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配出來的兩種藥, DU煙是引子,丸藥緩解痛苦, 但卻是一劑催化劑, 吃進去暫時無礙,但兩個小時候心髒就會慢慢停止跳動, 神仙難醫。
那麽點功夫, 也不可能就制出那麽多的藥丸子。這船上可好幾百人呢。
因爲一身白大褂, 帶着個藥箱子, 再加上守衛各自都有些不舒服, 她順利的走到了船頭, 以幫着守衛檢查的名義, 偷偷的将小炸藥包安放好, 然後給這些人散了藥丸子。
此時,船已經動了。
DU煙彌漫,便是幾名醫生, 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症狀。所以, 他們會給出建議,叫船遠遠的駛向上風口。
得抓緊了,再不抓緊, 外面的情況就會被裏面探知的。
她快速的将每層都放一點炸|藥, 這個時候,船在海上,凡是在船上的人,他們自認爲都是RB人, 防衛是最松懈的時候。
放好了炸|藥,然後下了船艙,給了在船上工作的幾個船員幾粒藥,叫他們化成水分着吃,因爲藥不夠了。她得做皮艇返回再去取藥。
這些人難受的上吐下瀉,肚子裏翻江倒海感覺腸子抽的都打結了,這種時候一個說着地道日語又給大家吃了緩解藥丸的大夫,誰去懷疑她?還幫着把皮艇放下去,看着她順利的下去了,這才罷了。還别說,藥才喝了兩口,覺得是好多了。
皮艇小,速度比大船快的多。林雨桐開出好幾十米遠,這才打開醫藥箱,裏面有手|榴|彈。拉開弦,一手抓着醫藥箱,一手奮力的扔出去。
完美的抛物線弧度,手榴彈落到了船頭上,‘哄’的一聲炸開了。手榴彈的爆|炸引燃了放在船頭的炸|藥包,造成了二次爆炸。這邊還沒反應上來,便如同連鎖反應一般,三炸四炸……接連而起。
冷子秋和白雪梅正跟對方纏鬥,就遠遠的聽見了爆炸聲,一聲接着一聲。那巨大的火光遠遠的都能看見。
那樣的爆炸?誰能活着!
白雪梅跟瘋了一樣,下手再不猶豫,無所不用其極的殺殺殺!管你是不是自己人!
冷子秋手起刀落,逮住這些人看着外面震驚的一瞬,毫不猶豫的就殺!
而後,兩人站在船頭,看着兀自有小型爆炸不時發生的遠處。
白雪梅問:“還有生還可能嗎?”
冷子秋動了動嘴角:這樣的爆炸,幾乎是沒有生還可能的。便是屍骨隻怕也無存了。
“那要萬一呢?”白雪梅問說:“要萬一還活着呢?”
冷子秋看着碼頭:“那咱們隻能給她争取逃跑的時間。”
所以,得炸了碼頭!
是!船怎麽炸的已經不好查了,但是如果碼頭炸了,RB人會知道,這主謀還在滬上并沒有離開。注意力會被吸引過來,隻顧着逮活着的了,不會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海上的殘骸上。而且他們會想,是不是船在碼頭上就被人動了手腳了。所以,去海上搜捕的可能便不大。
而此時,被一陣陣餘震震的抱着醫藥箱飄在海裏的林雨桐,才冒出頭來,就看見碼頭上爆|炸驟起。
夜色彌漫的海上,這就是自己逃跑的契機。
盡力的遊過去,皮艇被震的飄遠了,幸運的是,沒有被震翻。重新上了皮艇,沿着海岸線一直朝北而行。
大碼頭不敢靠,小碼頭也不敢靠。得在距離岸上不遠的地方,将這皮艇丢棄了,然後遊到岸邊去。
此時,得是淩晨四五點吧。潮漲潮落,靠着潮汐,能省很大的勁兒。
白大褂,身上繁瑣多餘的衣服都不能要了。就是襯衫勒緊,褲子綁緊,腳上的鞋也一并不要了。醫藥箱得帶着,萬一遊累了,這玩意幫助漂浮,能救命。裏面放着一些美金和法币QIANG和子彈,另外還有少量的藥品和一套在醫院順手偷來的手術刀。
地圖是她早就爛熟于心的,知道從那個方向走多遠,是什麽樣的情況。這裏,就是個靠海的貧瘠的小村落。因爲附近的海域水淺,大型航船距離這裏都很遠,所以,這一塊很幾乎是沒有什麽兵駐守的。
如此遊了得有一個小時,中間休息了三次,這才到了岸上。
岸上空無一人,村落裏,連雞叫聲都沒有。天還沒亮呢。
這幅樣子不能被人看見,上了岸,左右看看,隻見那不遠處一站燈亮着,那是燈塔,這黑燈瞎火的能看見的也隻有它了。燈塔一般都建在高高的海崖上,林雨桐從這裏看,那下面确實黑漆漆的,如一頭蟄伏的怪獸。
去那裏!那裏人迹罕至。
上海崖隻有一條小道,到了上面,卻見一座小小的廟宇在上面,收拾的整整齊齊,應該是有人住才是。
才要進去,就聽到裏面一個蒼老的女聲道:“誰家的女伢子,天不亮跑上來做什麽?”
