林雨桐不動聲色的坐着, 閑着沒事低頭擺弄着自己的指甲。
徐媛看了林雨桐一眼,才對王坤道:“你過來坐。”
王坤看看林雨桐, 再看看徐媛, 之後的目光停留在兩人所在的主審位上。然後失笑了一瞬,看看曾經坐過不知道多少次的審訊椅, 那是鐵的, 緊緊的被焊接在水泥地面上。他一步一步艱難的走過去, 每走一步, 腳鐐手鐐就發出沉重又刺耳的聲響。然後是他一聲近乎于恍然的話:“原來是過審呀?”他在審訊椅上坐下, “怎麽?酷刑撬不開嘴, 叫你來了?是想打感情牌嗎?曾經是友軍戰友, 是獄友, 如今……你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
“不是……這次我是以私人身份來的?”徐媛起身朝前走了兩步,卻不再敢上前:“我一直想謝謝你。如果不是你, 我撐不過那段日子……”
“不用謝, 我也沒做什麽……”王坤低着頭,“那種情況下,隻要是同胞, 都會出聲說話的。出頭的人不是我也會是别人……”
“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但我忘不了。”徐媛往前走又走了兩步,蹲下來仰視着王坤,“現在局勢不同了,RB人被趕走了。你隻要随便對那些審問你的人說的什麽, 哪怕是隻有一個态度,甚至是無所謂你說的東西到底是真是家,隻要你肯說點哪怕是編造的關于工黨的消息,我也能把你救出去……”
王坤看徐媛,然後再看看林雨桐,隻覺得這話可笑,因此也就隻笑笑問徐媛說:“你們倆,是你做主嗎?”
徐媛愣了一下,有些難堪的搖頭,然後扭臉看向林雨桐,“你曾經說過,你隻會說實話。那麽你說實話,如今軍TONG 還關着工黨,是對還是錯的?”
林雨桐頭都沒擡一下,“如今在促成和談,在這樣的基礎上,扣押着R統時期的工黨政|治犯,當然是錯的。但就眼前這件事,我隻能說,我不知道你眼前的這個人是誰,他到底是不是工黨。也不能确定,他在關押期間,有沒有說過背叛的話,因此上,你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我需要調查之後才能給結論。但是顯然,你我此行的目的跟工黨一事無關。今兒來,我是不知道要來監獄的,更不知道你要見什麽人。徐媛,你有點脅迫綁架的嫌疑,非要将我綁在你的戰車上,爲你的徇私保駕護航。”
徐媛沒有否認這個話,而是站起身來,“林雨桐,雖然查來查去,都沒查出你是工黨。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絕對不那麽清白。要麽,你跟你男人都是工黨,要麽,他是工黨,你被他赤化了。正因爲這一點,我帶你過來。是!我是要徇私。不管怎麽樣,我要救王坤,爲此,再救其他人一起出去,我也認了。到了現在,我也不妨告訴你,滬上軍TONG戰,有人要私下處決他們這些工黨政|治犯。之前好似已經處決了一批,你知道的,便是工黨問起來,這邊隻要推給RB人就好,然後來一個查無此人,想來工黨也是無可奈何。工黨的軍調代表一直在要求釋放他們的在押人員,這個你知道的吧。我不知道王坤有沒有運氣被放出去,我擔心萬一……他也上了處決名單,我這輩子都會不安的!”說着,她就看向王坤,話卻是對林雨桐說的,“這裏隻有我們三個人,我的目的很明确,隻要能救王坤,我願意配合你的工作。你的搭檔王曼麗……他是戴老闆的人,她和你的親密關系,在政治立場不同的情況下,稍微一碰就散了。比起她,我覺得你更應該相信我,我是個生存主義者,我無所謂黨派和信仰……但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鑒于你還懂得知恩圖報,那麽,今兒的話我就隻當沒聽過。你要怎麽做,我不管。”林雨桐說着就起身,一副要往出走的架勢,“畢竟嘛,私自扣押工黨人員,就是錯的。這話就是在老闆面前,我也敢這麽說。對誰,我也能這麽說。我的态度一貫如此。因此,你怎麽做,我不管。但是,越權的事,我也不幹。我這次任務是什麽,我就做什麽。别的我不摻和,跟我也不相幹。”說着,她又回過身來,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的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忘了提醒你了……”她的胳膊伸出去,把手張開,手心裏放着一個不大的黑黑的東西。
竊聽器!
