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點點頭, 關注時事的女人可不多。她的照片在上次的刺殺事件之後,平津人應該都看過, 可憑着報紙上的黑白照片然後在大街上認出人的, 這可不多見。
“有事?”林雨桐放下報紙,就問道。
這女人就上下打量林雨桐, 隻坐在這裏, 就感覺她的個子很高。身上的旗袍很素雅, 也很修身。邊上的椅子搭着一件大衣, 一條大紅色的圍巾。齊耳的短發, 頭發自然的别在耳朵後面, 說實話, 猛的一看, 還真像是大家閨秀。
見她被打攪之後,态度也還好,她就道:“您不認識我……我是金汝清的嫂子……”
哦!
林雨桐點點頭, 又問了一聲:“有事?”
金大嫂這才尴尬的笑笑, “沒事……就是孩子想吃蛋糕,我出來順便給孩子買點。看見您在這裏,就打個招呼。那個……四弟他最近都沒回家, 老人在家也挺擔心的。所以, 我想請您幫着給帶句話……”
“好的!”林雨桐态度一如既往的好:“我會給站長打電話,要是站裏沒什麽十萬火急的事,那就給金主任放上一天假。家裏有老人嘛,應該的!”
“不!不不!”金大嫂趕緊起身:“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以爲……”
“你以爲什麽?”林雨桐反問, “每個人都公事,我四處插手也不好,你說呢?”
“是!是!那是!”金大嫂幹笑了兩聲,“那……那我就先回了,孩子還在家等着呢。”說着,就轉身了。可都轉身了,她又停下腳步,“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我四弟之前的未婚妻,好像也住在這一片,我上次買東西,還見着她了。這個……也不知道四弟他跟您說了沒有?”
林雨桐皺眉:“是嗎?那得好好查查了。畢竟嘛,她有通工嫌疑,這事可不是小事。既然金大嫂看見過她,那我回頭安排人去你家,有什麽情況,具體的你跟他們說。”
“也沒看真切……”金大嫂再不敢言語,隻道:“大概是看錯了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林雨桐把蛋糕吃了,然後喝了紅茶,就往家裏走。
卻不想剛到家門口,就見門口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可不正是住在斜對面的歐陽白和俞敏慧嗎?
怎麽自己找上門來了?
有點意思了?!
俞敏慧也看見林雨桐走過來,她朝歐陽白後面躲了一下,好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還低聲道:“歐陽老師……你去說……我都不好意思……”
歐陽白帶着幾分打量的看林雨桐,這個人,會是自己的同志嗎?
林雨桐到了兩人跟前,見兩人擋在了門口,她也不問别的,隻冷淡的說了一聲:“麻煩讓一下,擋住我家的門了。”
歐陽白就往邊上讓了一下:“那個……在下歐陽墨……”
歐陽墨?
這名字改的,真是太不走心了。
然後呢?林雨桐繼續看着他。
“在下不是擋着您的路了,是專程前來拜訪您的。”歐陽白說着,就目光灼灼的看着林雨桐,等着她說話。
“拜訪我做什麽?”林雨桐搖頭,“我不認識你們。”
“主要是我這個學生,她叫俞敏慧……她……您總會見吧。”歐陽白急道,“她是您先生的未婚妻……”
這理由找的!
我先生的未婚妻?
這個身份吧,說起來還真有點繞嘴。
“行吧!進來說!”這是想着靠過來就有收獲吧。歐陽白怎麽想的,這個不好說,但是俞敏慧這麽處心積慮的,到底是想做什麽呢?她開了門,請兩人進去:“進來說話!”
俞敏慧朝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冒昧了。”
是挺冒昧的!
林雨桐一邊點着頭,一邊帶着兩人朝裏面去。進了屋,請兩人在沙發上坐了,她又起身給泡了茶,這才坐下說話,:“有什麽非要找我說的,現在就說吧。”
歐陽白心道,不管想知道什麽,現在都不能着急,隻要有好的開始,慢慢的接觸,慢慢的了解就是了。他笑了笑沒說話,隻看俞敏慧,“不是你要來的嗎?有什麽就直接說吧,我看林小姐也是個爽快人。”
俞敏慧低着頭,擺弄着衣擺,然後特别不好意思,看着林雨桐的時候又帶着幾分崇拜:“說實話,在林小姐面前,我還真有些自慚形穢。以前的時候,還誤會林小姐,以爲林小姐真是那種不顧他人死活的殺人魔王,後來才發現是我真錯了……我……”
“俞小姐……”林雨桐看着她:“在我面前,你還真不必如此。其實,你是知道我是誰的,對吧?”
