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一個搶了未婚夫, 這裏人來人往的,戲台上的戲唱的再熱鬧, 可這該捧角的在捧角, 該看熱鬧的還是就看個熱鬧。戲台上的熱鬧那是沒有懸念的,這種劇目都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 自己都會唱那麽兩嗓子了。可這戲台下的熱鬧, 那卻是真熱鬧。尤其是内容勁爆啊!搶了一個男人再搶第二個男人嗎?
聽見的都支棱着耳朵, 想聽的, 怕聽不見, 還似有若無的朝這邊挪動個一二。有那自己聽了兩句覺得不能滿足那種大衆娛樂心理的, 還去呼朋引伴, 自認爲是暗搓搓的戳了戳身邊的人, 然後一邊朝這邊指指點點,一邊嘀嘀咕咕嘻嘻哈哈的說幾句話。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加鹽調醋極盡渲染之能事的在宣揚這邊疑似二女争一男的戲碼。
歐陽白面色尴尬, 拉着俞敏慧就走, 看來她看管的很嚴,也沒有信任自己的意思。他知道不能再留下去了,就道:“走吧, 别人都看我們呢。”
俞敏慧正要離開, 林雨桐就道:“俞小姐,這就走了嗎?”她朝站在二樓圍欄邊的幾個穿着西裝的男人看了幾眼,這幾個人都記者。今兒這不是大角演出嗎?他們是來報道的。但是若是碰上二女争夫的新聞,想來也不介意浪費一張膠卷, 回去洋洋灑灑的寫上千餘字的八卦花邊新聞來娛樂一下大衆,順便掙幾個養家糊口的稿費。
但他們手裏的相機,卻是俞敏慧最怕的。
林雨桐的照片是上過報紙頭條的,若不是黑白照和照相的技術實在不敢恭維,叫人不容易認出來,隻怕她的知名度已經到了走到大街上不戴口罩都不行的地步了。但俞敏慧不一樣,她的作用就在于她隐在暗處,自以爲披着很高明的僞裝衣,她是不敢把她的臉放在大衆的視野中去的。
但這般的挑釁,她卻摁不住脾氣。尤其是當着歐陽白的面。
不管俞敏慧承認不承認,她的心裏還是有歐陽白的印記的。在情窦初開的年華,那麽一個渾身是書卷氣的男子出現在了生命了,心動了!一發不可收拾。曾經也是被父母嬌養女孩子,爲了他竟然逃婚了。而這個他,甚至都不知道。這份勇氣靠什麽支撐的?所以,她對歐陽白的喜歡,絕對不是一點點那麽簡單。而後,她的遭遇扭轉了她的人生。可這一切,是什麽原因造成的。往大了說,是生錯了年代。可往小了說,再往偏激的想,是不是會覺得,如果當年不是因爲喜歡他,又怎麽會發生後面的事。
因此,那些留在記憶裏的喜歡,一點點開始變質了。成了一種執念!
這就跟愛情裏的兩個人一樣,往往是付出的最多的那個人,在分手的時候舍不得放手。
爲了歐陽白,俞敏慧付出的是整個人生的代價!她說不在意就不在意了?這種在意許不是愛情,但卻往往比愛情更執拗。
而這種執着的執拗,當事人自覺很理智,還真未必發現了這一點。
之前林雨桐也沒發現這一點,但在俞敏慧從角落裏閃出來,眼神中的陰沉帶着一絲緊張和妒意的時候,林雨桐恍然看懂了她隐在内心最深處的隐秘。
而後她又試探了一句,在歐陽白伸手拽俞敏慧的時候,她肢體上表現出來的那個親近和不排斥,叫林雨桐更加确認了這一點。直到此刻了,俞敏慧也沒從歐陽白的手裏抽出她自己的手。在面對可能會被拍照的情況下,她謹慎的沒有直接回包間,而是道:“林小姐,咱們去後台聊聊。”
後台原本就是林雨桐要去地方。她無所謂的點頭,“那就走吧!”
