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蟬回頭,看着因爲别人撿錢時,特光滑的青磚地面,用力眨了下眼,再看……
地面,還是那樣的幹淨。
那個陪同蘇南音一起來的女士,正滿臉懵比的樣子,喃喃自語:“怪了,我扔的錢竟然沒掉下來?”
沈嶽真心奇怪,剛要探頭望石鼎内看看呢,突覺眼角餘光黑影一閃。
卻是荊蟬道長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沖了過來。
她是個高手?
雖說因看多了武俠小說,潛意識内早就認定僧道都有可能是功夫高手,但沈嶽看到荊蟬撲過來時,還是有些小驚訝。
但随後就暗中曬笑。
這美貌小道姑啥高手啊,下盤不穩,就是撲來時好像惡狗撲食,超水平發揮罷了。
隻是她爲啥這樣激動呢?
哦,她肯定是被老子把錢丢進沒有底的石鼎内,卻沒有掉出來,而感到震驚。
沈嶽剛有以上反應,就聽荊蟬顫聲說着什麽。
隻是她說的聲音極低,哪怕沈嶽就在她身邊,也沒聽清說的啥,隻能聽到個“錢”字。
蘇南音也快步走了過來,低頭看向石鼎内。
這口石鼎,擺放在這兒上千年,風吹日曬下早就和飛來觀一樣殘破,裏面有蜘蛛安家,很正常。
蜘蛛吐絲捕捉小蟲,和人渴了就要喝水那樣,也沒啥奇怪的。
所以,沈嶽丢下去的這幾張鈔票,被石鼎内的蜘蛛網給兜住,就很正常了。
他和蘇南音搞清怎麽回事後,心中的疑惑一掃而空,下意識的相視而笑,還齊齊松了口氣。
僥幸啊。
剛才觀音老婆把那張銀行卡丢下來時,沒有被蜘蛛網給兜住。
雖說蘇南音确實沒把三千萬放在眼裏,還願時的誠意也很足,但隻需走走過場,就糊弄女皇陛下……這種事,還是很劃算的。
這對面誠心不誠的男女,心中在想什麽,荊蟬當然不知道。
因爲這一刻,她隻是死死盯着那幾張鈔票,特想放聲狂笑,再嚎啕痛哭,最後在院子裏瘋跳迪斯科……慶祝飛來觀終于收到了香火錢。
上千年啊,上千年!
飛來觀建成上千年,無數的香客前來還願,結果一個子兒都沒留下。
列祖列宗一個子兒都沒收到,荊蟬不管。
那些都是臭男人,要錢幹啥?
可她是女孩子啊。
美少女沒錢,那和男人沒有小兄弟,有什麽區别?
我的錢。
這是我的錢!
雙手死死抓着石鼎的荊蟬,因太過激動,小臉都變得可怕起來。
這一刻,她忘記了整個世界,正廳内供奉着的女皇陛下,甚至她是誰……但就是沒忘記她的錢!
忽然有風,從殘破的觀門外吹來,貼着青磚地面,從石鼎下吹上來,蕩起了蜘蛛網。
然後,那幾張鈔票忽地晃了起來,有兩張脫離蜘蛛網,從石鼎裏掉到了地上。
一把刀!
狠狠捅進了荊蟬道長的心上,疼的她無法呼吸。
這就是她眼睜睜看着兩張鈔票,掉在地上的真實感受。
那是我的錢!
該死的風,你竟然奪走我的錢。
荊蟬心中尖叫着,終于清醒過來,慌忙伸手,一把抓住了最後那張鈔票。
鈔票在手的感覺,簡直不要太好。
就在荊蟬要狂吻手中的鈔票時,耳邊傳來蘇南音驚訝的疑問:“荊蟬道長,您、您沒事吧?”
我能有啥事?
我拿到錢了。
哈,哈哈!
荊蟬剛要這樣狂笑,神智猛地清明,意識到她可是飛來觀的觀主,是兩蘇土著眼裏的世外高人,絕不能爲了收到幾百、哦,是收到一百塊錢的香火錢,就大大的失态。
“阿彌陀佛,蘇居士,貧道沒事的。隻是……”
荊蟬道長朗聲清喧一聲佛号,擡頭,終于肯正眼審視沈嶽了。
老子怎麽感覺,這小道姑剛才的反應,貌似沒見過錢的樣子?
沈嶽心中生疑,卻在荊蟬看過來時,連忙和善的笑了下,剛要垂首請問大師有何見教時,兩根針,狠狠刺進了他的雙眼中。
疼的他忘記了慘叫,但藏在身軀内的白龍,卻又呼嘯着騰空而起,咆哮聲中,再現無法形容的驚恐。
當然沒有針,刺進沈嶽眼中。
他有這種特逼真的感覺,隻因荊蟬看向他眼睛時的眸光,如針。
被“針”刺傷眼睛後,沈嶽也許還能忍住,白龍卻忍不了。
完全是下意識的,沈嶽閉眼,低頭。
被銀針刺眼的疼痛感,驟然消失。
蓦然騰起的白龍,也迅速紮進氣海丹田中時,再發出的咆哮聲中,卻沒有了多少驚恐,隻有憤怒。
沈嶽記得很清楚。
上官彎彎開車撞了人,他背着觀音老婆站在遠處看熱鬧時,荊蟬道長就曾經随意回頭看過他一眼,讓白龍蓦然驚恐着騰起。
那種身心都在顫栗的感覺,沈嶽當然不會告訴發現他不對勁的蘇南音。
可他在趕來飛來觀的路上,卻默默分析過。
從民間傳說的角度來分析,寺廟和道觀,都是邪魔外道忌憚的聖地。
和尚和道士,也都是驅魔的高手。
而藏在沈嶽身軀内的白龍,無論是怎麽存在的,它都是個妖孽。
那麽,妖孽看到驅魔高手時,會害怕,也就是想當然的了。
不過他沒在意。
反正他又不是妖孽……
但現在,他必須在意了。
因爲荊蟬上次看他時,隻讓白龍受驚,可這次看他,卻是讓他雙眼針紮般的刺痛。
“這小道姑還真是邪性。草,我就不信,她還能給我這種感覺。”
沈嶽心中發狠,冷笑,決定再次擡頭,和荊蟬道長對視。
如果不再有那種刺痛感也還罷了,真要有,他就會一把掐死這小道姑……那是萬萬不可以的。
但他可以轉身就走,以後遠離佛道聖地,以免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隻是他剛擡頭,就聽蘇南音再次驚訝的問道:“荊蟬道長,您這是怎麽了?”