林雨桐腳步一頓,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扶着牆摸索着走出來。
這是個瞎眼的老太太,林雨桐不說話,一說話口音就聽出來是外地人。
白太太就歎氣:“半夜跑到這裏的,都是不想活的。你說你年紀輕輕,苦日子熬熬總能過去的。回去吧,想開點……男人被抓壯丁了,也不一定就都送了命……覺得一個人過不了日子呢,就去秋山的庵堂,都是女人,抱團好過活……”
說着,老太太就坐下,坐在門墩上,對着海的方向歎氣。
眼睛瞎的人耳朵靈,她聽出自己是女人,還是個腳步輕盈有力的年輕女人。
林雨桐不敢在這裏多呆,跪下磕了個頭,多謝老人家指點。也叫老人家不往别處想,再懷疑什麽。
老太太又是一聲歎氣,擺擺手。林雨桐迅速就下去了,也不知道秋山在哪裏。
此時天亮了,有幾個半大的孩子在海邊撿海貨,看見林雨桐都指指點點。當初爲了完成任務,把一頭的頭發都給剃成了闆寸,之前一直戴假發。如今假發早就掉海裏去了,才過去沒多少日子,頭發長長也有限。
這麽着,還真像個出家人似的。
有孩子就說:“那就是秋山的尼姑,我嬸嬸就去秋山當尼姑了。”
林雨桐就過去,問說:“你嬸嬸叫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我嬸子叫菊花……”孩子沒啥心眼,見有人搭話,他就回了一句。
“菊花,我想想……”林雨桐裝作想了半天的樣子,然後才搖頭:“……你大概弄錯了,我不記得誰叫菊花,你嬸嬸應該沒在秋山當尼姑……”
“就在秋山……”那小海朝北指了指,“那座山……我們常過去玩,咋可能弄錯?”
哦!那就是秋山呀。
她奔着秋山的庵堂而去,那另一邊的胡木蘭,又是一晚上沒睡,等着那邊的消息。
許麗麗沒敲門就直接進來了,手裏拿着電報念到:“任務完成,妖狐隕落!”
胡木蘭蹭的一下站起來:“完成了?”
許麗麗點頭:“是!”
“妖狐隕落?”胡木蘭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來,問說。
許麗麗點頭:“……是!妖狐隕落。”
胡木蘭将領口扣住,端正的戴上帽子:“令……其他人員馬上歸隊!”
許麗麗猶豫了半晌才道:“上面來電,責問爲何炸毀了碼頭。”
胡木蘭皺眉,“不用理他!”然後又問,“上面的消息來了沒,當時到底什麽情況。”
許麗麗将另外一份電文拿出來遞過去:“……看上面這信息,先是DU煙,再是海上爆|炸……最後才是碼頭爆|炸……應該是混上船的隻有妖狐……後來碼頭爆|炸應該是白和冷一手幹的……兩人目的在于爲可能存活的妖狐赢得一點時間……”
胡木蘭拿着電文:“那怎麽能确定妖狐死了?”