俞敏慧反拉着歐陽白緊緊的跟上去。後台忙碌的很,有專門的房間是那位大角用的,門口光是彪形大漢,就站了好幾位,身上都是帶着QIANG的。
唯一能說話的地方,就是後台放道具的地方,最陰暗的角落,最狹窄的空間,放着幾個大箱子,這一場的道具提前都取出來了,這地方沒有人來。
林雨桐從候場的地方穿過去,到了放道具的地方停下來,占據好能看清楚整個候場區的地方,然後才扭過來等着俞敏慧和歐陽白過來。這兩人自然就站在林雨桐的對面,背對着整個候場區。
“林站長……”俞敏慧的臉上帶着笑,可眼裏滿是冷意:“以您的段位,玩這種遊戲,好玩嗎?”
這是還記恨上次見面,自己嘲諷她的段位低的事吧。
看來,不光是俞敏傑記仇,俞敏慧也記仇的很呢。
林雨桐挑眉:“今兒我可真沒招惹你,是你男人先過來招惹我的。”她說着話,但眼睛卻看着俞敏慧的表情,在說到‘你男人’三個字的時候,她眼裏的神色不自然了那麽一瞬,甚至帶上了幾分羞澀之意,眼睑不自覺的都垂了下去。但這話卻叫歐陽白更加不自然,他開口就要辯解,林雨桐一個眼神過去他便住嘴了,好似也意識到了對方的意思,他不再開口說話。林雨桐靠在牆上,說俞敏慧,“管好男人是一門學問,你且得回去好好學學呢。”
俞敏慧冷哼一聲:“不勞你費心,我的男人我知道怎麽管。”
正說着呢,前面的一幕戲完了,演員下場上場,候場區變的擁擠起來。剛下台的兩個演員相互拉扯着,一男一女的扮相,但那确實是兩男子。
俞敏傑一副楊金花的扮相,拉着‘楊文廣’不撒手:“哥哥,哥哥你去哪我去哪……”
‘楊文廣’一個勁的掙紮,無奈俞敏傑跟身上的挂件似得,挂在身上說什麽都不撒手。林雨桐朝那邊看一眼,就面露嘲諷,“俞小姐,當初我還以爲令兄是爲了給你解圍,才男扮女裝的,如今看,卻完全不是那麽一碼事呀。”
跟着林雨桐的視線,歐陽白也轉身過去,他第一反應當然是驚訝:“那是你哥哥?”他真的就是好奇。
可這一句問完了,一扭臉看見林雨桐眼裏的贊許,一瞬間他醍醐灌頂,好像明白了什麽。
她這是在要自己給她打配合嗎?
是了!一定是這樣的。
繼而他就不自然的從俞敏慧手裏抽出了自己的手:“那是你哥哥呀?”
俞敏慧被甩開便明白過來,知識分子的思想裏,是容不下哥哥這樣的作爲的。之前還說自家也是好人家出身的門第,可再看哥哥的作爲,她也實在說不出這樣的話。一個大男人拉扯着另一個大男人不撒手,言語和動作輕佻,傻子都能看出來這是什麽意思。
别說是一向清高的歐陽老師了,便是她自己,都覺得難堪的不行。于是想也不想的就過去,掄圓了胳膊巴掌就拍在了俞敏傑的臉上。
俞敏傑一愣,一擡頭才看見自己的妹妹,他沒松開‘楊文廣’,反而是對俞敏慧冷了臉,“你幹什麽,沒大沒小的,跑到這裏來幹什麽……”說着,就看到跟在後面的歐陽白和林雨桐了,對歐陽白他是不屑,隻嘟囔了一句‘吃軟飯的’,可等看到林雨桐的時候,他的手一松,不由的朝後退了兩步,扭臉就質問俞敏慧:“你什麽時候又跟她攪和在一起了?”
俞敏慧冷着臉:“你最好洗幹淨臉,換了衣服,馬上給我回家。要不然……”
“要不然怎麽樣?”俞敏傑在林雨桐戲谑的表情下有些惱羞成怒:“我的事你少管。”
“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們俞家都是什麽樣的人呢,這欺男霸女的……”林雨桐嘴裏啧啧兩聲,同情的視線在歐陽白和那個‘楊文廣’身上移動,“你們俞家人,都喜歡這個調調。”
強搶!
