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仁基父子率軍離了東都,花了差不多一日,抵達了偃師附近紮營。
監察禦史,監軍蕭懷靜數次欲闖軍帳,都被帳外親兵所阻。
言明乃是有重要軍務,蕭監軍你不通軍務,自然就老老實實靠邊站就是了。
聽得那蕭懷靜憤憤不甘的反駁聲,最終還是無奈地離開,高大魁梧的裴行俨轉過了頭來,看向那坐在矮幾後邊,沉吟不語的父親道。
“父親,與其現在這般遮遮掩掩,何不直接把此人給宰了,咱們父子也才好肆意行事。”
裴仁基揉了揉眉心苦笑道。
“行俨,此事,爲父還得好好想一想,這裏邊可是牽涉到咱們裴家上上下下。”
“稍有不慎,莫說你我父子二人,便是這數萬将士,怕也落不着好。”
“更何況,那李密是什麽人,之前他能憑手腕心計,成爲瓦崗寨之首。”
“那個時候,老夫還能高看他一眼。可是緊接着,屁股都還沒在魏公的位置上坐熱呼……”
“就迫不及待地将那翟讓一家老小盡數誅殺。這等手段,着實讓老夫有些心驚膽戰。”
“所以啊,不論是留在東都城下,又或者是投效他李密,說來說去皆非上上之策。”
“這也才是老夫左右搖擺,決定回了虎牢再行定奪的因由所在。”
裴行俨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一屁股坐下,拳頭狠狠地砸在自己腿上。
他是武将,他懂軍略,通智計,不論是行軍治軍還是率軍作戰,他都可以算得上是極有天賦。
可是,若要論及跟那些積年老宦,官場老油子打交道,又或者是思慮戰場之外的勾心鬥角,着實讓他感覺束手束腳,無能爲力。
“父親,咱們父子,爲了朝庭,兢兢業業,嘔心泣血。
可是東都的那幫子混帳,除了指頤使氣之外,又何嘗給過我們父子任何好處?”
“就連咱們的軍糧辎重,不少都還是從楊留守那裏弄來的,這麽繼續給那幫混帳效力,孩兒實在是憋屈。”
發了幾句牢騷之後,裴行俨突然眼珠子一轉。
“父親,那位楊留守待我們父子頗爲親厚,之前還曾言及,若是咱們有難處,隻管尋他開口……”
裴仁基沒好氣地瞪了眼裴行俨道。
“話是這麽說,可是如今咱們要做的事,你覺得能與他知曉嗎?”
“知曉了又能如何,說不定與東都那幫子混帳不相往來的楊留守能體諒我們父子的苦衷。”
“……”
“将軍,東都留守楊謙麾下長史長孫無忌求見。”
“……”裴仁基父子不禁面面相觑,怎麽這才剛剛提及楊謙,這會子他派來的人就登門求見,實在是太過巧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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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身于大帳之外相迎的裴行俨笑聲顯得份外的爽郎。
“居然是長孫長史,尉遲将軍也來了,實在是稀客稀客,快快有請……”
“見過裴少将軍,請……”長孫無忌哈哈一笑,亦随同裴行俨入了軍帳。
而裴仁基不敢拿大,亦立身于帳中寒暄了一番,這才賓主分坐。
隻是,坐下之後,長孫無忌端起了親兵送來的茶水呷了一口,這才笑眯眯地道。
“這些時日以來,裴将軍父子,爲了東都安危,舍生忘死,鏖戰沙場……
讓下官佩服得緊,便是我家留守,也是十分欽佩汝父子的赫赫之功。”
“今日,我家留守聽聞裴将軍離了東都,往東而去,不禁有些擔憂……”
“楊留守擔憂什麽,是擔憂東都無人守禦?”裴仁基眼皮微挑,笑眯眯地問道。
“非也,是覺得,裴将軍是不是遇上了什麽爲難之事,不然,裴氏父子何以率軍棄東都而去?”
“長孫長史說笑了,我們父子哪有棄東都而走,隻是連番大戰下來,将士疲憊,想要好好歇息歇息,整頓軍心。”
“若還留在東都,想來長孫長史也是知曉的,若是據營不出,真不知道東都裏的人,會是何等想法。”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可也不是這個道理。”
不顧那裴仁基父子的臉色,長孫無忌又說了一句話。
“看來在裴将軍父子的眼裏,楊留守與将軍父子的情誼,實在是太薄了……”
長孫無忌揚了揚手。“裴将軍,我這麽說,自有我的道理。”
“方才我入營之時,見到了那蕭懷靜。
或許裴将軍或許知曉我家留守與他也打過交道,隻是不知曉是如何交道的吧?”
父子二人互望了一眼,裴仁基心中一動,很是誠懇地向着長孫無忌一禮。
“裴某倒也曾聽楊留守言及過蕭懷靜,不過隻中略略一提,實在是不清楚個中情由。
既然長孫長史願意坦誠,那我父子自然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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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毫不隐瞞地将蕭懷靜奉了東都那幫子混帳的授意,前往楊謙的軍中而去。
結果被楊謙直接以蠻不講理的手段反擊,之後,堂堂東都留守,駐軍于洛口,不入東都的緣由盡述于帳中。
“痛快!”裴行俨大手狠狠地砸在自己腿上,滿臉神清氣爽之色,可似乎又想到了蕭懷靜此刻就在自己父子身邊,又不禁有些沮喪憤忿。
“說了這麽多,或許将軍父子,應該已經知曉了我此行的目的。”
長孫無忌雙目灼灼地打量着表情複雜而又糾結的裴氏父子。
“還有一事,才是我今日前來的目的,我家留守讓我向二位将軍帶句話:若有難處,隻管開口。”
“哦,還有,我家留守得見裴将軍父子一直駐軍于東都之畔,爲國效命。
然虎牢關隘,乃是中原險要之地,若是裴将軍父子領軍在外天長日久,恐有人興兵據之,故爾,已然下令,使徐世績将軍駐軍虎牢。”
此語一出,裴仁基、裴行俨父子齊齊色變。
而就在此時,尉遲敬德卻聽到了中軍大帳之外,那略顯得有些淩亂的雜亂腳步聲。
還有那刻意拔高的嗓音傳入了帳中,原本安然坐在長孫無忌下首的尉遲敬德陡然長身而起。
扶着腰畔的環首長刀,立身到得那長孫無忌身側,此舉,頓時讓裴氏父子心中一凜。
長孫無忌的臉色卻絲毫不變,笑眯眯地打量着裴仁基父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