沈嶽這才看到,荊蟬臉色蒼白。
大冬天的,她也沒幹啥力氣活,光滑的額頭上,竟然有冷汗冒了出來。
她這樣子,和沈嶽在觀外看到她,白龍騰起時的反應,完全相同。
最關鍵的是,沈嶽再次和她對視後,不但沒有了被趁此的驚恐感,還讓她慌忙低頭,顫聲說:“無量天、天尊。蘇居士,我沒事。就是剛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空空賊秃裝比時,就會高喧無量天尊。
他在凝重時,才會說阿彌陀佛。
荊蟬和他恰恰相反,平時阿彌陀佛不離口,遭遇大事時,才會想到她是個小道姑,該說無量天尊的。
不等蘇南音再說什麽,荊蟬緩緩擡頭,和沈嶽對視着,輕聲問:“敢問這位女居士,尊姓大名。”
蘇南音特得意。
人人都說飛來觀的荊蟬道長,乃是玄門高人,一雙慧眼如燭,任何妖孽都無法遁形……
但這麽高的高人,竟然沒看出沈嶽是男扮女裝的。
這就足夠證明,荊蟬道長空有虛名、不,是足夠證明她的化妝術,已經抵達讓高人也得仰慕的巅峰。
就憑我觀音老婆的眼力,當然能看出荊蟬道長在請問沈嶽時,稱呼他爲女居士,絕對是“發自肺腑”的。
這娘們雖說暗中得意,表面上卻不敢有絲毫的流露。
畢竟,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帶男扮女裝的沈嶽來飛來觀,就是對荊蟬道長,對則天女皇的不尊重。
于是,蘇南音畢恭畢敬的幫忙介紹:“他是林陽,我最信任的人。上次我來許願時,他就來過。”
“哦,原來是林居士。呵呵,瞧我這記性。”
荊蟬抱歉的笑了下,盯着沈嶽猶豫片刻,才說:“蘇居士,有句話我想和林居士說,不知當講不當講。”
“道長請講當面。”
聽觀音老婆和荊蟬這般文绉绉的對話,沈嶽感覺好笑,心想要是換成他的話,肯定會說有話就說,有那個啥就放,裝啥子文化人呢?
不過他心中着實奇怪。
隻因他發狠擡頭再看向荊蟬道長時,沒有了那種被針刺的痛感。
白龍,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那會的疼痛和白龍反應,就像從沒發生過的幻覺。
“也許,真是幻覺吧。”
沈嶽心中拿不準時,荊蟬道長說出來的話,讓他差點一腳飛踹過去:“貧道以爲,林居士和我飛來觀有天大的緣分。如果她能……”
荊蟬剛說到這兒,就被蘇南音急促擺手打斷,連聲說不行。
開什麽國際玩笑呢?
蘇南音爲了嫁給沈嶽,費了多大的力氣,就連老天爺感動的都要哭鼻子。
現在他總算抛下那些姐姐妹妹阿姨,跑來蘇南,甘心被她晝夜無度壓榨了,荊蟬道長卻要忽悠他遁入空門,這和拿刀子挖走觀音老婆的心肝,有啥區别?
蘇南音的拒絕,倒是沒出乎荊蟬的意料。
因爲她覺得,如果換成她是這位林居士,也不會出家的,外面的世界那麽精彩,除非腦袋被驢踢。
但這位林居士不是她啊。
而且,根據飛來觀祖傳的那些破東西,這位林居士确實和此地有緣。
看荊蟬還要再說什麽,蘇南音搶先說道:“難道,就因爲我老、林陽敬獻給則天女皇的心意,沒有從鼎内落下來,道長這才覺得,他和飛來觀有緣?”
“然也。”
荊蟬點頭,看向石鼎内,輕輕歎了口氣。
她後悔,怎麽沒早點去拿錢,不然就是三張鈔票了。
“巧合,呵呵,純粹是巧合罷了。荊蟬道長,天色已經不早,我們也該走了。就此告辭。”
蘇南音根本不給荊蟬再說什麽的機會,說完後抓起沈嶽的手腕,轉身就走。
她剛走出兩步,卻又轉身,抱歉的笑了下,從石鼎下撿起了那兩張鈔票。
大幾千萬,蘇南音都沒看在眼裏,何況是二百塊錢。
但她相當不滿荊蟬因蜘蛛網粘住鈔票,就要忽悠沈嶽遁入空門的可笑行爲。
要不是看荊蟬牢牢抓着那張鈔票,估計蘇南音也會搶走。
幾乎是在眨眼間,這對男女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下山的道路上。
可荊蟬,還在愣愣的看着石鼎,一動不動。
又有陣風吹來,把石鼎内的蜘蛛網,徹底吹散。
她的耳邊,也傳來空空大師的聲音:“飛來峰上飛來觀,飛來觀裏飛來鼎。接風接雨接太陽,就是不結蜘蛛網。有朝一日網接錢,來者就是有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