徐媛的面色大變,“剛才……”
林雨桐又走回去,将竊聽器放在徐媛的面前:“你放心,就這一個。藏在桌子下面,我坐下的時候就給摳下來了,你的話沒人能聽見。”
徐媛瞬間汗濕了衣衫,頹然的坐下:“謝謝……”
“不用客氣。”林雨桐說着,就轉身,背對着徐媛,一副要走的樣子,“我是幹這個的,習慣于在安全的環境裏講安全的話……”說着,她的眼神就跟王坤碰上了,她接着道:“我不輕易相信誰,也不輕易相信什麽事……但是凡是我認可的人,我都會全心的信賴他們。就像是王曼麗,她是我的戰友,我的同志……我信任她們,我相信,不管我身處何種險惡環境,她們如果知道知道我的消息,都會想辦法去營救我……”這般說着,就又回頭去看被吓的明顯有些不輕的徐媛,“所以,别在我面前說她們的壞話,再有下一次,别怪我不客氣。”
話一說完,扭身就走。
坐着的兩個人都有點愣,徐媛真不知道這麽定點大的地方,處處都是陷阱。而又不得不佩服林雨桐,她都沒動,就一眼能看出這些陷阱,且神不知鬼不覺的給掐了。今兒自己說的那些話,若是叫人家聽見去一句半句,自己都活着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而王坤卻若有所思,尤其是那句看似說給徐媛的話,他卻感覺到,那就是說給他的。她說:他是我的戰友,我的同志。我信任他們,我相信,不管我身處何種環境,他們如果知道我的消息,都會想辦法營救我。
是的!這句話是告訴自己,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消息,且知道了他們這些陷在大獄中的同志們的處境。她會把消息遞出去,叫自己要相信自己的同志,要耐心等待,他們會積極救援的。
徐媛懷疑她是工黨,而她确實是自己的同志。
她今天的這番話,可以說是非常冒險的。徐媛遲早就想明白這話有傳遞消息的嫌疑。一個潛伏到敵人心髒的同志,不管是組織還是他們個人,都付出了很多。要是因此,暴露了她,這得是多大的損失。
因此在徐媛看過來,林雨桐還沒徹底的走出去之前,他笑了:“你們這戲演的可真不錯。先是打感情牌,再是上演了一出雙簧。想要幹什麽?”他看向林雨桐,“你不是工黨,你身上沒有工黨的味道。我雖然不知道你要幹什麽,但不管你策劃什麽,你都休想成功。我這雙眼睛,識人無數,我自信我不會看錯。”
林雨桐回頭看着他,他卻隻露出幾分輕蔑來,但手指卻在隻林雨桐能看得見的方向不停的動着,他說:不要管我。
然後他收回視線,看向徐媛,“咱倆還算是有緣分。我再提醒姑娘一句,你算計不過她的。你覺得你給她設套,其實,她的套路比你深。你倆也别在這裏給我演戲了,要是沒有别的事,送我回牢房吧。還有什麽招數,盡管招呼,你要是能從我嘴裏得到什麽,算我輸。”
林雨桐如何聽不懂這意思,前面的話是爲了掩護她,後面的話是給她寬心,告訴她說,你放心吧,我什麽也不會說的。
看着王坤從眼前被帶走,徐媛坐在那裏再沒說一個字,看向林雨桐的眼神也都是複雜。
出去的時候,徐媛警告監獄長:“王坤牽扯到一件工黨間諜案,你最好保證他在你監獄裏是活着的,也最好不要叫人再提審他。否則,引起任何不可預知的後果,你負全責。另外,不小心毀壞了點你們監獄的設施,要是需要賠償的話,回頭給我列個單子出來。”
監獄長點頭哈腰:“哦?是嗎?也沒什麽貴重東西……”
“那你們可真夠财大氣粗的。”徐媛不輕不重的怼了一下,跟着林雨桐就上了車。
林雨桐朝司機說了一聲:“走吧!”
