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基頗有些無奈地輕歎了一口氣,人一旦憤怒起來,的确容易被情緒所左右。
或者說,很難靜下心去仔細地品味與揣摩這其中的用意。
迎着蕭皇後那些有咄咄逼人的目光,虞世基這才施施然地言道。
“娘娘,陛下親筆所書之後,曾知會當時伺候在側的來大将軍。
希望來大将軍能夠設法将此手書,送到楊子敬手中。想來此事,娘娘也該是聽聞的吧?”
蕭皇後微微颔首,語氣顯得有些生硬地道。
“此事,哀家是知道的。亦曾從沈光卿和麥孟才卿等人口中印證過。”
“娘娘心思缜密,臣遠不及也,那麽再請娘娘看看陛下手書的最後一句,可曾品味出什麽?”
蕭皇後垂下了頭,看向楊廣的絕筆遺書,喃喃地低聲讀了起來。
“朕負了天下,好在不負江南,待天下安甯後,讓朕安眠于江都宮内。唯此願矣……”
“‘待天下安甯後,讓朕安眠于江都宮,唯此願矣……’這句話已然足夠明顯了娘娘。”
“陛下雖被奸佞小人蒙蔽,混淆視聽。可陛下天縱之才,稍加推敲猜測,必定會知曉如今天下到底有何等紛亂。”
“正因如此,陛下才會拒還東都和長安,而欲建都于江都,不就是希望能夠偏安于一隅嗎?”
“陛下當日,已知難逃此難,在此等情形之下,留書于楊子敬,何以不讓楊謙守護國家之社稷,保皇室之英才?”
“偏偏唯有一願?何也,還不就是陛下已然預見了……唉……”說到了這,虞世基兩眼泛紅長歎了一口氣,着實有些說不下去了。
蕭皇後蕭瑟地輕歎了一聲。“陛下最知楊謙,他私下裏,曾與哀家言及楊謙。”
“博學多才,文疇武略,無一不精,不論你把他放到哪個位置上,他都能夠做出令天下人刮目相看的成績,真可謂是治事之能臣。”
“當時,哀家還曾戲言,治事之能臣的另外一個說法,可就是亂世之枭雄也……”
說到了這,蕭皇後語氣一滞,後面,其實還有一句,蕭氏猶記得十分清楚。
當時陛下聽得自己的戲言,暢懷大笑不已,亦以戲言相和。
若朕失此天下,他楊子敬若能縱橫天下,取而代之。也比落入他人之手更好,畢竟一筆可是寫不出兩個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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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世基眼見那蕭皇後又紅了雙眼,黯然垂淚,亦是一臉唏噓,不再多言。
隻是起身朝着蕭皇後一禮之後,這才緩步退了出去。
等到王忠前來相送,這才拉住了王忠,将楊謙交給自己的書信,遞給了王忠。
“公公,這裏邊是陛下的谥号,便是楊子敬力排衆議,得到的結果。
你待娘娘心情平複之後,再交給娘娘便是。”
“另外,楊子敬尚有一言,希望老夫能夠轉告娘娘,現在這情形,老夫便知會予你便是了……”
“等陛下後事了結,看娘娘的心思,留在江南也可。
當然,若是娘娘要去西都長安,又或者是東都洛陽。到時候,隻需要知會于他楊子敬,”
“他都會指派健卒相送,必定會護住娘娘一路平安抵達。”
等王忠回來,遞上了那封書信之後,還未開口,就聽到了心情已定的蕭皇後問道。
“虞卿家可有跟你說些什麽?”
王忠不敢隐瞞,便将方才虞世基所言重述了一遍。
“便是哀家還東都或者是西都也可?”蕭皇後微顯錯愕地道。
王忠猶豫了下,拜倒在地。“娘娘,且不論其他,至少老奴覺得,楊小官人向來都是言出必行。”
“他既然說過,又讓虞光祿通禀了娘娘,應該不假。”
“東都越王,西都代王……”蕭皇後沉吟半晌,淡然一笑,隻是笑容倍顯寒涼。
“在這兩個孫兒的眼裏隻有禦座上的那個位置,哪裏能顧得上我這個老婆子?”
“娘娘……”
蕭皇後沒再繼續吐槽自己那兩個孫兒,而是把目光落在了那個信封上。
“你說這信封裏邊,裝着的是楊謙他們給陛下的追谥……”
“正是,對了,虞光祿還特地知會老奴,說這是楊小官人力排衆議所給出的追谥。”
蕭氏不禁哧笑出聲來,目光裏邊,滿是置疑。
“自古以來,但凡給前朝天子追谥的,又有哪位被追谥的天子不是惡谥或是貶谥?”
便是大隋代北周而立國,楊堅的親外孫,也就是北周的最後一位天子,最後亦是被楊堅毒殺,九歲而亡。
楊堅所給的追谥便是一個“靜”字。倒與北周代北魏之時,被毒殺的北魏孝靜帝元善見的谥号相同。
都是倒黴的,被毒殺的皇帝,之所以谥之爲靜,想必大概意思就是喝了毒酒之後,就便得一直都很安靜的意思吧。
北周代北魏,有個靜帝,大隋代北周,也有個靜帝。隻不知,他楊謙,又能立排衆議,給出什麽樣的追谥。
難道也是一個靜字不成?以代表他楊謙将他篡位的正當性。
又或者,學那漢末晉初的曹魏的曹丕,給那漢朝的末代皇帝劉協追谥一個獻字。
獻字的字面意思指的是聰明睿智,可是,天下人誰不知道。
曹魏的這個追谥裏邊的含義就是指劉協比較乖巧機靈,老老實實地獻出了社稷。
這個獻字,亦有獻上江山社稷之意。
蕭氏輕歎了一口氣,猶豫了半晌,這才鼓起了勇氣,親自動手拆開信封。
王忠一直緊盯着蕭氏臉上的表情變化,當蕭氏的表情從一開始的猶豫,到驚疑不定,之後,漸漸地變化成爲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與喜悅交織。
看着書信之上的字迹,不知不覺間,蕭氏的兩眼已然開始模糊。
……陛下功勳卓著,非一般天子可比……
……平定南陳,征讨吐谷渾,北征高句麗,建不世之功。又大興科舉……
故臣以爲,以“武”追谥陛下,更爲妥當,今已議定,特通禀娘娘……
“娘娘……”看到蕭氏眼淚猶如斷線的珍珠一般落下,王忠不禁有些發急地輕喚道。
“王大伴,哀家問問你,武皇帝……此谥,哀家記得算得美谥吧?”
王忠愣了愣,亦是有些難以置信地道。
“娘娘說得極是,老奴雖然目不識丁,可好歹也是聽聞過漢武帝的赫赫威名。”
“是啊,漢武皇帝……哀家還記得讀過曹植的一本書卷,裏邊有他對漢孝武帝的點評……
文武是攘,威震百蠻,恢拓土疆。簡定律曆,辨修舊章……”
“不知陛下泉下有知,得谥此号,該作何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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