俞敏慧愣了一下,然後不好意思的點頭:“當然。我的未婚夫選擇了一個什麽樣的女人,我總是會關注的。所以,如果您問我知道不知道您,那我的答案肯定是知道!特别知道。”
這麽扯下去可沒意思了!
林雨桐輕笑一聲,像是笑她的演技一般:“這個知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知道。我說的知道,是那種關系很深的知道。比如,知道我是妖狐,知道的我的本事……你别急着否認,我确信,俞小姐是知道這一點的。”
俞敏慧眉頭輕微的皺了一下,“什麽妖狐,什麽本事……我不是很明白林小姐的意思。”
“不!你很明白。”林雨桐身子直起來,是整個人都顯得身姿更加筆挺,她再微微前傾,這就使得整個人更具攻擊性,“你很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也就是說,我确信你是個非常了解我的人。既然了解我,就該知道,我如今在這一行的身份地位,都是真刀真QIANG拼出來的。那麽,我就必然不是一個好糊弄的草包。所以,俞小姐,有必要在這裏繼續跟我演戲嗎?”
這麽直接又突如其來的甩出這麽一段話來。
俞敏慧嘴角扯了一下,“林小姐,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爲了婚約的事來的,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很有誠意,并不是你所謂的演戲……”
想将這個話題生硬的扯開。
說着,就見她不等林雨桐說話,就拉着歐陽白起身:“既然林小姐不喜歡我們來,也不希望再談這個話題,那我……”
“俞小姐!”林雨桐也跟着起身,指了指斜對面,“那裏,是誰的家?徐次長家!徐家是個什麽人家,政治投機人家。他們一家,有暗地裏跟工黨來往的,有在國府做高官的,有跟着僞政府投靠RB人的,說他們的傾向,誰赢了他們就傾向于誰。俞小姐跟他們走的近,那麽我姑且按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标準劃分,是不是也可以把俞小姐劃分爲這種人呢!都是千年的狐狸了,又何必在彼此面前演聊齋呢。你要我在你面前,細數這些日子以來,你露出多少破綻嗎?”
這種帶着幾分挑釁意味的話,叫俞敏慧瞬間就收起臉上的笑:“我有破綻?什麽時候的事?”
林雨桐指了指歐陽白:“打從你将此人從學校帶走,你就已經露了破綻了。這些日子,之所以沒管你,是因爲就是想敢看看,你到底是想唱哪一出。誰知道,你倒是沖着我來了!那麽敢問俞小姐,你到底是哪邊的人呢?RB人那邊的?未必不是!隻要給你的價錢合适,你一樣會幹!軍TONG肯定不是,中TONG 也不是,但你跟中TONG之間有某些關系和瓜葛,說不得又是一樁買賣。當然了,如今,像你這種以情報爲生的人,有很多很多。無所謂高尚還是卑鄙!不過,你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去,這跟我其實沒啥關系。可玩到我跟前,這就不好玩了。”說着,她朝歐陽白笑了一下,“這個是工黨吧!你願意留着他當魚餌釣魚,那是你的事。你跟中TONG合作着釣,也随你。哦!忘了跟你說了,陶金被我打了一QIANG,估計最近顧不上跟你聯系。打他那一QIANG是近距離貼着身體打的,所以,創面必然很大,且八成是傷了骨頭了。沒有三五個月,他都休養不好的。因此,你最好消停點,不是誰都跟陶金似的,願意跟你合作。”
俞敏慧看着林雨桐的眼神先是陰沉,這種像是一照面就被人摁着拔了身上畫皮的感覺很不好。
而且,這個林雨桐做事,也太不按照常理出牌了。哪怕是她知道自己是幹什麽的,那麽接下來不該是虛與委蛇,看清楚目的之後再擇時擇機而動嗎?哪裏像是她這樣,直直的就将話擺在了明面上。
一時之間,她還真就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才好了。
這麽一扭頭,看見歐陽白近乎于蒼白的臉和愕然的眼,她心裏一動,朝林雨桐看去:“你知道我爲什麽盯着你嗎?”
