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的鐵蹄踩踏在已然黃綠相間的半枯野草上,輕易地便将草葉碾碎,飛濺。
所有的騎士此刻都已經伏低了聲音,努力地維持着突進的高速,目标正是那篝火照映出的大營所在。
密集的蹄聲,猶如一場雷雨到來的前奏,聲音遠遠地傳揚開來,驚醒了無數睡夢之中的突厥人以及牛羊,還有那些潛藏于水泊蘆葦之中的野獸飛禽。
疾馳的騎兵,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地朝着突厥的大營外圍接近。
而突厥人可不是中原漢人,散漫而又不願意守紀的他們,所打造的營地可不會有什麽遮擋和防禦。
這等于就是對突如其來的鎮撫軍弓騎兵敞開了大門,就差高懸起一幅歡迎光臨的标語。
正做着自己的兩位哥哥都已經病死或者是戰死,自己成爲了大突厥新的可汗美夢的咄苾被号角聲從美夢中驚醒了過來。
低沉而又明顯急促的号角聲,猶如催命符一般讓他陡然色變。
作爲奉命守備後方大營的主将,始畢可汗的三弟咄苾一把推開了把手搭在自己胸口侍妾,翻身躍起,不忘抄起一塊毛皮擋在下腹前。
很快,衣襟不整的咄苾沖出了營帳,朝着那些圍攏過來的突厥将士們連連咆哮不已。
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軍隊,作好防備,務必要将這隻該死的來犯之敵給阻攔住。又令人立刻帶兵去看護好那些作爲大軍口糧的牛羊,如果失去了這些牲口。
那麽接下來數十萬大軍一旦餓了肚子,自己即便是可汗的親弟弟,怕也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兩千多突厥精騎最先趕到了西南側,之後,幾千突厥老弱們也紛紛趕到,抄着他們不太常用的大盾和長予,構建成了一條簡陋的防線,一面焦急地等待着後續的緩兵趕來。
雖然兩軍尚未接戰,可是大戰的氣息,已然濃烈到令天上的禽鳥都不停地振翅遠遁。
#####
“第一波攻擊是誰?”李秀甯身後邊的一名騎将小聲地朝着李世民問道。
“第一波是沈光将軍,第二波是……等下,開始了。”李世民突然兩眼一亮,看向了西南方向,那邊傳來的疾蹄之聲,讓那十分龐大的突厥大營亮起了越來越多的火光。
人吼馬嘶之聲此起彼伏,而且都是朝着出現動靜的西南方向彙聚而去。
“半刻鍾之後,就該是老蘇那家夥,唉……”李世民不無羨慕與遺憾地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當年的自己如此能夠老老實實遵令而行,何至于淪落到這等地步,指不定自己也是五位統兵大将之中的一員。
“蘇定芳應該出擊了。”這個時候,一直在内心默默地數着時間的李秀甯喃喃地低語了一聲,擡起了頭,朝着西北方望去。
就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西北方向,亦隐隐地傳來了密集的悶雷聲,旋及,那急促的号角聲,亦此起彼伏地瘋狂吹響,仿佛不如此,就驚醒不了那些尚在賴床又或者是醉酒的突厥勇士。
穿戴好了铠甲,躍上了馬背剛要往西南方向趕過去的咄苾不由得色變扭頭,卧槽!怎麽回事。
号角裏邊傳來的信息,代表着西北方向,正有數量巨大的不明身份的騎兵朝着這邊奇襲。
“長生天,這到底是怎麽回來,打莫,你快領你的人,立刻趕過去,務必要攔截住那些敵人,我先去西南看看偷襲者到底是南邊的蠻子,還是我們在草原上的敵人。”
身邊的大将打莫大聲答應之後咆哮着,策馬朝着北方馳去,身後邊一幹突厥精騎操着突厥粗話追随而去。
當打莫率領麾下數千騎兵才在雜亂無章的營中馳出了裏許之外,西南方,已然傳來了暴烈的齊聲如雷怒吼:“唐王萬勝!”
所有突厥人都打了一個寒戰,居然是鎮撫軍,咱們的大可汗不是已經率領數十萬精銳的突厥勇士南下去進攻他們去了嗎?
那這些鎮撫軍是哪裏來的?難道說,偉大而又尊貴的大可汗已經失敗了?