俞敏慧眯眼看林雨桐,林雨桐隻搖頭,擡腳就要走,走之前還拍了拍歐陽白的肩膀:“都是沒有靠山的人,難兄難弟的,需要幫助了就說一聲,俞家在平津想隻手遮天,還沒那麽大的本事,你好自爲之吧。”
說完,她真就這麽走了。
聽起來,像是說了幾句挑撥離間的話,但歐陽白卻從裏面找到了契機:自己是可以去找她的。
俞敏慧拉着歐陽白也要走,歐陽白卻去看‘楊文廣’,“我正好要寫一篇戲劇評論,有空的話我能跟你聊聊嗎?一會兒散場了我來找你……”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幫助這個‘楊文廣’的辦法了。
說完這個話,他又一臉謹慎小心的看俞敏慧:“可以嗎?得多耽擱一點你的時間,麻煩你陪我了。”
在俞敏慧眼裏,這也不過是歐陽白同情心發作。他自己還自身難保呢,還來管這樣的閑事。不過看他那小心謹慎的樣子,她又覺得别扭,自己心裏的那個人,不該流露出這樣的表情才對。她不自在的點點頭:“一會兒再過來吧。”說完,又警告的看了俞敏傑兩眼,這才拉着歐陽白從後台出去了。這一出去,正好看見林雨桐進金家的包間。
現在才走到包間?這才多少路?
俞敏慧站在走廊裏,前後看看,從包廂門口到後台的距離,用走這麽長時間嗎?她是不是剛才幹什麽去了自己沒發現?
于是,她拉了提着水壺,肩膀上搭着毛巾的夥計就問:“看見剛才那個穿着紅色旗袍的女人了嗎?她剛才去哪了?”
穿着紅色長的又不錯,走到哪都應該有人關注才對。
這夥計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把邊上放着的一盤子瓜子往身後擋了擋:“沒去哪呀……剛才我把一盤瓜子給撒了,擋住了人家的路,害的人家在這裏等了一會兒。”
哦!
歐陽白卻留了心眼,她在這裏站過嗎?會不會留下什麽信息?
他看着俞敏慧四下裏看,連邊上圍欄縫隙裏都看了,看有什麽東西留下來沒有。結果,除了掉在角落裏幾粒瓜子,再沒有其他發現。
看着俞敏慧皺眉尋思,歐陽白迅速的瞟了一眼那些掉在地上沒被撿起來的瓜子一眼,那些都是留在磚縫裏了,不好撿,散落的看似沒有規律,可其實是有的,磚縫裏分别是兩顆、五顆、三顆。
253!
這個253是個信箱,是個死信箱。是自己和組織聯絡的唯一途徑。
對外,這個信箱當然不叫253,253隻是自己人給取的代号。俞敏慧知道自己隔三差五的會去這個信箱,但是不知道這個信箱叫253.
所以,這是個在俞敏慧那裏挂了号的半暴|露了信箱。
明知道半暴露,還叫自己去……是不是說,她有辦法在俞敏慧的眼皮子底下給自己傳遞消息呢?
想到了這個,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惶恐和憤懑都消失了,有的隻有蓬勃的力量和和煦的笑容。
俞敏慧見他笑,就狐疑的問:“笑什麽?什麽事這麽高興?”
歐陽白表情一僵,脫口就說了一句:“我不是笑你!”
這更像是辯解!俞敏慧反問:“你沒笑我,那是笑什麽?”
歐陽白不能解釋,隻帶着幾分尴尬的笑了兩聲。
這般笨拙的樣子,俞敏慧沒搭理,确實沒發現異樣,她隻得帶着歐陽白回了包廂。
包廂裏,四爺還跟金汝泊說着話,見她進來就問:“怎麽去了這麽半天?”