林雨桐點頭:“覺得我是工黨。”她對此一副很不屑的樣子,“我猜,你現在的想法是,我之所以點出你的身份,其實是給這個你們自稱是歐陽墨,其實叫歐陽白的人通風報信。在你的腦子裏,我是怕歐陽白被你欺騙,越陷越深,所以,不惜以這種方法向他報信……”
“難道不是?”俞敏慧冷眼看林雨桐:“哪怕是僞裝的再好,我也一樣能抓住你的把柄。”
“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林雨桐攤手:“以你這個段位而言,還不夠跟我過招的資格。所以,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你怎麽想的,對我而言,沒那麽重要。”
俞敏慧輕哼一聲,露出幾分涼涼的笑意:“今兒算是領教了。”
“不客氣。”林雨桐複又坐下,伸手拿了一份報紙看了起來,“慢走不送。”
俞敏慧深深的看了林雨桐幾眼,這才轉身。而歐陽白,隻怔怔的看着林雨桐,一動不動。俞敏慧看了他一眼:“歐陽老師……你不打算走了嗎?”
歐陽白沒有說話,隻垂下眼睑:“我就是想問問,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的意思是,你被騙了。我是從頭到尾,都知道你是工黨。一心想的都是拿你釣魚!”俞敏慧看着歐陽白,“不過,你也不要這副被欺騙的樣子。正是因爲我這個想法,你才能得以在外面自由自在了這麽些日子,不過可惜了,因爲某些人的自以爲是,你恐怕得換個地方過接下來的日子了。那裏,可跟之前住的别墅不同。在别墅裏,至少還有個貌美的女人陪着你。可到了那裏,我還真擔心你有些不習慣呢。”
歐陽白咧嘴笑了一下:“那我還真就想去你說的地方呆着。也比不知道身邊的人是人還是鬼強。”
這是想說,他并沒有受俞敏慧的控制,背叛組織。
林雨桐的連眉頭都沒動,隻當沒聽見兩人的說話。
俞敏慧輕笑了一聲:“那是你對你要去的地方,沒有充分的了解和認知。去了就知道了,那地方,不是什麽人都受得了的。歐陽老師,你是個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嘛,做做學問就好,真沒有必要摻和這些打打殺殺的事……”
“你是個女孩子,有學問的女孩子。這個世道,不興說什麽相夫教子,但你也可以有更有意義的活法……”歐陽白搖頭,“不要做鷹犬爪牙。”
“你說我是鷹犬爪牙?”俞敏慧認真的看歐陽白,“歐陽老師,說實話……當年,我是真的喜歡你的。也是因爲喜歡你,我才第一次逃婚的。在這一點上,我并沒有騙你。”
林雨桐這才擡起頭來:“既然喜歡到了逃婚的程度,爲什麽當年不告訴他呢?說不定,此時,在我面前,就多了一對紅色革|命夫妻。”
俞敏慧眼裏閃過一絲别的情緒:“我逃婚是去找他的,可惜,沒找到。反而深陷狼窩,再也掙脫不開了。你也是軍TONG出身的,該知道在那樣的地方都要經曆些什麽。如今的這樣的亂世,不過是随波逐流罷了,你說我卑鄙……不!我隻是爲了生存,僅此而已。再回來,早就懂不了他們的革命,弄不懂他們的信仰……當年喜歡過的人,爲了他敢做很多大逆不道的事的那個姑娘,已經死在狼窩裏了。”
林雨桐‘嗯’了一聲:“陰差陽錯,這個年代,這樣的事多了去了。理解!”
俞敏慧詫異林雨桐會這麽說,“我以爲你還會罵我幾句。”
“感慨而已。”林雨桐說着,就擺手:“要訴情,回去慢慢說吧。說來說去,不是他把你影響成工黨,就是你把他說服成跟你一樣的人。這本身就是一種較量,比的是耐心,是意志,是對信仰的忠誠,當然,還有最不可或缺的智慧!隻看最後誰能赢罷了。”
歐陽白的手在袖子裏握成了拳,這個林雨桐的意思,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别硬着來,可以慢慢的跟俞敏慧磨呢。如果把她當成是自己人的話,她的話裏應該是有這麽一層意思的。
是啊!大牢裏的酷刑,不是自己認爲能扛住就真的扛住的。或許,她給的辦法才是最靠譜的辦法。
俞敏慧看看歐陽白,再看看林雨桐,“是實話,林副站長,我是真覺得你越來越像是工黨了。給我的感覺,你每句話,都像是在提點我這位單純的歐陽老師呢。”
“那是你先入爲主,心裏先認定我當工黨。所以,你這個結論就有些偏頗!說到底,你對我有成見!”林雨桐将報紙放下,“你要是把我看成跟你一樣的人,那你的想法就會不一樣。那話我又何嘗不是在提醒你,小心受了他的影響,被赤|化了。”說着,她就輕笑攤手,“這全在你怎麽去想了。你要信我跟你是一樣的人,就按照我說的去做。也許收獲的不光是一個被策反的工黨,還有一個曾經傾慕過的人做伴侶。豈不美哉?”
