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轉過身來,林雨桐的眼裏便迸發出别樣的驚喜,心裏的恐懼如同被陽光驅散的陰霾,瞬間就便沒有了。
眼前的人就是一身白襯衫,一條黑色的西裝褲,黑色的皮鞋,很文質彬彬的樣子。他的眼神是四爺沒錯,他此刻,眼裏的驚喜也是騙不了人的。
重逢這麽突如其來。
她急切的撲過去,到了跟前了,才想起來,這一下可能要撲空的。她急切的刹車站住,胳膊卻被扶住了,清晰的感觸是……一雙手冰涼。
沒有穿過他的身體,自己能感知到他的存在,那麽……他是人?
那又爲什麽沒有影子?
她有些驚疑不定,跟四爺兩人面對面拉着手,很有幾分‘執手相看淚眼’的意思。
好半晌四爺才笑:“果然是跟你回來了。”
林雨桐再一次上下打量他:“你這是……”
四爺輕輕的搖頭,在她的胳膊上有節奏的拍了拍。
什麽意思?是說在這裏說話不方便嗎?
那掌櫃的咳嗽一聲:“看來……二位頗有淵源……那就先坐,坐下說。”
林雨桐拉着四爺沒撒手,既然四爺覺得在這裏說話不方便,那就很不必留下來來。她就笑道:“故人相見,難免激動了些,叫掌櫃的見笑了。”她說着,就一副要走的架勢,“本來要買些東西,如今看……還是下次吧。”
這掌櫃的馬上就道:“兩人都不是普通人,但卻也絕對是門外漢。你們當真就不好奇,這位先生的情況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這話叫林雨桐眯了眯眼,她看四爺,四爺拉着她回去坐下,坐下之後林雨桐就問這掌櫃的:“您有何高見?”
掌櫃的又看四爺,話卻是對桐桐說的:“姑娘一定看出來了,自己在心裏隻怕也在問,他這樣到底是人還是鬼?我可以這麽跟你們說……他這個……不是鬼……但也不完全是人……”
不人不鬼?
這是什麽話!
掌櫃的再搖頭:“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隻是在祖上的手劄上看過此類的記載,但可惜,隻有零星的一點……解釋起來麻煩,這麽說吧……”他盡量用好理解的話說:“知道哪吒嗎?”
嗯?
林雨桐有點明白了:割肉還母,剔骨還父?
想到這裏,她不由的道:“蓮花身?”
說完,就再次上下打量四爺,眼裏有些驚疑不定。
這掌櫃的卻贊賞的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但蓮花身那需得何等法力?而他遇到的這種情況,我也說不好……像是生魂依靠上了某種生靈,成就了如今的樣子……”
如今是什麽樣子?像是哪吒的魂魄依附在蓮花上,他的魂魄也依附再某種東西上嗎?
那這種東西……林雨桐才要問,見四爺一臉的若有所思,便不再言語了。
她瞬間收起來再打問的心思,對方并沒有比自己和四爺高明到哪裏去,都是一知半解的情況下,任何人的話其實都是不可信的。
四爺也是來買東西的:“……準備的貨準備好了嗎?”
這掌櫃看了林雨桐一眼:“沒有那麽多,被這姑娘買去了一些。”說着就起身,“剩下的都拿去也行。隻是之前說的平安符……”
“随後給你送來。”四爺說着,就拉林雨桐起身,準備拿了東西就走的。
林雨桐又叫掌櫃的拿些元寶紙錢,這玩意不值錢,她也沒提,跟四爺的一塊結賬就行。
兩人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在這裏沒有停留。拿了東西往出走的時候,林雨桐才看見門口靠着的大黑傘,四爺順手就把傘打開,撐起來遮住半拉子身子。
饒是這樣,他也隻在陰涼的地方行走,從不去太陽大的地方。
古玩街是步行街,在這裏是打不到車的。兩人誰也不說話,相互拉着,快速的從巷子裏出來,然後林雨桐伸手攔了出租車,先叫四爺上,她幫着收了傘,坐上去之後看着方向替他遮擋了一部分陽光。
那邊四爺跟司機報了一個地址,車子這才動了起來。
說實話,這城市林雨桐不算是陌生,但四爺報的地方,還真就有些陌生。
福陵山?
這是個什麽地方。
直到北郊,林雨桐才知道,哦!原來是城郊的一個從來都不知道名字的山。如今旅遊發展到這附近了,所以,車也通到距離山腳下不遠的地方。
出租車也不肯往遠的送,隻送到公交站牌附近,就停下來,再不肯往前走了。
兩人也沒勉強,從車上下來。還得沿着不遠處的小道繼續往前走。這周圍都是荒地,因爲土地被開發商征收了,所以連地也不種了。便是農村的房子,也開始拆遷了。這一片,沒什麽人。
因着太陽太大,四爺大概感覺不怎麽好受,一路上林雨桐也沒問話,跟着四爺快速的往前走。然後上山。一到山上,他就輕松多了。
這才道:“不久前醒來,醒來的時候就在山上的道觀裏。”
可到了山上,看着破破爛爛,早已經倒塌的剩下遺址的道觀,林雨桐都不能想象,“你這段日子就在這裏過活的?”