在車子緩緩離開之後,這監獄長還有點納悶:“我在哪見過那個女人?比那個妖狐的牌面還大,牛氣什麽呀。”
他身後跟着的就道:“您忘了……那個徐家的小姐,那時候在牢裏……”
這監獄長面色大變:“是她?”
是她!
徐媛一路上都沒說話,到了酒店了,她才說了一句:“你不餓嗎?去餐廳一起吃點?”
林雨桐急着跟四爺說今兒得到的消息,JUN統這邊要清理當日的工黨政治犯,這事不是玩笑,稍微耽擱一天,就是十幾個幾十個人命。可越是這種時候你就越是不能着急,也确實是過了吃飯的點了,也真的餓了,“那就簡單吃點。”
吃的是西餐,西餐廳的環境比較安靜,徐媛肯定是有話說。
“你給我設套了?”随便點了吃的,等侍者走了,她就這麽迫不及待的問。
林雨桐一臉詫異的看徐媛:“我告訴過你,我隻會在安全的環境裏講安全的話。那種地方,就算是你把竊聽設備拆了,但也有可能隔牆有耳。牆這東西,打眼一看,是看不出來薄厚程度的。我提醒過你了,那裏不安全。你又怎麽會認爲我在那裏說的話是真話呢?”
徐媛無言以對:“我還以爲你暗示王坤你會聯絡你的組織去救她。”
“我到底是什麽人,那都是你一廂情願的猜測。”林雨桐搖頭,“但既然你認爲我是,那他要是也認爲我是,那個時候……或許我有意想不到的收獲也不一定……做戲而已,當真便真,當假便假呗。”
“你說的收獲,指什麽?打個比方我聽聽。”徐媛看林雨桐。
“比如……”林雨桐這兩個字拉着常常的音,然後身子猛的超前一傾,聲音也放的低低的,一臉的促狹道:“我爲什麽要告訴你?”把人晃悠一下,在徐媛惱了之前,她又道:“套路這種東西,要是都告訴你了,我還怎麽混呢?”說着,就擡手叫侍者,“剛才點的餐,再加一份一樣的,将我那份和加餐,一起送到客房。你可以去問一下前台,兩份一起送到兩個多小時之前剛入住的一位姓金的先生房裏,謝謝。”然後起身,朝徐媛擺手:“我要跟我先生一起吃飯,對不起徐小姐,恕不奉陪。”
看着林雨桐雙手插在褲兜,腳步不緊不慢的遠去,徐媛猛地端起桌上玻璃杯裏的水,一口氣給灌了下去,然後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咬牙切齒的念了個名字:“林——雨——桐!”