許麗麗又拿出一份電文,“這是王曼麗截獲并破譯的RB電文……電文上稱,他們将附近的海域都搜了一遍,無一人生還……而且,那麽大規模的爆炸,又沒有時間做定時炸|彈的情況下,爆炸的時候,妖狐一定在船上……便是僥幸下了船……那振波波及的範圍,她也逃不脫的……”
“若有人接應,是來得及的!”胡木蘭怒道:“白雪梅和冷子秋是幹什麽吃的?”
正說着話,電話響了。胡木蘭一把接起來,那邊暴跳如雷:“胡木蘭你什麽意思?你的人跟瘋狗一樣,我這邊折損了十二個外勤人員,他們沒死在敵人的槍口下,卻死在你的人手裏……我要去重青,咱們找局長評理去……”
“他們是看門護院的狗,死了也是活該!”白雪梅和冷子秋肯定是遇到這些人,礙手礙腳之下,沒來得及救援,“不就是告狀嗎?告去呀!我不光要找局長,我還要找W員長!”
這邊胡木蘭氣的扔了電話,邊上的另一部電話又響了,許麗麗過去接起來,見胡木蘭擺手,就是不想接的意思。她忙道:“您好,我們長官不在……”
“那你轉告胡木蘭,我們中TONG這次損失了二十人,你叫她胡木蘭給我一個交代……”
這是說那天恰好在碼頭,莫名其妙喪生于爆炸中的人員。
電話裏的聲音震天響,許麗麗不用轉告胡木蘭也聽的見。她冷笑一聲,都是去給達官顯貴看貨去的,死了便死了!她直接拔了電話,擡腿就往外走:“走!去重青!”
兩個月後,天已經冷下來了。重青某禮堂,胡木蘭帶着冷子秋和白雪梅從外面進來。此時,整個禮堂裏都已經坐滿了人。這三個人從外面進來,一臉的肅穆。後面兩個年輕的女上尉還擡着一張巨大的照片進來,然後直直的往前面去了。
坐在中間位置上有兩個年輕的男軍官,一個探出頭想看清楚照片,一個拉着這人說話:“别看了,一會兒肯定擺上去。”
“照片上……那誰呀?”這個探頭的年軍官面色有些蒼白,像是大病初愈,回頭就問了一聲。
“就是來的路上跟你說的……四朵金花,爲黨國捐軀的就是其中一個……狠人呐,一個人炸了一船人,還都是有些身份的RB人……就是那個九尾妖狐……”
這軍官點點頭,轉過頭去,那照片果然已經擺在上面了。
邊上的人還嘀咕:“别說,長的還不錯,怪可惜的。”說着,又道:“老金啊,你這次在醫院躺了兩個多月,收獲還是不小的吧,這回嘉獎下來……怎麽着也得是個中校吧。”
被稱爲老金的軍官擺擺手,隻笑了笑,又盯着那照片看:“知道這個九尾狐妖叫什麽嗎?”
“這倒是不清楚……”邊上的人就道:“那位胡長官把她這幾個高足看的很重,原本想當秘密武|器用的,誰知道爲了那事……折進去一個……”說着就狐疑的看他,“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老金又看了那照片一眼,誠懇的道:“長的确實不錯。”
邊上的那個差點笑出來,“我覺得那個前凸後翹的更不錯。”
老金笑了笑,一半的時間,都是用餘光看向那張照片的。那照片的女人一身軍裝,飒爽的很,五官分明,格外引人注意的便的是她的一雙眼睛,黑黝黝的,堅定裏透着幾分看不透的深沉。
這照片是那次體檢的時候照的,很鮮明的一張臉。
老金的左手抓着右手的拇指,并沒有轉。心思正在翻飛,突然聽到上面報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林雨桐……”
他的手一下子就松了,此人要真的是她,那她就一定沒死!