歐陽白的心跳的撲通通的,隻覺得林雨桐這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她說:這全在你怎麽去想。你要是信我跟你是一樣的人,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對!這才是夾在在這麽多話中,她要傳遞給自己的信息。
按照她說的去做。
可改該怎麽做呢?
靠着和俞敏慧昔日的情分,盡量别陷入牢獄之中嗎?
是的!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俞敏慧輕笑一聲:“林副站長高明啊!今兒當真是領教了。”說着,她拱手作别,“打攪了,今天就先告辭,改天一定登門請教、”
“好說好說!”林雨桐一邊說着,一邊翻報紙,人卻坐着沒動,目送兩人離開。
等人走了,她才皺眉,事情有點麻煩了。這個歐陽白并沒有叛變,可是就在剛才,他差點把他自己玩到牢裏去。那裏面,進去就得脫層皮。他那樣的人,受不了的結果就是求死。
看的出來,他的對敵鬥争經驗确實是缺乏,做事隻憑着一股子熱忱。
那邊肖馭的事還沒明白呢,俞敏慧帶着歐陽白就這麽出現在了視線裏。自己今兒要是不把她的把戲給戳破了,歐陽白遲早都得被陷進去。
靠在這裏,她就尋思着,怎麽才能見肖馭一面。
冷子秋沒說肖馭被誰帶走了,但她沒特意說,卻又一副擔心自己的樣子……如果是這樣,那八成此人是在軍TONG手裏的。隻是不知道到底是在邱香山手裏,還是在周一本手裏了。
“不管在誰手裏,你都不能急着去見。”在四爺回來之後,林雨桐将事情跟四爺說了,他就這麽說:“明兒,我去理發店,将這個情況告知孫朝發,讓他問問老家,看看這個肖馭是怎麽一回事。”
也是!現在什麽都不清楚,不能因爲冷子秋的一句話,就貿然行事,那是要出事的。
林雨桐點頭應承,又把之前俞敏慧帶着歐陽白過來的事,細細的學給四爺聽,“……于慧敏就是一貼膏藥,不是那麽好打發的。”
“好打發不好打發的,纏上了就别想輕易的打發掉。”四爺躺在床上,由着桐桐給他燙腳,“她這邊沒摸到來路,那邊俞家也來了平津,如今也住在花枝巷。還有,那個俞敏傑,入了中TONG了。”
“嗯?”林雨桐給四爺摁着腳心的手一頓,“俞敏傑?那家夥報複可重。”
當年,俞家和金家結親,但是逃婚不是單方面的問題。可哪怕俞家也有錯,可在他的眼裏,沒錯的依舊是他的妹妹,倒是四爺成了十惡不赦了。如此一個人,結下梁子之後,可想而知,那是時刻準備着要咬自家一口的。
“你說照片的事,會不會跟他有關?”林雨桐說起這個,又想起來了:“今兒還遇到了金汝泊的老婆,湊過來跟我說話。意思是叫你回金家去一趟。”
“明兒……明兒晚上,你跟我一起過去一趟。老太太糊塗,金家的老爺子可不糊塗。”桐桐這樣的,他金家要是看不上,那這天下,隻怕還真找不到更好的了。
去金家這事,在大事面前,這都是小事情。
四爺起了個大早,洗了澡,就早早出門去了理發店。刮臉刮胡子,準備上班。
早上的人比較少,這個店老闆現在習慣把那個夥計打發出去清掃店面外面的路面,因此上,在裏面說話比較方便。
四爺就把從桐桐這裏知道的情況說給了孫朝發聽。孫朝發并不知道桐桐,那所以,四爺就不可能告訴桐桐,消息是從桐桐那裏來的。便是桐桐和肖馭的關系,他就更不可能說了。
他現在隻要确定,是否是有肖馭這麽個人。他是誰派來的,任務是什麽,消息是怎麽洩露的導緻被抓捕的等等這些就足夠了。
孫朝發并不知道這些:“應該不是跟咱們一條線上的同志。這樣,我盡快問問老家,等有答複了,我通知你。到時候你隻看外面挂着的牌子,所若是挂着‘八折’的牌子,就是有消息。若是挂着‘捌折’的牌子,就是暫無消息。”
好的!