對方将自己的老底摸了個清楚,但是自己對她的定位反而越來越模糊了。
聽她說的話,那明明就是句句給王坤暗示的話,可細想的話,她的那些話在她之前的那句‘安全的地方說安全的話’中,全變成了别有用心。
可你說她不是工黨,對王坤的事不會置之不理的時候,你又覺得她所謂的套路全是扯淡,是掩飾。隻聽說過‘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從來沒聽過‘明度陳倉暗修棧道’的。
相比起俞敏慧,林雨桐倒是不怎麽懼怕徐媛。就像是徐媛自己說的,她是個生存主義者。其實論起聰明,她聰明嗎?她很聰明。她對國黨談不上忠誠,也未必在意誰是工黨。就像是她對自己的身份始終存疑,但在不牽扯她的利益的情況下,她不會深究真相是什麽。她會屈從大家的理解,大家的意見。大家在那麽多的證據面前,覺得林雨桐不是工黨,那她就欣然接受這個結局。反正于她又沒有什麽影響。
“在當時調查的時候,徐媛是想趁機撈取功勞。如果抓住工黨對她有好處,她就努力。但若是抓的這個工黨會叫她得不償失,她是絕對不會去冒險的。”林雨桐在跟四爺說的時候,是這麽說徐媛的,“她同情的不是工黨,而是工黨裏的某個人,比如王坤。她在被RB人羁押期間,一定是受過王坤的恩惠……于是,在N京那邊她不知道從什麽途徑知道了JUN統極個别的人的計劃,于是她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救下這個人。爲此,她不惜在我面前把底子給抖摟幹淨。她不是确認我是工黨,她是知道我對工黨的态度,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覺得我不會去壞了她的營救王坤的計劃,畢竟她是知恩圖報的。”
對!
桐桐同情工黨的事從來不是秘密,軍TONG扣押工黨政治犯并秘密殺害,這本就是錯的。相比,徐媛做的事卻是對的,她再有多少不招人喜歡的地方,但有一點知恩圖報這一點,在她看來,以桐桐這種自帶俠義性格的人,是不會在這事上咬着她不放的。
就像是桐桐自己說的,她不做錯的事。
四爺明白桐桐想說的意思,又提醒她:“你有沒有想過,她帶着你,處處推你在前面,一方面是想利用你。假如你真不是工黨,假如你真的就是假裝看不見她的行爲放過她,那她就是利用了你救人。但另一方面,她随時準備着,推你出去做替死鬼。”
隻要威脅到她的安全,以徐媛的爲人,确實會反咬一口,将罪名推過來的。
就是知道這一點,要做的事才越發不能叫人看出這裏面有自己的手筆。
當然了,怎麽救人,那都是後話了。主要是看,這消息得趕緊傳遞到老家去。
可怎麽傳遞?
滬上這邊的地下黨組織,他們兩人是聯系不上的。隻能用最危險的辦法,想辦法弄個電台,然後直接給言安發報。
四爺這邊是沒有電台的,他們這一組有什麽消息可以借助當地駐軍,别人想用也用不到。
而林雨桐那邊倒是帶了一台過來,可惜這部電台是在王曼麗手裏的,想在她的眼皮子地下弄貓膩,可有些不大容易。
但這救人又是在是迫在眉睫,一點都不敢耽擱。
怎麽辦?
“還是得用王曼麗那部電台。”林雨桐就道:“叫她來發報,不發給言安,而是發給平津。”
“你想發給冷子秋?”四爺跟此人接觸不多,“你能确保她能明白你的意思,且遵從你的意思去辦?”
不是太肯定。
但值得一試,“如果這個辦法真的不行,再想别的辦法。”
于是,吃了飯林雨桐就又點了餐,給王曼麗送過去,她果然剛補眠起來,問林雨桐:“徐媛叫你去幹嘛。”
去了哪裏幹了什麽,監獄那邊根本就瞞不住。因此,不需要在王曼麗跟前說假話,“去了第三監獄,見了一個疑似工黨分子的人。”
“嗯?”王曼麗皺眉,“工黨分子?她要幹嘛?”
“一個對她有過恩惠的人,大概想救他……”林雨桐指了指飯,“你先吃着吧。沒事,她想利用我一把沒利用成,正窩火呢。”
“早知道她是這心思,我就不叫你跟着她去了。”王曼麗懊惱的不行,“這女人還真就不能給點好臉,可真會順杆爬。”
之前王曼麗說徐媛,那是言語間多有忌憚。如今再說徐媛,半點也不避諱言語中的輕慢。
這說明徐家現在确實不行了,也說明王曼麗在戴面前的地位不同了。
林雨桐語氣随意:“說不準還是個坑,她跟俞敏慧的關系一直就不錯。這倆女人不坑我就見鬼了。跟她出去,我能不小心嗎?”