“碰上俞家兄妹了,擋在外面說了幾句話。”她說的這般的坦然直接,金家人還以爲是俞家找人家麻煩,金老子先不樂意了:“混賬玩意。”
“您别生氣,他們還不能把我怎麽着,您放心吧。”她說着,手搭在四爺的背上拍了幾下,告訴他事情稍微有變,但已經處理好了。
那邊金家大嫂也給老太太指對面:“感情一直盯着咱們呢。您看,林小姐剛回來,她們那邊也回來了。那是帶着個男人跟林小姐炫耀去的吧。”
兩家互相看不順眼,覺得後面的戲看的都不是那個滋味了。不等散場,金家人就先撤了,省的一會子散園子了擁擠。
把人送回金家,林雨桐和四爺才回來。在路上林雨桐跟四爺把經過說了,“……想來歐陽白用的好了,是一把利器。俞敏慧此人自負,她将歐陽白留在身邊,确實是想釣魚,但另一方面,也是感情驅使。”女人難過‘情’之一字,所以,她的視線必然是有盲點的,“她相信她看到的,這就足夠了。”
可這也很冒險,“你把你自己暴露在了歐陽白的視線裏。”
歐陽白若是始終如一不背叛,那暴露在他面前也無所謂。
歐陽白若是叛變,那自己最多也就是嫌疑。他看見自己擺弄瓜子給他報信了嗎?沒有!他是看到了那個以爲是自己給他留的。誰能證明那是自己幹的?
嫌疑而已?
自己身上的嫌疑從來也沒有洗清過,無所謂了。
她這麽說,四爺就帶着幾分不認同:“太輕率了!”
可到了這一步了,事情還得這麽往下辦。四爺馬上準備了東西,趁着俞敏慧被絆在戲園子的機會,趕緊把東西布置好。
兩人速去速回,再回來,電話就響個不停。
林雨桐抓起電話,才‘喂’了一聲,那邊就來了一句:“長官叫你過來一趟。”話一說完,電話就挂斷了。
電話時許麗打來了,林雨桐朝四爺攤手。
四爺擺手:“你去吧。”
“飯得你自己解決了。”林雨桐一邊換出門的衣裳,一邊跟四爺道。
“恩,我一會去吳先齋那邊。”順便就把飯混了。
去胡木蘭那邊的路上,林雨桐買了一堆的零食,還有兩隻烤雞兩隻烤鴨,半隻鹵出來的豬頭肉,都是老字号的東西,一進門就塞給開門的許麗:“知道你來了,沒空請你吃飯,買了點吃的,算我請客。”
許麗不客氣的接過來,朝裏指了指:“趕緊進去吧,正發脾氣呢。”
林雨桐一副了然的表情在外面咳嗽了一聲,“老師,我來了。”
“進來!”胡木蘭在裏面喊了一聲,就放下手裏的文件,等着林雨桐進去。
林雨桐一進去,胡木蘭就問:“你倒是大忙人了,給你打電話都能打二十分鍾,人卻找不見……”
“您也沒提前告訴我您有急事找我呀。”林雨桐不怕他,進去就給胡木蘭添了熱茶:“這是怎麽了?誰惹您生氣了?”
胡木蘭看她:“還沒告訴我你去哪了?”
“您打去家裏,自然不知道我去哪了。您打去站裏問問不就清楚了,您真是的。我這樣的身份,去哪能沒個交代嗎?”站裏都知道金家的老太太非要四爺帶自己去看戲的。
胡木蘭就看進來的許麗:“打電話去站裏,給我問問,咱們這林副站長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麽。”
許麗看了林雨桐一眼,在林雨桐無所謂的眼神注視下,拿了電話撥出去,那邊是楚秘書接的電話,“林站長?林站長不在,今兒應該是去看戲去了。不過您現在打到她家裏應該能找到她,這個點戲園子應該是已經散場了。”
許麗挂了電話,回複胡木蘭:“林副站長……看戲去了!”
胡木蘭輕哼一聲:“你就是忙這個,才沒及時過來?”