林雨桐不知道有人已經認出她了,她這會子正在庵堂的廚房裏。花襯衫,灰褲子,黑布鞋,還沒有長起來的頭發,這會子用一塊藍底碎花的布包着。
這段時間,她就栖身在這庵堂裏。每日裏,也就是給大家做做飯,再沒别的活幹了。住在庵堂裏的女人都出家的,不過是男人們被抓走了,大家搭夥過日子的意思。這裏地形險要,上山隻一條小道。庵堂的後面有一股泉水,吃水沒有問題。大門一關,别的地方是上不來的。這裏又有通往後山的密道,是女人們安身自保的好地方。林雨桐一個人安頓在廚房邊的柴房裏,因爲手藝好,在後山總能有點收獲,不拘是野菜還是野兔,弄回來總能打牙祭,廚房幹脆就給她管了。
如今這世道,是吃不飽的,一天就兩頓飯,早起一頓,傍晚一頓。林雨桐大部分時間在後山裏找吃的。對她而言,逮兔子撈魚都是很簡單的事,早早把這些弄好,然後她就幹自己的,找藥材,做成藥膏,晚上得塗抹在手上。手上握過QIANG的痕迹太明顯了。她得把這雙手改造成握鋤頭的手,做飯洗衣的手。還有這張臉,得微調一下。對着一塊破碎的鏡片,哪裏敢給自己大動?調整再加上化妝,叫人猛一看,隻覺得像,特别像,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個人,那這就算是成功了。
因此,她這兩個月,一邊養頭發,一邊小心翼翼的做改變。
這一呆就是兩個月,她還心說,再等一個月,等頭發再養養,能梳成齊耳短發的時候,就得走了。從這裏離開,去找四爺去。
卻沒想到,一個意外的契機,叫她提前離開這裏。
庵堂裏的主持,在山下也有些老關系的。以前的時候,庵堂裏也是靠山下的大戶人家供養的。這一日,老尼姑就吩咐了,叫林雨桐做一桌素席面,說是有貴客來。
林雨桐就應下了,這老尼姑其實挺開明的。她自己吃素,林雨桐用小爐子隻給她做素的吃。其他人老尼姑不拘着,能弄到肉就吃呗。便是沒有魚沒有兔,海貨大部分也都是葷的。她看的開,總說活着就好,什麽素的葷的,能活人就行。
難得這麽正式的叮囑一回,林雨桐就給做了一席,四涼四熱兩湯,一樣素包子,一樣小饅頭。
結果吃了飯了,老尼姑就叫了,說是前面的客人要見。
之前林雨桐就聽說了,今兒來山上的是原來山下的一戶姓孫的人家。孫家兒子出息了,在平津開了一家車行。這兒子又孝順,在父親去世之後,怕老太太在老家人沒人照看,三年前連老太太一塊接去了。每年這個時候,老太太都回來祭拜老爺子。那老爺子就埋在秋山的半山腰,平時姑子幫着打理不叫長荒了。這老太太回來也不虧待,米面油各色的都往山上擡。
今兒孫老太太吃了林雨桐的素菜,是真覺得好。
“……我是吃齋念佛的,卻不能叫兒孫跟我這吃素。兒子說我找個做素菜的,可在那邊找了幾個,都是沒滋沒味的。難得在這裏遇到了……既然不是出家,倒不如跟我去吧……”
在大戶人家幫工管吃管住不算,薪水夠養一家人的。
不知道多少人眼紅。
老尼姑哪裏有不願意的,趕緊應承:“這人盡管用,她是娘娘廟裏瞎嫂子的侄孫女,投靠來的。如今連瞎嫂子上個月也沒了,這孩子是個好的,這麽遠的路,背着瞎嫂子過來,一伺候就是一個月,那個精心喲。”
有孝心的孩子壞不到哪裏去。
老尼姑還推了推林雨桐:“玉娘,還不趕緊應承。”
這個‘玉娘’的叫法,是瞎子婆婆給的。林雨桐之前上了秋山,安頓下來之後,就天天往那邊跑,給瞎子老太太送飯。老人家住在上面不下來,都是村裏人,隔上十來天上去一次,給老太太送點幹糧。這麽大年紀了,那麽過活肯定不行。林雨桐就以撿海貨的名義出來,給老太太送飯。三五天之後,老太太就知道她不是附近的人了。
但對着一個孤老婆子這麽心軟的人,會是壞人嗎?