也是!
王曼麗一邊吃飯,一邊問道:“你今晚跟誰睡,跟我還是跟你家那位?”
“我家那位。”林雨桐不理她的調笑,就道:“白雪梅的事你知道的吧?”
“知道。”王曼麗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聽說她叫老嚴給你們撐場子去了?”
“嗯!”林雨桐歎了一聲,“我是到了地方才知道的,她也真是……不過老嚴那人對她也确實還不錯。”
“我知道。”王曼麗一口一口扒拉着米飯,就道:“她最開始跟老嚴在一起的時候,就找過我,跟我說過。可你也知道咱們這一行的規矩,要想找男人,難呢。想要家庭,就更難。我也不瞞你,當然了,也沒瞞着她。她跟老嚴的事就是我告訴老闆的。老闆順勢叫她留在老嚴的身邊,這不,現在也算是圓滿了。”
這話,林雨桐不是很舒服。白雪梅如果叫你告訴戴,那是一碼事。但她作爲朋友,作爲生死可以托付的戰友将私事,将終身大事告訴了你,你轉臉卻去做了彙報,這又是另外一碼事。這種感覺,真不是很舒服。
王曼麗一看林雨桐的表情,就知道她不高興。她歎了一聲:“我知道你怎麽想的,但是……我在老闆身邊呆的時間最久,我知道怎麽做是在保護你們。白雪梅的事情我不說,老嚴身邊也有人會彙報的。所以,你該知道,有些時候我沒的選擇。”
“知道!”林雨桐就說:“這事就隻冷子秋還不知道。白雪梅不叫我說,她想親自告訴冷子秋。不過如今,彼此想見一面也難了。”
“分分合合的,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一起共事了。”王曼麗說着,就看林雨桐,“最近跟冷子秋聯系了沒?”
“沒顧上。”林雨桐說着,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道:“我正要打電話給她呢,有件事還得托她給我辦。”說着,就抓桌上的電話:“我用一下。”
“從滬上打到平津,酒店的電話不行。”王曼麗指了指牆角的電台:“有急事就發電報吧。”
“也行!”林雨桐一邊擺弄電台,一邊道:“還記得寇冰嗎?”
記得呀!但是從滬上逃出去,多虧了帶着兩個孩子,一路上連個懷疑的都沒有。
“那母子是滬上人,當時的情況是不得已,這才跟咱們走了,也是背井離鄉的。如今的情況不同以往了,得叫冷子秋過去問問他們去,要是願意回滬上,就叫她托人再把人給送過來。趁着咱們還在這裏,也好把人接過來,順便幫着安頓安頓。人說故土難離……今兒我出去,從火車站那邊過,看到人烏泱泱的,這都是逃到鄉下的人又回來了。這才想起這麽一碼子事來。”
說大事也不是大事,說小事也不是小事。
王曼麗還是知道林雨桐的,從她對那母子的細心安排上就知道,她在意這種事。
于是就笑:“那你就發吧。回頭找人便宜點給買個逆産查抄的房子,安頓安頓。”
林雨桐是在王曼麗的眼皮子底下發報的,明碼發給冷子秋的。
平津那邊的情報處現在在許麗的手裏,晚上這個點,她都下班了,結果辦公室的電話打來,說是收到一份電報,是原林站長發給冷站長的。
敢明碼發過去,那就是沒什麽不能叫人知道的事。