“您剛回來,坐了那麽長時間飛機,不得歇上半天嗎?我是打算明早就過來的。”她知道,胡木蘭許是真找她有事,但是事情沒那麽着急。真要是着急,早叫許麗去站裏了。如今擺出這麽一副陣仗,不過是告訴自己她的态度,查自己不再話下,那是想查就查的。
她這般随意的态度,就是有恃無恐的不怕查。這是有底氣的表現。
林雨桐見她不說話,就主動問許麗:“老師吃飯了嗎?我買的都是熟食,切了端上來,我陪老師吃點。”
許麗轉身就出去了,胡木蘭也沒有反對。飯桌上,許麗還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紅酒,“少喝點,沒事。”
胡木蘭吃了八成飽了,端着酒杯子慢慢的品:“這次我回重青,知道爲了什麽嗎?”
“頑石肯定出事了!”林雨桐也放下筷子,沒喝酒,而是拿了桌上的水杯子抿了一口,“不幸被中TONG那幫人說着了,平津軍TONG站高層出問題了。您這次來,是帶着大使命回來的。站裏從上到下,從親到疏,都在您的審查範圍之内。這是要大動幹戈呀。”
胡木蘭點頭:“沒錯!你都猜着了。我現在想問問你的意思,若是你是我,應該怎麽查?”
林雨桐伸手摸了盛着紅酒的高腳杯,握在手裏轉圈圈:“查……不好查!尤其是查高層,那還是牽一發二動全身的事情。這幾個人,除了周一本背後沒有靠山,其他人,誰沒有靠山?但上面下令,這些靠山起不了什麽作用,最多就是不滿。可真正應該警惕的,是如此一來,會鬧得整個平津站,人心惶惶。而且,幹這一行的,下面的人手多是粗人。這些人講義氣,認人不認官。他們是誰的人,整個陣營分的很清楚,相互之間壁壘很嚴重。這就是所謂的自成勢力。要動,就得防着下面動。所以,輕易動不得。”
胡木蘭又點頭,她是什麽都明白,也什麽都想的到。“所以我才問你,接下來該怎麽辦?我呢,對你們站下層那些……畢竟不了解……”
“老師,您跟我們說話,真不由老這麽繞圈子。”林雨桐抿了一口酒,眼裏還帶上了幾分傷感:“您是知道我們四個人的,我們在一塊,說話很直接,很坦誠。有什麽就直接說什麽。所以,我們喜歡什麽樣的交流方式,老師也該是明白的。您作爲老師,您想怎麽做,就直說。不用這麽跟我繞彎子。您問我這麽多,不外是想叫我說,拿我開刀吧,要查先查親近的人。先查我,再查金汝清。把我們都查的底掉了,再去翻别人的舊賬,也就能叫人心服口服了。您是這個意思吧!”
胡木蘭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師徒兩個沉默了半晌,胡木蘭将酒一口喝了,這才放下手裏的杯子:“是!我是這個意思。”
“那您就查呀!”林雨桐不解的看她:“有什麽顧慮,怕我多想?”
“不!”胡木蘭搖頭,帶着幾分打量:“不是怕你多想。”她鄭重的看向林雨桐,“我主要是怕查出你有問題。所以,我現在真就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真有問題,現在告訴我還來得及。不管怎麽樣,我一定會想辦法保住你的一條命。如今是國工合作時期,你又是最對R立下過卓越功勳的人,上面會考慮這一點,進而會對你酌情處理的。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個話有點突然,也跟胡木蘭以前的語氣截然不同。
一定是她的手裏一定是掌握了什麽,所以,說話才這般的笃定的。
這種笃定,有一半是做給自己看的,有一半是因爲她手裏的東西叫她對自己的身份有了一定的判定,她更傾向于相信她手裏的證據,認爲自己是工黨。
可她的手裏能有什麽東西了?
林雨桐告訴自己,現在不能往壞處想,得反過來去想,如果這個證據真能定自己的罪,胡木蘭是不會跟自己廢這麽多話的。隻怕一腳進門,QIANG就頂在腦門上了。
這會子這些問題在腦子裏轉了一遍,但那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就見她将酒杯裏的酒一口氣給幹了,說道:“老師是不是從其他途徑得到了新的指向性很強的證據了?”
