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公安局,見到的先是趙基石。他眼圈發紅,打着哈欠。帶着自己進了辦公室,辦公室裏還有沒散去的泡面味道。
外賣這玩意現在還不咋方便的時候,半夜食堂要是不開門,熬夜加班的除了泡面之外,最多也就是面包香腸鄉巴佬雞蛋了。
趙基石一路打着哈欠,手裏拎了個本本,就道:“林雨桐是吧……跟我來一下……”
直接進了一個辦公室,不算是審訊室,應該叫談話室才對。裏面除了固定在原地的桌椅闆凳,就是看起來還算是精神的李國慶。
這個中年油膩的老警察,給人的感覺總是心事重重。
三個人以兩軍對壘的架勢對陣于桌子的兩側,許是太嚴肅了,趙基石先繃不住了,說李國慶:“老李,給倒杯水。”
“不用。直接問吧!”林雨桐靠在椅背上:“有什麽需要我補充的,你們直接問。你們忙,我這也不太清閑。”
小丫頭挺個性呀。
李國慶還是倒了水,趙基石就翻開本子問:“你能再詳細說說你發現那包東西的經過嗎?”
活了那麽些年,過了那麽多世。警察她還真幹過。趙基石一問,林雨桐就明白他在懷疑什麽。畢竟,一大包東西放在那裏,不算是隐蔽的位置,到現在才被發現,這确實有些奇怪。他們肯定是問了公園的管理和清潔人員。假山再如何,該清理就得清理。尤其是那麽偏僻的地方,是流浪漢或是三急的人方便解手的地方,清潔工就更得注意了。沒道理一直沒被發現,倒是叫自己給誤打誤撞上了。那麽他們不會懷疑自己如何,可肯定會懷疑,是不是當時這賊藏匿錢于公園另外某處,當時不方便拿出來,現在想拿出來了,中途又出了變故,所以暫時将錢留在那裏……這對于他們找到嫌疑犯,是有重大幫助的。
可惜,這裏面确實是有許多不能對人說的。
比如說葛水根。
林雨桐能說是鬼作祟嗎?
她隻能說當時自己眼睛看到的,打從那裏過,看到了,好奇就過去看了一眼,見是個旅行包就給拿出來……接着報警。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
李國慶就問說:“你大早上,你去那裏做什麽?”
林雨桐從包裏掏出一本英漢詞典來:“背書。高考完了……也不知道考上考不上,考不上還得複習,英語就很重要。要是考上了,大學裏英語更重要,四六級過不了,畢業證也拿不到。”
那裏偏僻,早上趁着涼爽出來背書,要不然一天就得在空調屋裏憋着。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
李國慶伸手過去:“我看看是哪種詞典,我家小子也高考完了,今兒回去也買一本……”
林雨桐将書推過去,李國慶接過去,翻看了幾頁,裏面還真用筆畫了:“這符号都是什麽意思……”
林雨桐看了一眼:“紅筆圈的是要常複習的,畫重點符号的是必須要聽寫默寫的……其他的都是已經背過的。”
哦!
“挺刻苦。”李國慶這麽說,就把書還回來。這話聽着是真誠的。
林雨桐故意刺了一句:“我爸媽無權無勢,自己刻苦不行。跟你們不能比!”
李國慶心說,大概家裏的父母說了不少有怨氣的話,這姑娘對‘有權’的很有成見。這倒是跟她報案過程中的行爲相吻合了。但可惜,孩子到底是小,對‘權勢’有些誤解。小警察可真真算不上是啥‘有權’人。
他笑了笑,這次的笑多了幾分包容和和善,搖頭笑笑沒說話。
趙基石輕咳了一聲就拉回話題,又帶着幾分提示的問:“沒看到什麽行蹤可疑的人或是痕迹……”
林雨桐沒急着回答,故意露出幾分回憶的樣子,然後才謹慎的搖頭:“……沒有。公園晨練的老人不會跑的那麽偏僻,鍛煉完就散了。其他人白天都上班,晚上竹林裏座位都占不上,但早上都急着上班去,誰上哪裏?”
趙基石還要問,門就被敲響了,緊跟着門被推開,進來一個年級不大的小姑娘,手裏拿着一張紙,喊趙基石:“過來一下……”
兩人在門口說話,林雨桐用餘光能看見兩人。也注意到那姑娘說話的口型,她說:筆記本……發現……指紋……跟失蹤人口比對……對上了……
筆記本上發現了不屬于筆記本主人的指紋。
上面也有自己的指紋,但有自己的身份證号碼,就能跟指紋庫裏的指紋比對。排除了接觸過的人,還發現了不屬于這些人的陌生指紋,偏跟失蹤人口的指紋對上了。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那個失蹤人口,便是當年的賊。而這個人八成是兇多吉少了!