從理發館出去,四爺就直接去站裏。不管肖馭這個人是怎麽回事,他都得先弄明白,這個人現在在誰手裏,關押在什麽地方。
如今,周一本是不常在站裏的。忙什麽,其實想查很容易。畢竟他現在手裏的一半的人手都是工黨排遣來的人員,隻不過這部分人跟自己這一條線并沒有關系。對方不知道他們這一條線上的人存在。打探起來,得叫孫朝發給老家發報,再由老家詢問這一組的潛伏人員,中間有個消息中轉的過程。
如今這情報工作,驿電碼随時都有被破獲的危險。而且,頻繁的使用電台,會增加暴露的風險,所以,盡可能的不要有交叉,個幹個的就是最好的。
他進了辦公室,先後給邱香山和周一本打了電話,借口就一個:“要過年了,今年給大家弄了點福利,把手底下的人數都給我一份,有需要特殊照顧的,提前告訴一聲,我這邊好準備。”
邱香山在辦公室呢,接了電話就笑:“你來幹後勤還真是把好手,你說如今這物資這麽緊缺,哪弄的?”
四爺一臉的諱莫如深:“你一定不想知道。”
“我不是不想知道,是你老兄嘴嚴,不肯說吧。”邱香山隔着電話就低聲道:“不過你不說我也知道,是軍用物資吧。你說那些人也夠膽肥啊!他娘的什麽時候都敢克扣……”
四爺就‘噓’了一聲:“不說了……不說了好吧!有空過來坐,我這弄了點好茶……”
“你這人……太謹慎。”邱香山說着,就道:“行,你等着,我馬上就過來。”
挂了這邊的電話,四爺趕緊就給周一本打,可周一本根本就不在,電話是内勤接的,一問三不知,也不知道周一本上哪去了,幹什麽去了。他也不好再細問,隻把事情說了,叫内勤轉告給他。
這邊才撂下電話,邱香山來了,見四爺的手還在電話上就問:“怎麽,給老周打電話了。”
四爺請了邱香山坐,他從辦公桌後繞出來,“這幾天少見老周了,想找他,打電話沒個五六次都見到人。有時候太晚了,都不到辦公室來,直接去家裏去說事。鬧的我天天晚上,得支着耳朵停下樓下的動靜,就怕錯過他。如今這老周啊,敏|感的很。稍微不小心,人家就真就真見怪了。”
“他那是心裏有毛病,總怕誰知道了那事,瞧不起他。”邱香山哼笑了一聲,“一個大老爺們愣是心跟玻璃做的似的,碰都碰不得了。一天到晚的,陰沉沉的……你猜他現在忙什麽呢?”
“不是招人嗎?”四爺就說,“怕是拉着那些新人集訓去了。這事誰都别插手,省的他又多想。”
“什麽集訓?他要有那覺悟就好了。你說這從外面招進來的三教九流,屁規矩都不懂,更不要什麽主義,就跟養狗似的,能咬人他就敢用。”邱香山搖搖頭,“弄了幾十号人,去各個郊縣去了。我也得了消息了,說是有人發現了RB間諜,可能是在繪制地形地圖還是如何……他撒開網子逮去了……”
哦!
原來周一本是幹這個去了。
那麽這肖馭肯定就在邱香山手裏。
他不能打探這事,隻能從RB間諜的動向上分析:“這是要打仗。”
邱香山點頭:“說是有這個動向,咱們也沒得到什麽消息,更是沒接到總部給的任務指令。”
“這大年下的,不安穩了。”四爺就搖頭:“才說從今年開始,能過個安穩年了。”
“嗐!”邱香山搖頭,“都說小RB 不行了,那也看是對誰!說句老實話,咱們那夥子老爺兵……你看看如今的局勢,都說是不行了不行了,可今年丢失的面積,也在一個省往上。所以,把目光瞄準咱們平津,是有道理的。之前作戰司令部就出了問題,如今……還不定哪裏出問題呢。這會子軍糧都敢倒賣,他娘的還有什麽不敢賣的。”
這種情況下,偏又有了新的戰情。
好像有點複雜了。
可邱香山如果關注的是戰局,又秘密逮捕工黨的人幹什麽?如果說這個肖馭是個假的,那沒有邱香山的配合怎麽可能呢?