這麽直接的給問出來了。
胡木蘭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盯着林雨桐的眼睛:“正面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林雨桐放下空杯子,也一臉鄭重,“我不是工黨!”她這麽說,然後看着胡木蘭,“我是被您綁到JUN統去的。在入JUN統之前,我的履曆您查的很詳細。我若是稍微有些不幹淨的底子,您也不會要我。所以,别人懷疑我我可以理解,但老師你懷疑我……我是真理解不了!您這麽懷疑,到底是爲什麽?因爲我的很多行爲,看着像是工黨?要真是如此,那這可真是夠滑稽的!他們幹那些蠅營狗苟,我看不順眼,反倒我的錯處了?”
許麗多看了林雨桐幾眼,将頭扭到一邊沒敢看。她也不信林雨桐是工黨,雖然她有些作爲确實像是工黨。當然了,跟金汝清保持男女關系這一點除外。
正想着呢,就聽到一聲:“許副官,去把辦公桌上那個檔案袋拿過來。”是長官發話了。
許麗趕緊應了一聲,檔案袋就在辦公桌上放着,她轉身拿了,不敢耽擱的三兩步走到外間,将東西遞過去。
胡木蘭擺擺手,指了林雨桐:“你直接給她。”
林雨桐接過來,看着胡木蘭,手上的動作卻不停。檔案袋打開,抽出裏面幾張紙,她迅速的掃了一遍,然後便明白了:“原來老師也在中TONG放了釘子,這次爲了我,老師啓用了這顆釘子。當真是費心了!”
胡木蘭像是沒聽懂林雨桐話裏的嘲諷:“你怎麽解釋?”
“我需要什麽解釋?”林雨桐将幾頁紙又裝回去,然後退給胡木蘭,不再言語。
胡木蘭拿着檔案袋,蹭的起身指着林雨桐:“中TONG 對你的懷疑,是因爲他們跟蹤工黨接頭,恰好被你通風報信給攪和了,那時候,他們就懷疑,JUN統平津站裏,是有工黨潛伏人員的……”
“也就是說,除了我這個不确定的工黨以外,另外四個人中,必有一個是工黨,對嗎?”林雨桐這麽問了一句。
胡木蘭點頭:“是這樣!那麽,先甄别你是不是工黨,就尤爲重要。”
這話林雨桐明白了,順着她的話道:“若能确定我是工黨,那麽基本就可以确定,跟我關系親密的金汝清肯定也是工黨。他就是中TONG 要查的那個人。若我不是工黨,那同理,金汝清便直接可以被排除掉工黨的可能。因爲一個真正的工黨,是不可能跟一個軍TONG女特工長期保持這種男女關系的。對嗎?”
