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說話?
白若影慌忙擡頭看去。
隻見如血殘陽,透過樹枝縫隙,刺在她淚眼上,紅彤彤的一片,啥都看不見。
她連忙擡手擦淚——
卻突覺一個特軟的東西,纏在了她的左腿上。
白雲觀是莊嚴肅穆之處,到訪者無不穿着莊重,保守。
可白若影愛美啊——開叉旗袍,黑絲、細高跟。
那麽,當一條蛇,纏在了她腿上後,隻隔着一層黑絲,那可就——白若影傻呆瞬間,随即發出一聲要死了的尖叫,哪兒還管别的,飛快跺了下雙足,拔腿就跑。
撲通一聲。
等她重重撲倒在地上後,才發現已經穿過樹林,來到了石屋前。
幸好這邊是泥土。
要不然,白若影滿嘴牙不被磕掉,膝蓋胳膊肘的,也得受傷。
她卻顧不上這些,連忙爬起來,回頭看去。
荒草叢中,群蛇蜿蜒遊走,卻沒一條遊出來。
她這才長長松了口氣,擡手擦了擦臉時,背後傳來一個老頭子的聲音:“女居士初來此地,就大禮參拜,老道心中誠惶誠恐。”
大禮參拜?
參拜你個鬼。
我那是摔倒了好吧。
白若影一楞,緩緩回頭,看向石屋内。
一個身材瘦小的老雜毛,從石屋内走了出來,一副快死的樣子了,眯着的老眼,卻在某女居士臉上,身上來回的掃。
真正做到了視美少婦爲骷髅,不帶絲毫邪性。
擅闖後觀,心虛不已的白若影,慌忙雙手合十,剛要彎腰見禮,虔誠道歉時,卻又想到道家不興合十禮。
道家見禮時,該怎麽做來着?
白若影忽然忘了。
可她又必須趕緊見禮請罪,情急之下,索性雙手放在腰間,屈膝行了個萬福,口稱:“白若影冒昧前來打攪,還請道長海涵。”
老雜毛沒說話,隻是盯着她看。
白若影被看的心裏發毛,心想這老雜毛不會見色起意了吧,真那樣,我非得——
老雜毛說話了。
說話之前,先歎氣,幾乎是所有色界高人撩妹的開場白:“唉。一别二十五年整,歲月卻格外青睐女居士,不曾帶走你一分的容顔,隻慷慨賜予了你絕代的風情。”
一别二十五年整?
白若影愣住,下意識的脫口問:“我們以前見過?”
别人誇她風情絕代,容顔未損,她早就聽膩了。
像這種文绉绉的贊美,還不如魯迅筆下的阿Q,說的真摯,也動聽呢:“某某嫂,俺想和你困覺。”
老道士擡頭,再次歎氣後,幽幽的說:“那一年,你十五歲。那一天,也是七月十五。”
“那一年,我才十五歲——啊!”
白若影蓦然明白:“你、您就是我媽還在世時,請到家裏,爲我們兄妹五人看前途的高人!”
老道士笑了:“高人?我就算喝了酒,也隻有一米七三。”
這老雜毛,真愛胡說八道。
不過,幸虧算是有過一面之緣,也勉強算是熟人,應該不會責怪我,擅闖後觀的冒失行爲。
白若影讪笑了下,輕聲說:“道長,我還記得,您曾經說,我将貴不可言。”
老道士詭異的笑了下:“我那樣說,是爲了騙酒喝。”
白若影再次懵比。
怒氣,逐漸從心底升起。
要不是尊老愛幼的教條約束,這娘們還真有可能,擡手就給這老雜毛,一個大嘴巴。
他爲了騙酒喝,就胡說八道,鼓吹她日後将貴不可言。
他倒是得逞了。
可他知不知道,他的胡說八道,爲白若影帶來了什麽?
白家因她沒能嫁給豪門,就把白家這些年來沒多大進步的罪過,都壓在了她肩上,讓她不堪重負,差點自殺謝罪。
當道士,不能這般無恥,好吧?
就在白若影情不自禁咬嘴唇,雙手攥起成拳時,老道士說話了:“當年,我去白家,曾經和令尊高堂,提起過西北民間傳說中的六道。”
咚!
白若影直覺心髒狂跳了下,所有的怒氣,煙消雲散。
老道士這才看着她,還是上下打量着她,淡淡的說:“可現在看來,白家隻記住了你以後貴不可言,卻把西北六道的傳說,全部抛之腦後了。要不然,女居士的眉宇間,也不會帶有兄弟阋牆之兆。”
二十五年前,白母請了個高人,給白家五兄妹看前途時,沒怎麽說白初嶽等人,卻對白家小五大誇,特誇的事,白若影還是有些印象的。
不過,她卻不曾知道,老道士還曾經和爹媽,聊過西北六道的傳說。
白若影知道西北六道傳說,還是聽家在那邊的姥姥,說起過的。
也正是這樣,她才高度懷疑,高鐵就是魔道中的魔王,會禍害她寶貝閨女。
直到今天的此時,白若影才知道,老道士當年,曾經和爹媽,講過這些。
那麽,這是不是可以說,老道士早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經看出白家小五,早晚會給魔王生個——老婆了?
尤其他還說,白家的高堂令尊,隻記得白家小五以後貴不可言,卻忘記西北六道傳說,這才導緻當前的兄弟阋牆。
假如白老牢記西北六道傳說,就不會有現在的兄弟阋牆!
老道士,連白家兄妹反目成仇的事,都能看得出來,當年又怎麽能是爲了騙酒,胡說八道?
時隔那麽多年,當初的青澀女孩,早就升級成了風情少婦,老道士仍然能一眼認得出她。
是不是可以解釋爲,人家早就算到,她今天會來找他?
心思電轉間,白若影不敢再猶豫,撲通一聲,直挺挺跪在地上,以額觸地,哽聲哀求:“白若影,懇請道長開恩,能施展雷霆手段,把我女兒從魔王手中,拯救出來。隻要星辰能平安,若影願終生侍奉在您身邊。”
道士能娶妻。
如此大美女,口口聲聲說隻要怎麽樣,就怎麽樣——
老道士卻淡然笑了下,高深莫測的語氣:“女居士,你既然知道西北六道之說,更知道魔王的存在。那麽,你就該知道,天命難違的本意。”
白若影緩緩擡頭,看着老道士的雙眸裏,全是絕望之色:“難道,就再也沒有辦法了麽?我就眼睜睜,看着星辰,不到白頭?”
“你正在努力。”
老道士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轉身,緩步進屋:“要不然,你也不會趨向于魔。居士,你既然來此,貧道也不能讓你空手而歸。送你四個字。”
“還請道長賜教。”
“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
白若影微微眯起雙眸,貌似自言自語:“如果,我非得強求呢?”
老道士沒回答,走進了光線更加昏暗的石屋内。
白若影無奈,又傻跪半晌,才艱難的爬起來,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月亮門。
她剛出門,卻又蓦然轉身:“你本修羅,何必趨向于魔?說這句話的人,并不是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