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鎮于白登山南,雲内城中的楊謙收到消息的時間,隻比李靖晚了一個半時辰,收到了消息的楊謙的心情不禁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當然不是擔憂突厥大軍南下,而是擔心始畢可汗不受自己的戰書所激,不攻白登山,而分散開兵力,四面出擊。
那樣一來,鎮撫軍就很難對突厥兵馬聚而殲之,亦隻能分散兵力抵禦,如此一來,怕是戰事持續到冬季都不會結束。
楊謙可不希望爲了收拾突厥人浪費自己太多的時間和精力,畢竟,一統華夏,才是自己現如今最應該做的大事。
立身在雲内城的城牆之上,借着那天際明媚的銀色月光,楊謙打量着這關外的崇山峻嶺,仿佛連山川都被月色抹上了一層淡白。
昔日殘破的雲内城,經曆了數年來的修繕和加固,如今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當世少有的軍事要塞。關牆的正面,不再是過去的一個平面。
而是猶如花瓣一般延伸出去的葉片狀牆體,并且完全是以磚石所構建出來的堡壘,當敵人想要攻打之時。
城上的守軍,則可以從敵人的側面,甚至是讓攻城的敵人腹背受敵。另外,在城牆上方,還聳立起了更多的軍械。
這些軍械,用楊謙的話來說,應該叫做防禦型攻擊軍械,例如可以抛灑大量碎石,達到範圍性打擊攻城敵軍的抛石機。
還有一道道的斜孔,可以将熱油等物直接傾入,潑灑到城牆外傷敵,另外還有一座座堅固的箭塔,塔内足可容納數十名射手在堅固磚石屏障的掩護下從容擊敵。
當再一次見到這扼守着纥真山與武周山要道的雲内城時,所有經曆過之前的雁門之圍的鎮撫軍将校們都升起了一種強烈的震撼感。
若是雁門之圍發生在今日,也不知道始畢可汗還能不能率軍攻到雁門關前。
而雲内城,可以說是扼守在雁門關前的一座重鎮,
雁門關實在是太過重要,曆史上,在雁門關一帶,與異族之間的交戰,不知道發生過多少回,時間跨度,超過了一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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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楊甯這數年來,加固各處險要之地的城防,訓練将士和邊陲青壯,進行各種備戰之外,還大力的興修道路,進行了拓展和平整。
既方便了普通老百姓與商人,同時還極大地便利了大軍的調動。
可以說,鎮撫軍若是能夠獲得最後的勝利,離不開楊甯這位晉陽留守這些年來在山西之地的精耕細作,未雨綢缪。
“謙兒,不用想太多了,大戰将臨之時,最忌的便是主帥心神不甯。”楊謙的身邊傳來了父親溫和的安慰聲。
“父親教訓得是,孩兒此刻心緒着實有些亂了。”楊謙轉身朝着父親一禮,頗有些唏噓地道。
“其實爲父也沒想到過,你一步步走來,會有今日之成就,實在是令天下側目啊。”楊甯大手輕拍了拍親兒子的胳膊,亦是深爲感慨。
過去,自己隻是覺得兒子有出息,可是現如今看來,這親兒子實在是有出息到令自己這個親爹都瞠目結舌的地步。
而走到這一步,自己這個做父親的,給予兒子的幫助并不多,更多是靠他自己的才智謀略做出來的成就。
就連自己受封的鄭國公這個爵位,雖然說是自己爲了親兒子背鍋,可又何嘗不是沾了兒子的光彩得到的?
“站得越高,你肩上的擔子就越沉重。”楊甯說到了這裏,語氣裏邊不禁多了幾分開玩笑的意味。
“昔日,父親總是希望能夠替你遮風擋雨,擔下所有的重擔,可是如今啊,這副擔子,爲父可是挑不動喽,隻能期望你自己能夠擔得住才是。”
楊謙亦嘿嘿一樂,不禁想到了昔日明裏暗裏讓父親給自己背鍋之舉。
也幸好有這樣一位父親,讓想苟發育而不得的自己能夠在一個可以有羽翼遮掩的地方發展壯大自身。
等到自己可以獨挑重擔之時,已然成爲了手握重兵,主掌江南十二郡的一方權臣江都留守。那時候天下間,能夠再威脅到自己的東西,已然少之又少。或許應該說,那個時候開始,自己已然可以掌控住自己的命運,不被這個時代所左右。
“爲父今日猶記得那天你關于王朝更替的那般說法,這數日來,爲父也在仔細琢磨,隻是,我兒你有這等雄心壯志,更有這樣的自制力,卻并不代表子子孫孫亦能如此想,要自我限制何其難也?”
“父親,雖然難,但辦法終究是人想出來的,孩兒還年輕,又有父親您在旁指定,一定可以找到一條适合的路子。”
父子二人,就那麽立身于雁門城塞之上,迎着那明媚的月光,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周圍的鎮撫軍将士們,還有随行而來的文武,亦默默地,忠誠地相伴在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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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遠在隴西一帶的薛舉,又或者是李軌,還是現如今猶自自視爲大隋正朔的關中小朝庭,又或者是那位此刻龜縮于東都之内苟延殘喘的李密。
幾乎所有的中原豪強,都已然收到了草原霸主,突厥的始畢可汗親自率領突厥主力大軍南下,欲取山西之地的消息。
李密在東都的皇宮之中,連聲大笑不已,之後,每日都會登臨城北的城牆,遠遠眺望向北方,隻有邴元真這樣的心腹臣子,才會在偶然之間,聽到李密這位大魏皇帝偶爾的自言自語。
他很清楚,自家陛下到底有多恨不得楊謙這位鎮撫軍之主被突厥所敗,最好是直接被突厥的始畢可汗所擒殺,如此一來,已然占據天下大半疆域的鎮撫軍體系必定會崩分瓦解。
而坐擁着中原地利的自己,則可以乘機以懷柔手段,吸納爲已用。所以,李密真是恨不得能夠背插雙翅,親自到西北之地去看一眼戰局,亦巴不得楊謙早點玩完。
懷着同樣心思的,還有薛舉、李軌、梁師都等中原北地豪強,而心情比他們更加迫切的,則是已經付出了所有身家,隻能緊緊抱着始畢可汗大腿的窦建德。
而此番南下,窦建德亦曾經小心翼翼地提醒始畢可汗,鎮撫軍的騎兵十分厲害,騎射之術更是可怕。
結果,惹得始畢可汗,還有一幹突厥文武十分不悅,認爲他這是在小看數十萬自幼就躍馬橫缰的草原健兒。
窦建德隻能乖乖閉嘴,可看着這些縱橫草原的突厥蠻子的嘴臉,窦建德的心中升起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三日後,乞伏泊的突厥大軍終于開始動彈,兵分三路南下,而始畢可汗親自率領十萬精銳騎兵,兵鋒直指白登山。
另外兩路則掩護住始畢可汗大軍的兩翼,可以說,除了駐紮在乞伏泊那裏的七八萬後軍之外,近二十五萬突厥大軍殺氣騰騰地直逼白登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