基本就是這樣。
所以,甄别一人,能排除掉兩個人的七八成嫌疑。重點便不用放在他們的身上。
但這種事,永遠存在變數。今日不是,未必來日就不是,得時刻警惕才是。
胡木蘭又把話頭扯回來,“所以,現在,就是在甄别,你是否是工黨。沒錯,早年,我在中TONG 埋下了釘子。這顆釘子我一直沒有啓用過。爲什麽的?因爲不管是軍TONG 還是中TONG ,都是爲黨國效力的。用自己人監視自己人,耗費人力物力,這在我看來,就是愚蠢。我無力阻止别人的内鬥,但是,我可以不參與内鬥。直到這一次,事關重大,我啓用了這顆釘子。從他給我的東西看,你确實有重大嫌疑。他們對你的看法有兩種,第一種,你上次的擅自離隊的行爲,可以看做是叛逃。在這個叛逃的期間,你加入了工黨。第二種,你根本不是原來的林雨桐,而是被一個徹頭徹尾的工黨人員給替換了。當然了,第二種說法很荒誕,我的學生我不會認錯。排除掉第二種荒誕的假設,我更傾向于第一種。”
她站起來,站在林雨桐的身後,雙手摁着林雨桐的肩膀:“你若假死脫身,隻想過普通人的日子,那你就不該來平津。當時的情況,你藏在庵堂裏,再過三五年,等人們都淡忘了你了,那個時候,歲月也可能慢慢的改變了一個人的容顔。那個時候再出山,不是更合理嗎?便是真不得已來了平津,爲何在看到中TONG的人在監視可疑分子的時候,你不是躲了,而是制造動靜疑似給對方通風報信。你若想隐藏,他們那幾塊廢料,是不可能發現你的蹤迹的。可你偏偏被中TONG 給盯上了。當時那種情況,我欣喜于你的‘死而複生’,對我來說,那是一種失而複得的欣喜。可這種欣喜過後,我一次一次的問自己,事情真的是這樣嗎?這裏面不合理的地方該如何解釋。但我還是願意相信你的話!直到這一次,我的人告訴我,那個疑似工黨的王掌櫃,就是消失了。你總是說,不知道是不是被中TONG 的人下了黑手,這些人所謂的消失,就是被殺人滅口誣陷你的。可如今有證據表明,并不是你說的那樣。王掌櫃,店裏的夥計,包括孫家人,都消失了。派了幾撥人,都不曾找到他們的蹤迹。那你說,誰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這些。這些人如果不是被滅口,那你告訴我,他們爲什麽消失了?”
“您認爲,這些人的消失,是爲了掩護我?”林雨桐沒回頭,卻好整以暇的問了這麽一句。
胡木蘭到底是胡木蘭,出其不意的來了這麽一下。可以說,她已經非常的接近真相了。
那麽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得小心應對。
胡木蘭拍了拍林雨桐:“難道不是?那你能給我一個更合理的解釋嗎?”
“不能!”林雨桐十分幹脆:“别人怎麽做,爲什麽會離開,無緣無故的,我又不會去關注人家,您叫我解釋,我該解釋什麽呢?那本就不關我的事。但我也知道,這一行,跟别的不同。對于疑罪,最早的記載的是《夏書》,從夏朝就開始,對疑罪從輕、從無處罰。但咱們這一行,疑罪也是罪,甯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若不是您的學生,我若沒有那些戰功,此刻,怕早就是死人了,對吧?”
胡木蘭坐到一邊的沙發上:“對!你說的沒錯。我口口聲聲說,一定對你不偏頗,但真到了事上,我還真就沒法不偏頗。所以,我坐在這裏,願意給你一個機會……自辯!”
林雨桐搖頭:“我無從自辯!也自辯不了。”她說着,就轉過身來,“老師,您不是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嗎?我給您一建議,您現在就把我抓起來,送到牢裏。咱也别關着門說話,您打算将來怎麽查其他人,這次,就大張旗鼓的怎麽查我吧。我堅信,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隻咱們師生關起門來說話,做不了準的。”
還是這麽一種有恃無恐的姿态。
胡木蘭就皺眉,“你有辦法爲你自己辯解?”若不是如此,她才不信她會将自己送到牢裏去。
林雨桐就笑:“老師,妖狐就是一個稱謂。别人給的,那都是帶着幾分恭維的。我呢,就是一人!智多近乎于妖?那是笑話。要真是智多,我能叫那些懷疑一直跟着我嗎?我難道不知道一身清白好做人的道理?可這有些事,就是如此。我如今能信的,就是老師你和冷子秋她們了。我坐在這裏,老師隻想着從我這裏要答案。我告訴你答案,可你又不信。我也懶的再說。我去牢裏躲清閑了,至于我是不是工黨……老師,我等你的答案。你查到我是,我就是!你查到我不是,我就不是。我說什麽你都不信,那你總該信你自己吧。與其花時間和精力咱們師徒在這裏死磕,倒不如咱們賭一場。您不信我,可我願意信您。我願意把我的身家性命都交給您手上,由着您去查。我相信,我在牢裏一日,您一定會奮力的追查一日,也好叫懸在很多人心裏的疑問,有一個明朗的答案。如此,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