但許麗還是謹慎的去了一趟,将翻譯過來的電文看了一眼,大緻就是安頓故人的事。她更謹慎的将電報拿給胡木蘭看了,胡木蘭掃了一眼就明白了,“我知道她們這電報裏說的故人是誰,小事,不用管。給冷站長送去吧。”
冷子秋接到電報的時候不動聲色,但心裏已經明白了是什麽意思。
電報上叫自己問故人回不回滬上,看似是在問寇冰母子,其實壓根就不可能。因爲走之前,林雨桐特意叮囑過她,照顧好寇冰母子,寇冰在學校正兒八經的按時上課了,寇冰的母親也在大學的食堂裏找到了一份工作。她也明确叮囑過,将人就留在平津。平津這地方,一則,她能照顧的到。二則,金汝清給幫會那些人的關系在,别人不敢輕易欺負這母子。他們如今在平津安居樂意的,反倒是回滬上,那裏勢力交錯,又有貓兒那孩子這樣的身份,回去不是什麽好主意。兩人就這麽問題說過不止一次,她知道林雨桐的想法。而她又是個拿定了主意就輕易不會改的人,所以,完全沒有必要跑到滬上去專門給自己發電報這麽麻煩來說這些廢話。
因此,她笃定,這個故人不是指寇冰母子。
那這個故人是誰?能稱之爲故人的,隻有一個——肖馭。
林雨桐那邊一定是出了什麽緊急的事情了。
冷子秋的表情還真有點複雜,失笑了一下,想着還是得盡快的見到肖馭。
肖馭如今是軍|調代表,他們住的地方都是JUN統安排的,當初給裏面安排了服務員清潔人員廚師司機等等,當然了,這都是外勤人員僞裝的。
對方的消息倒也靈通,裏面的每個人的簡曆,人家都知道的相當的清楚。
這說明什麽,說明軍TONG内部還是有工黨人員,可突然之間平津站卻沒有了查找的方向。如今這站裏,總該是換了一遍高層吧。吳先齋死了,林雨桐和金汝清都調走了。剩下的人裏面,就剩下一個楚秘書,一個周一本和邱香山。這三個人要是都不是,隻能從底層查了。可底層能知道這麽多的信息嗎?
因此,胡木蘭都已經開始再查原來平津站保留下來的三個人的底子了。
對這件事,冷子秋也是疑惑的很,她隻是在幫林雨桐,而不是工黨的人。因此上,她并沒有透漏過任何消息出去。所以,軍TONG 的消息是怎麽洩露的?
但這不是她能管的事。畢竟站長是老師,哪怕她是副站長,那麽也别紮翅,也别提意見,老師說什麽便是什麽就好。
她不管的事情有很多,不管是JUN統内部洩密的事,還是如今軍調代表住處被監視的事,都不在她的管轄範圍之内。這就意味着想找肖馭,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怎麽辦?
有什麽辦法叫肖馭出來見一面呢?
這事還得抓緊,最好馬上行動。林雨桐要是不着急,不會用這樣的辦法聯絡自己。
她換了衣服夜裏出門的衣裳,然後将書房的燈亮着。這個點,遠不是自己睡覺的時間。距離自己平時休息的時間,還有四小時。她得在四小時之内回來。内部監視如今越發的嚴密了,她這邊晝夜都有人盯着的。
從窗戶上翻出去,再翻牆,然後去了寇冰家,再翻牆進去,找寇冰。
這小子年紀不大,但膽大心細。這會子,他還沒睡,正在練字呢。見冷子秋進來了,馬上露出幾分驚喜來,“秋姐姐……”
“噓!”冷子秋食指壓在嘴唇上,“别讓你媽和貓兒聽見。”
“好!”他讓出椅子讓冷子秋坐:“是不是有事叫我去做。”
冷子秋點頭:“是你的女先生安排下來的事,我需要你幫忙,能做到嗎?”
能!