老太太眼睛看不見,但是心裏亮堂:“……我娘家在山後面,我弟弟一家就在那邊住,兩口子和睦,生養了個兒子,給兒子成親,生下個閨女,那孩子要是活着,也跟你差不多大了。可惜,一個村子……都被殺了幹淨……一家五口子,死的幹幹淨淨的。我去給收屍的,就葬在村頭的北坡上,姓林的一戶人家就是。那孩子叫玉娘,那時候,她還沒成年,沒立碑……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個來處,便沒人難爲你……别擔心沒人信,去收屍的時候我眼睛還沒瞎,娘家人沒認錯……我就死了男人死了丈夫,如今連娘家也死絕了,回來哭了兩天眼睛就越來越不行了……人都知道我娘家人死了,但是死了幾個也沒人知道……”
這樣啊!
後來,她還帶着老太太翻山去祭拜了一次,認下了地方。回來老太太的精神頭就不行了,又磨了一個月,就撒手人寰了。
林雨桐把老太太葬到林家的祖墳,又留在庵堂裏繼續過日子。因着有瞎子婆婆的這一點關系,加之她确實是做飯的一把好手,又從不偷吃,還每日裏想法子給大家改善夥食,因此,誰也不拿她當外人,都道是瞎婆婆的侄孫女。
這是再好沒有了,自己在這裏有個出處,再有由頭的從這裏離開,就算是履曆幹淨了。從現在開始,她的每一步都得有迹象可尋。
生在小村子,家人都殺了,投靠姑婆,姑婆死了,然後寄存庵堂,遇到孫老太太,于是前往平津,每一步都經得起查證。
從此,再沒有一個叫林雨桐的人,隻有一個叫林玉娘的,活在這個世上。
手上握QIANG的痕迹被抹去了,臉上的容貌也有了些微的變化,換成一個大戶人家丫頭的打扮,便是拿着照片對比,也不好确定的。
于是,她謝過這裏每個人,跟着孫老太太下山,在山下盤亘了兩天便起身往平津去。
平津是國統區,來往相對來說方便的很。坐船靠岸,上了岸便有車馬等着,直奔家裏。
孫家有自己的院落,不是洋派的别墅。家裏的人員也簡單,孫家的兒子媳婦帶着孫子孫女住前面,老太太住後面,養着一院子花草,自己有個小廚房。以前有個李嬸子伺候,如今再加上林雨桐伺候吃喝灑掃。
在這裏相對自由,每日裏總要出去采買的,她挎着籃子進進出出。剛來,她不随便亂跑,得觀察觀察形勢再說。
這一日,外面有信送進來,是給孫老太太的。老太太看了信,就急了:“文兒呢?趕緊的,叫他回來……”
李嬸兒就說:“您老别急,前院今兒沒人,太太帶着少爺和小姐去吃喜宴去了。老爺在車行呢……”
老太太就喊林雨桐:“玉娘……玉娘……你跑一趟,去車行,叫老爺回來,就說老家送信來了……有急事……”
林雨桐急忙就走,看老太太的樣兒是挺着急的。
結果走到車行門口了,她覺得不對。馬路對面的修鞋的,賣香煙的,盯着的都是這邊。
她腳步不停,微微側了臉,朝車行而去。
車行裏,夥計在大堂裏,盯着門口看。見林雨桐過來了,他也不認識,“姑娘要租車?”
林雨桐注意到他下意識的朝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
樓上有不願意叫人知道的東西?
林雨桐就道:“我是老太太打發來了,老爺呢?”
夥計明顯松了一下:“老爺不在,談生意去了。”
“掌櫃的呢?”林雨桐多嘴又問了一句。
夥計不自覺的朝樓上看了一眼,卻敷衍道:“有客人……掌櫃的應酬呢。”
這裏是國統區,外面盯着的人不是軍TONG的就是中TONG的,可他們能能盯誰呢?