以爲是一件失竊案引發的貪|腐案,卻沒想到裏面還牽扯出一樁兇殺案來。
而這個兇殺案的受害人——無名賊,是被人殺了?還是被……葛水根給?
她無法得到答案,隻能狀似好奇的左右看看。出了這個變故之後,她這裏提供的信息幾乎是沒有多大價值的。
如今警察該懷疑,失蹤的那個賊是不是有同夥,他的死是不是跟他的同夥有關,這筆錢突然現身,是不是那個同夥覺得風聲過來,才來取這筆錢的。
但這都不是自己能給答案的。
被趙基石道謝,然後送出來。到門口的時候,他就叮囑說:“要是再想起什麽,就給我打電話。”說着,就看她握在手裏的手機,“早上打電話通知你的就是我,那個電話是我的電話,你存一下。”
林雨桐當着他的面存了‘趙警官’,狀似随意的問說:“……正想找個派出所咨詢一下呢。就是這戶口怎麽落實……”
“你的戶口?”不對呀,身份信息是完整的,上網能查的那種。
“不是我的。”林雨桐就說,“是認識的一個道士的。道觀都塌了,他是他師傅養大的,一直一個人生活在道觀裏,也很少跟人打交道……現在這社會也不能避世而居吧……這也是社會不安定因素對吧。”
“确實是道士?”趙基石就問。
“那要是逃犯,登記了戶口不就什麽疑問都沒有了嗎?”她這麽說。
趙基石卻搖頭:“那不行!無規矩不成方圓,戶口登記那是有條條框框的。既然是道士,那就按照條例,像是僧人道士,人家有集體戶口。”
上集體戶口?
那要是不願意當道士了,還得再遷戶口。
她到山上的時候就跟四爺這麽說。
四爺反倒是覺得這個也沒什麽不好:“上了戶口就是有這麽一個人,至于以後幹什麽,那是職業……不歸派出所管。”
有戶口遷戶口容易,可沒戶口弄戶口卻難。這明顯就是平白多出一個人來。
嗯!有道理。
所以,在搬到出租房之前,四爺的意思是先弄戶口。
把樹洞裏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外面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短信上的天氣預報說,連着三天都有雨。
天不見日頭,有沒有影子的,别人也看不出來。然後四爺把這兩天用廢棄材料做的功德箱拿出來,示意林雨桐先走,随後他就下山。
下山幹嘛呢?在路上,在附近沒被拆遷的城中村,化布施去了。
逢人就說是福陵山清源觀的道士,道觀塌了,想布施點錢重修道觀。
還别說,碰的人多了,還真有人知道清源觀。人家就驚訝:“還以爲道觀塌了就沒人了,竟然還有後人在?”看着小道士年紀輕輕的,“你一個人在山上?”
就又有人說:“之前聽說山上鬧鬼,好些人說是瞧見了人影。這幾年都沒人晚上敢上山了。感情不是鬧鬼,是真有人住。”這小夥子現在也就是十八九歲的樣子,幾年前那還是個孩子。怎麽過活的呀!
鬧鬼?人影?
四爺來不及細想,得先應付眼前。
如今是掏錢的少,有給錢的,但也就是一塊五毛,最多不超過五塊的,還是周圍的人都聽到這樣的傳言,覺得這小道士可憐才給的。至于修道觀不修道觀的,他們不在乎。就是聽個熱鬧,施舍點同情啥的。
四爺的說辭當然是經得起推敲的:“……師傅去世前留下錢财,還有許多糧食……”
如今隻怕是坐吃山空了吧。
這邊好些人把這當新鮮事的宣揚,畢竟這算是把鬧鬼的事澄清了嘛。消息散布的比四爺的腳程還快,等他到人家門口布施的時候,人家都會說一聲可憐:“怎麽不早點下山呢。一個人在山上……”
處處都是同情的人。并且對這樣的說法沒什麽懷疑。一個信了,個個都信了。這種态度像是會傳染一樣。
而另一邊,林雨桐到IC電話旁,撥打一一零是不用IC卡的。
她打電話報警,說是某某村有宣傳封建迷信,坑騙廣大群衆的騙子。
隻要報警,那必是要出警的。便是不出警,在哪裏哪裏出了這事,民警也是要聯系當地的居委會或是村幹部,叫他們先去了解情況的。
四爺選的是個城郊的村子,很多務工人員租住在這裏,人口流動大,向來在治安上都是難點。有點事都不敢馬虎。
于是,四爺轉的夠夠的時候,終于等到警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