就連咄苾的心中,都冒出了這樣的疑惑,隻是,他的疑惑還未來得及消減幾分,正東方,再一次又傳來了密集的疾蹄聲,緊張而又急促的号角又應聲響起。
又是一股數量龐大的騎兵正朝着大營奔襲而來。此刻,原本雖然已經雜亂,但尚算有序的突厥大營中,那些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增援,該去哪裏迎敵,又或者是到底該往哪個方向退卻的突厥人變成了沒頭的蒼蠅。
越來越多的突厥人在營中亂竄,三個方向的鐵騎,就如同三柄高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劍,仿佛會随時插入他們的天靈。
#####
“差不多了……”李秀甯這個時候轉過了身來,看向身後邊的一幹将領。“記住,我們的任務與其他幾軍不同,我們按百人一隊,設法地突入到突厥的大營之中縱火,制作混亂。”
“諾!”李世民當先大聲地應諾,很快,他們這一隻奇兵,悄然地化整爲零,以百騎爲一隊,漸漸地散布開來,朝着厮殺聲震天的乞伏泊方向疾行……
很快,從東南方再一次響起了号角聲,又是一大股的騎兵向着大營突擊。好在咄苾也絕非庸手,終于是可汗的親弟弟,麾下的兵馬都是難得的精銳。
再加上那些突厥老弱也都玩命地抵抗,雖然無法穩住陣腳,可是借着這廣袤的大營的阻隔,漸漸地穩住了腳步。
可是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在數隻規模龐大的鎮撫軍騎兵的巨大聲勢的掩護之下,數十隻百騎左右的精銳悄然地潛入到了大營之内。
随着他們燃起了手中的火折子,點燃了手中的火油的小瓷罐,砸落在營帳上,篝火中,又或者是牲畜擁擠處。
整個大營,仿佛一下子變得光亮了許多,而那無數的光點,驚醒了正在背營禦敵的突厥精銳……
咄苾驚駭欲絕而扭曲的臉龐上,是一雙倒映着沖天火光的絕望眼眸。無數的黑騎馳騁縱橫在突厥人的大營中,就猶如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一般。
抛灑着那些仿佛可以燃燒一切的火焰,牲畜們已經完全地被驚吓得開始四下橫沖直撞,甚至還有一些被火焰覆蓋的牛羊沖入了突厥人的營帳中倒斃,引燃了新的火焰。
完了……當咄苾看到了營中越來越多的突厥勇士們往來奔走,甚至已經開始有人扔下了手中的武器,開始朝着不遠處的乞伏泊方向逃竄之時,咄苾知道,大勢去矣。
咄苾不加思索地轉過了頭來,厲喝讓身邊的諸将繼續頂上去,務要攔阻住跟前的敵人,而他則親率跟随在身邊的三千精銳,朝着大營深入疾馳。
咄苾的行爲,在那些突厥精銳們看來,應該是回去清剿營中之敵,唯有他自己知曉,一旦事不可爲,就會率領着心腹遁往乞伏泊方向,然後沿着湖泊岸邊朝着北方遁去。
向南?呵呵,特麽的把大本營和口糧都丢了,自己南下去報喪嗎?
還不如遠遁漠北,回到屬于自己的部落,坐等大戰結束,若是大哥始畢大敗收場,那麽自己正好以要爲兄長和草原健兒們複仇的名義,收攏人心,全盤接納下父親來的一切。
莫非,今天夜裏自己那個還未做完的夢,就要在未來實現了嗎?驚魂未定外加驚喜莫明的咄苾策馬狂奔。
而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一隻百人的鎮撫軍騎兵此刻就在附近,已經扔完了手中的火油罐,開始頻頻施展他們那精準的箭術,頻頻射殺那些意欲救火又或者是沖殺近前的突厥兵馬。
李秀甯就在其中,手中的硬弓箭無虛發,就在此刻,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一位頭戴着金盔,身披鐵甲的錦袍突厥武士被千餘突厥騎兵簇擁着與自己的小隊擦肩而過。
李秀甯毫不猶豫,立身于馬背之上,硬弓拉滿,瞄着其後心的位置松弦。
咄苾正策馬疾馳,突然覺得自己的後背,仿佛被人用萬鈞重錘狠狠地砸中,一股鑽心的刺痛和胸悶,讓咄苾不禁慘叫出聲來。
#####
第二天臨近中午時分,始畢可汗,終于率領着突厥主力,趕到了白登山一帶。
始畢可汗,終于離開了他那輛特制的帳車,騎上了一匹渾身沒有一根雜毛,純白而又十分神駿的寶馬,在那五色騎精銳的簇擁之下,朝着十數裏外的白登山前行。
黑、白、褐、赤、青五色突厥騎兵,簇擁着那金盔白裘的始畢可汗進抵到了白登山大營外。
始畢可汗打量着這座戒備森嚴,依山而建的大營,突厥大軍想要進攻,隻能進行仰攻,另外,對方隻需要背靠白登山,防禦正面之敵。
“看來楊謙小兒倒也知道一些兵法,可惜,太愚蠢了。”始畢可汗目光掃過身邊那幾位特地被喚到了跟前來的中原豪強,失笑着搖了搖頭。
一旁的窦建德當先朝着始畢可汗一禮,打量着那白登山大營,此刻,看到那困守于大營之中的鎮撫軍,這讓一心想要一雪前恥,重回中原稱雄的大夏王激動得渾身都在戰栗。
“大可汗英明,他楊謙莫非以爲,就憑數萬人馬,憑借着地利,就能阻撓住大可汗的兵馬,這簡直就是愚蠢無知。”
始畢可汗不禁放聲大笑起來,手中纏着金絲還鑲嵌着寶石的馬鞭揚了起來。
“來人,去告訴營中的人,我隻率五百騎前往,他楊謙若有膽便出營來一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