一是工農黨,一是RB間諜。
按照作風,在國統區的RB間諜,一般都有體面的身份,畢竟用錢好解決問題。反而是工農黨,身份隐蔽的接近地氣。這車行接觸最多的便是拉黃包車的。這其實就是一個延伸出去的情報網。所以,她确定,這裏八成是工農黨的一個交通站。
老太太的家事再要緊,也沒這事要緊。
她隻道:“……老太太特别着急,老爺一回來,你千萬叫老爺回家……”說着,就出門,出了門就朝對面瞪了一眼,咕哝了一聲:“進來看出來還看……看什麽看,沒見過大姑娘……”好似對對面的行爲非常憤恨。
這小夥計面色猛的一變,緊跟着就拉了門口的繩子。
上面的掌櫃的正跟一年輕戴禮帽的人說話,這鈴聲一響,掌櫃的就摸出QIANG,“你趕緊走,從後面……”
年輕人‘嗯’了一聲,起身急匆匆的從後門出去了。後門外是個小巷子,小巷子側面有一家開着小門。小門上挂着鎖,但門一擡就開了,然後人蹭一下就閃到那扇門裏去了。
林雨桐繞了一圈過來,也隻看到後巷消失的一個背影。背影沒回頭,她也隻用餘光看,腳下絲毫沒停頓就直接往前走了。就這麽交叉而過!
孫家沒啥大事,就是孫老太太的弟弟去世了,老太太剛回了一趟老家回來,還沒緩過來呢,再去奔喪肯定不現實。于是老爺太太帶着孩子去了,家裏隻剩下老太太李嬸和林雨桐。
可這孫家沒大事,林雨桐卻不知道,她攤上大事了。
平津中TONG某間辦公室裏,一個留着短須的中年男人,手裏拿着照片一張一張看:“這就是你們拍的?不是說看到疑似剛剛授勳回來的金汝清嗎?哪呢?拍到了嗎?”他狠狠的将照片往桌上一扔:“你就叫我拿這個去看吳先齋的笑話,去看軍TONG 的笑話。”
吳先齋是平津軍TONG 站的站長,金汝清是他特意從上面要來的幹将。
這位金汝清三個月前盜取了RB人的重要軍事情報,回來之後在醫院住了兩個多月,前不久在重青嘉獎的時候被提爲中校,是吳先齋專門從總部要回來的人才。
可這個人才才到平津,就被監視疑似工農黨人員的外勤發現,跟工農黨的地下黨接觸的人疑似是他。
這可是大事。
中TONG和軍TONG兩家相互仇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發現了就跟緊。結果跟了幾天,什麽也沒拍到。
還看人家的笑話,被人家知道了不看咱們的笑話就不錯了。
王八蛋!敢謊報軍情,“下次再鬧這樣的荒唐事,斃了你們!”
邊上的副主任陶金朝那些被訓的不敢擡頭的下屬擺擺手,示意他們先下去,這才倒了一杯茶湊過去:“主任……這次沒拍到,不一定下次就沒拍到。如今注意到了,盯着他,指不定什麽時候……”正說着呢,他就‘咦’了一聲,趕緊将茶放下,挑出其中一張照片來:“這個女人……怎麽看着有些面熟呢?”
雖然不是正面照,但這低頭偏側一點的臉還是叫他覺得眼熟。
趙敬堂收起了怒意,看向陶金。這陶金他是知道了,當年也是他專門從上面要來的。此人長了一雙好招子,說是過目不忘也不誇張。凡是看見過的,肯定能記住。
如今,他說瞧見眼熟,“誰?”
陶金拍拍腦袋,盯着照片看:“見過……肯定見過……在哪裏見過了?”
他的眼睛不會看錯,腦子也沒問題。可像是叫他這樣想辦法把照片和人對不上号的還是少數。越是急越是想不起來,在屋裏轉了兩圈之後,擡頭瞥見一邊的黨報,黨報上有一頁正是授勳的報道。
他一拍腦袋:“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他說着就急忙問,“您這裏有JUN統那邊授勳時照的照片沒?”
趙敬堂拉開抽屜取出一張照片來,“是它嗎?”
是它!就是它!
一排授獎的,但擺在中間的,是一張遺像。
陶金把兩張照片擺在一起:“您看……像不像?像不像?”
像!