所以,他八成可以确定,這個肖馭隻怕是真的工黨。
果然,到了晚上下班從理發店路過的時候,就看到門口挂着‘八折’的牌子,這是說有消息來了。消息來的快,證明屬實的可能性高。因爲消息是現成的,不需要進一步查證的時間。
可這知道是一回事,詳細的情況還得聽孫朝發說說。
那麽今晚不管怎麽着,都得找機會見一面了。
之前跟桐桐約好的,晚上帶她回金家吃飯。看來,隻能在這中間找機會了。
到家的時候,林雨桐已經收拾好了。
四爺低聲将事情說了,林雨桐心裏就有數了,“走!邊走邊看吧。”
機會說不定就碰上了。
從家裏出去,兩人是沿路走着呢。從租界出去,過一條馬路,也就是繁華的十字路口之後,就是花枝巷,進了花枝巷,走不了多遠,就是金家了。
在十字路口,林雨桐停下來指着蛋糕店,“去買個蛋糕吧。家裏不是有孩子嗎?”
恰好,蛋糕店裏有電話!
兩人進去,這個點店裏的人并不多。林雨桐要現做的蛋糕,将店裏的人指使的團團轉。說着,她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跟老闆道:“借用一下電話,問一下孩子愛吃什麽口味的。”說着就看四爺:“你打吧,我記不住電話号碼。”
四爺直接拔了理發店的電話,那邊一接通他就道:“……大哥,我在路口這間蛋糕店買蛋糕,現做的得一個小時之後才能好,我就問問,孩子喜歡什麽口味的,奶油的還是巧克力的?”
孫朝發拿了電話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了,他忙道:“先生打錯了,我家沒孩子。”然後就将電話給挂了。
這個電話傳遞的消息是:一個小時之後,路口的蛋糕店見。
四爺那邊也挂了電話:“号碼還是記錯了。算了,一種口味定一個吧,家裏那麽多人呢,吃的完。咱們先走,一個小時之後,我過來取。”
消息傳遞出去了,兩人再不耽擱,隻接去了金家。
金家老太太請了兩個幫傭的大嫂,一個打掃,一個廚房。今兒,家裏跟迎接貴客似的,裏裏外外的打掃了一邊,菜更是準備了自打來了平津之後最豐盛的一頓。
老太太不願意下來:“還要我親自去迎她?”
老爺子就不樂意了:“你迎她不應該嗎?你是誰?她是誰?你在家裏吃吃喝喝的時候,人家在跟RB人幹!一個人能幹掉一船的軍官,一個人能把滬上鬧的雞犬不甯。這樣的英雄,上家裏來吃飯,不該有這樣的待遇嗎?”
“話是那麽說。”老太太就道:“可她跟了咱們家老四,還是不明不白的跟了的。那在我這裏連個明媒正娶的兒媳婦都算不上。按照老家的規矩,這樣的姑娘進了門,那就是姨娘。咱們吃飯,她要站着立規矩的。”
“放屁!”老爺子的拐棍掄起來,幾乎要往老太太身上揍:“人家說跟你兒子了嗎?你這都是聽誰胡咧咧的?”
“那還用說,那照片是假的?”老太太氣哼哼的,“把我兒子的心都給勾走了!”
“還把你兒子的心都給勾走了?”老爺子對此說法覺得臉紅:“沒人家的時候就跟你兒子的心在家裏一樣。這麽些年,他回過家?問過家裏一聲?”
“那還不是你這老東西給訂的親事不好!”老太太也有自己的道理,“要不是爲了這個,我兒子好好的在家呢。”
這種年月,好好在家的都是孬種。
老爺子長歎一聲:“既然你不樂意,那你就在樓上呆着,别下去。最好永遠都别下去。人家那樣的女子,看上老四是老四的福氣。以爲現在跟老四瞧着在一塊就永遠在一塊?老四以後但凡有點做的不好的,人家那也是說走就走的。”然後又說金汝泊,“這一點,你娘不懂。你該明白。所以,也要跟你媳婦說清楚,别把家老家那一套拿出來,瞧着小家子氣。更不要忘了,人家的官職和功勞都在老四之上,人家還是老四的上司。”
這家裏,有一個算一個,笨的他老人家都有些不忍直視了。
第一次上門,出于禮貌,林雨桐也不能什麽都不帶。做了幾樣糕點,拿了兩瓶好酒,兩支在市面上難尋的好人參,一并帶了過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金明钊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您客氣!小老兒一介老朽,不敢當,不敢當啊”
“您謙虛。”林雨桐就道:“早年,您也是資助過革|命黨,支持過國父的革命運動。說起來,您才是先驅。”
這可算是搔到癢處了,金明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都帶着幾分得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了。當年一腔熱忱,可惜,年邁力衰,未能爲國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