“好!”冷子秋招手,“你附耳過來。”
這天晚上,街上多了好幾個年少的孩子。這幾個孩子像是在比賽背詩。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
“多情自古傷離别,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當年不肯嫁春風,無端卻被秋風誤……”
……
一群孩子,鬧哄哄的,嬉笑着從大馬路上過去。你背一句我背一句,細聽的話,懂點的都能聽明白,人家這比賽是有限制的,每一句都帶着‘秋’字。
沒錯,冷子秋叫寇冰叫了同學一塊,給了寇冰錢,叫他請同學下館子吃飯。
當然了,館子在軍調辦事處的跟前,從那邊過,必然是要從軍調辦事處的門口過的。而辦事處實在是不大,兩進的院子很緊湊,就算是住在最裏面,孩子的聲音大了,也是聽的到的。
夜裏本就靜悄悄的,而爲了保險,一般軍調這邊都是在院子裏說話開會的,電話是被監聽的,其他什麽地方到底有沒有監聽這個也說不好。排查了一次,但最擔心有漏網之魚,所以便是下雨,也是搭個帳篷在院子裏開會的,從來不去屋裏。
這邊剛開完會,遠遠的就聽到孩子背詩的聲音。
幾個人都相視一笑,彭主任就說:“要争取和平,和平了才有太平日子過,咱們的娃娃們才能安下心來好好讀書。你聽聽,這郎朗的聲響……好聽!”
幾個人都沒動地方,像是怕打攪了孩子們的興緻一般,重新坐回去默默的聽着。
是啊!這世上哪裏還有比讀書聲更悅耳的聲音。
可聽着聽着,肖馭覺得不對了,這裏面一句一個‘秋’,沒間隔幾個,總有一個孩子會出錯,因爲他的詩裏,總是帶着一個‘冷’字。
像是‘冷露常時有,禅窗此夜虛。’‘冷曹孤宦本相宜,山在牆南落照時。’‘冷暗黃茅驿,暄明紫桂樓。’
聽那聲音,錯的總是同一個人。這帶不帶秋,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怎麽總是錯呢?這麽明顯的錯誤,不該犯呀。如果是所知道的帶‘秋’的詩用完了,他會出現重複别人背過的錯誤,但不會總出現這種跟‘秋’壓根就不相關的錯誤。況且,用的那些那麽冷僻的詩句。
一個冷,一個秋。
再加上這麽晚了,這麽一個被人監視着的不算繁華的地方,突然來了一群少年學生,大聲的背誦着詩。
所有的不正常連在一起,他就想到了一個人——冷子秋。
她一定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要找自己。
于是他站起來,“彭主任,借一步說話。”
彭主任愣了一下,朝另一邊走去,問肖馭:“怎麽了?”
肖馭把猜測說了:“……肯定是有事……”
“可她不是咱們的人。”彭主任有顧慮,“不能冒險。”
肖馭有些爲難:“她不是咱們的人,但我卻覺得此人能信任。而且……有很多我不方便說。您看這樣可以嗎?您現在就發報給總部,将我的猜測發過去,因爲牽扯到冷子秋,我希望是絕密。若是這個人可争取……”
彭主任點頭:“你稍等。”肖馭明顯是有不能說的秘密,這是符合保密條例的,他不能深問。
那邊發報呢,肖馭就去了門口,那一隊孩子正進了距離這裏不遠的小飯館。他就叫警衛:“去買一份雞雜回來,順便再打一斤米酒送那些背詩的孩子,告訴他們說,入了秋了,天氣冷了,喝點酒暖暖身子,别在外面晃悠,早點回去吧。”
看着遞過來的米酒,寇冰眼睛一亮,他明白,他要傳遞的消息,對方已經收到了。
而彭主任這邊,也收到一份打着‘絕密’二字的電報。
電報的内容讓他瞬間正大了眼睛,竟然是她,是他們。
所以,總部的判斷,一定是他們有消息傳不回來,才假借他人之手傳遞情報,并要求自己這邊做好配合工作。
他将電文馬上燒了,然後才出來叫肖馭,“你這麽出去肯定被人跟蹤……這樣,我打個電話給駐防軍李司令,說有要事要協商,請他們馬上派車來接,你呢,趁着亂離開,我大概能給你争取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夠嗎?”
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