側臉看着有五分像。
“但這也不能說明什麽呀?”隻五分相像而已,還能說那隻九尾妖狐又活過來了。
陶金低聲道:“不就是要看JUN統的笑話嗎?”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找個好角度拍兩張照片……然後把人做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咱們拍到‘她’的照片,相似度極高,偏找不到人了……那這疑似JUN統的英雄去哪了?”陶金冷然一笑,“說是投工農黨去了……他戴老闆有八張嘴也說不清……”
有道理。
“但你得去看看,這相似度到底有多高。若是不像……便别勉強了……”殺人這事,“作孽呀!”
陶金低聲應了一聲,将這兩張照片帶走,招呼秘書進來收拾收拾。
那邊掌櫃的也問夥計呢:“……怎麽發現的?”
夥計一身的冷汗:“我不敢離了櫃台,外面也沒注意,之前都沒有人盯着的,誰知道什麽時候來的,多虧了老太太跟前的丫頭說了一句話……”
掌櫃的聽完就皺眉,然後道:“撤吧!你先走,我去跟東家說一聲。”
可東家不在,連夜的回老家,隻留下話來,櫃上全仰仗掌櫃的。
掌櫃的苦笑:“實在是家裏有急事,您看這麽着成不成,二掌櫃明兒就回來,叫二掌櫃在櫃上支應着。”
老太太不是愛爲難人的性子:“那你辦完事早些回來。”
出來的時候叫李嬸子去送,林雨桐提了水去廚房準備燒水呢,結果就跟掌櫃的走了個面對面。這掌櫃在看到林雨桐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從家裏出去了。
出了門,李嬸子就問說:“你盯着玉娘看,她有什麽問題?”
“我看着她覺得面熟,像是在哪裏見過。”掌櫃的說着,就朝裏看了一眼,“你也回了一趟老家,她可有什麽不妥當。”
李嬸子搖頭,來曆清白,爹媽都被RB人殺了,無親無故,因做菜做的好才被帶回來的。
哦?
可我就是覺得在哪裏見過。
掌櫃的沒多說,趁着夜色就快速的離開了。
李嬸子回去不免就多關注了林雨桐兩分,兩人晚上一屋睡,見她手上有繭子,可那繭子的位置應該是砍柴做飯摸鋤頭留下的。手上的皮膚也不細緻,那都是農村姑娘做家務留下的痕迹。再看她給老太太做鞋,順手的很,這是做慣了家務的樸實姑娘。
至于頭發短,這個……鄉下的姑娘,頭上惹了虱子,剃了頭發是最常見的辦法,這一點也不奇怪。
這姑娘平時不大愛說話,不問不言語,是個老實孩子。
林雨桐不是不言語,是臨時學的方言,說多了露餡。李嬸子觀察她,她當然能察覺的到,看來李嬸子也是工農黨的人。
這一頭撞的可真好。
她正想着,什麽時候李嬸子要是能發展發展她,這好歹也給去言安有個合情合理的借口。或者……找個合适的機會從這裏辭工,自己往言安去。
才這麽打算呢,結果第二天一出門買菜就知道事情不對了。
有人盯着她,跟蹤她。
她心知壞了,肯定壞了,昨兒怕是有人看見這張臉了。這些人是被這張臉吸引來的。
這些人盯着林雨桐,卻不知道後來跟着林雨桐出來的李嬸子恰好發現了這個跟蹤。
ZHONG統的人跟着玉娘做什麽?難道她真有問題?
這事不敢耽擱,萬一是敵人想滲透到自己和組織裏怎麽辦?馬上出城跟掌櫃的彙報,“……我回去就找老太太說說,把這個人辭了。不管是不是,小心爲上。”
掌櫃的也是一籌莫展:“要是他們的人,他們盯什麽?”
也是啊!
掌櫃的又問:“你之前不是确定她沒問題嗎?”
是啊!真的來曆挺清白的。
掌櫃的突然眼睛就一亮,他去牆角翻,好半天終于翻出一張照片來:“這是從别的渠道得來的,你看看這張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是:“……玉娘?”
“是她嗎?”掌櫃的急切的問。
李嬸子拿着照片看了半晌,然後才搖頭:“像……特别像,但肯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