四爺沒說話,隻拉着林雨桐往裏面去,艱難的從倒塌的房屋殘垣上跨過去,到了疑似道觀後院的地方。在一口井的邊上,看見了一株大樹的殘根。
這樹的殘根有多大?感覺占地十個平米都不止。樹像是被雷給劈了,上面黑乎乎的都是被燃燒的痕迹。樹木原先就該是中空了,被燃燒以後,露出黑漆漆的洞口來,原來地面下面有一截是埋在土裏的樹樁子,再往下才是樹根,像是早年建造院子的時候,地基升起來了把樹埋了一截一樣。下面這一截沒被燒,裏面又是空的,感情下面那個樹洞便是四爺安身的地方。
四爺先下去,“下面跟道觀的地窖連在一塊了。”
所以空間真的不算小。
可下來之後看到這個地方吧,黑咕隆咚的,隻有洞口有些許光亮透進來,勉強不算是伸手不見五指。
四爺這才說起他的遭遇:“……醒來的時候就是如今這樣,除了沒穿衣服,就倒在樹洞裏……”
還以爲是遭遇了惡人被人家扒了衣服仍在荒郊野嶺,又是大晚上的,隻有一點月光透進來。他四處的摸索,這才無意的捅破了樹根下到地窖的那層土皮,在地窖裏找到了兩身破爛的,不知道多少年沒人穿都快黴爛掉的道服,好歹套在身上,踉踉跄跄的想下山去求救的。結果走在山道上了,覺得不對。
借着朦胧的月光,爲什麽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他自己一時間都鬧不懂自己是人還是鬼。
甚至想着,是不是這個世道有什麽問題。
“後來呢?”林雨桐攥着他的手,“後來怎麽到古玩街的?”
能怎麽辦?
得先試探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世界吧。趁着夜裏下了山,在已經拆遷了一半的村子裏轉轉。見到了兩個撿破爛的。他們開着車,找那種門窗鋁合金的窗框子,那個拉走了就能換錢。
當時那兩人見到四爺,并沒有把四爺當成鬼。他們是能看見的他的。
“那時候我确定,我在别人眼裏,是人。”四爺就說:“那倆人粗心,沒注意影子的事。”
大晚上的,手電筒的光照在全都是推倒了一半的房子的地方,到處都是影影綽綽的,沒注意到,這也很正常。
那兩人把四爺當成了流浪漢,掏了五十塊錢雇傭四爺一晚上,幫他們擡東西。
“然後我幫着拆門框的時候,又從一家老房子的門框上面,找到了一布包的零錢,一塊五毛五塊十塊的都有,第二天數了數,得有兩百多塊……”
林雨桐:“……”好吧!接下來就知道個大概了。
趁着太陽沒出來,趕緊出去買點吃的喝的回去囤着,再想購物就得趕在天黑以後了。
四爺還真就是這麽做的,有了錢,趕緊去公交站附近那塊的早餐點買了包子礦泉水,上山先躲着。衣服是晚上出來在路邊的地攤上買的。
換了衣服,換了行頭,至少出門不再是異類了。
可總這麽夜裏來夜裏去的,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前幾天山上來了一群學生郊遊,他不想引人注意,就走了另一條小路。結果那條不太走的小路上,他遠遠的看着樹上挂着個人,像是自缢的。急忙跑過去伸手想救人,可手卻從對方的身體裏給穿過去了。
他這才覺得不對了。
“有鬼沒鬼的,這沒關系。但人得往下過吧。”四爺的心态老好了,也沒覺得他現在的狀态是個什麽了不起的大問題。就說他當時的想法:“當時撿了二百多,再加上那倆撿破爛的給的五十,攏共也沒三百塊錢。又是吃又是喝,還買了兩身換洗衣服,真就沒多少了。想買點畫符箓的東西……”
這又跟林雨桐想到一塊去了。那東西又不是太好找,尤其是得需要那種特别專業的材料。
四爺的想法,既然存在某種不算科學的東西,必然有相克的行當。這符箓一是能防身,二是能換錢,是條能走的路子。于是,大晚上的倒了幾趟公交車,才到了古玩街。
本想買點東西就走的,結果那老闆是個懂行的人。
剩下的不說林雨桐也明白了:那老闆當時說是沒貨,可能也确實是沒貨,但更可能是察覺到四爺身上的異樣,但偏偏拿不準,想用這法子支着四爺,他再想辦法查證。
這些事情都是小事情。
林雨桐四下看看這環境:“……你是呆在這樹洞裏最舒服……還是……”這要隻能住在這裏面,那才更操|蛋了。得多少錢才能把這小山給買下來,還得借口開發的名義。
四爺攤手:“這裏是最舒服,但不能隻呆在這裏……”
林雨桐點頭,當然不能隻呆在這裏。可問題是,想擺脫這個束縛,那就得叫四爺重塑一個身體,這又得通過什麽途徑才能實現呢?
兩人面面相觑,都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個副本一點也不好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