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内,直接負責皇帝的安全警衛的骁果禁衛軍駐地,武贲郎将司馬德戡輕撫着自己膝前橫着的環首長刀。
目光落在了屋内那七八名郎将、校尉身上,此刻,一幹人等皆是揣揣不安,目光遊移不定。
“怎麽,諸位弟兄,都已經到了箭在弦上的時候,居然想着要縮卵子了不成?”
其中一位臉上有道猙獰刀疤的校尉,摸了摸那道陰雨天氣仍舊隐隐作痛的疤痕,沉聲悶氣地道。
“我等武人,早把生死置之于度外,可是……”
“若真是随了宇文弟兄做了此事,那咱們弟兄,又能有什麽好處?”
“那自然是潑天的富貴。”坐在司馬德戡左下首的另外一位虎贲郎将元禮笑道。
“咱們兄弟,之前想着的不過是在江都城中放火,穩亂掠些财物,也好歸鄉。”
“可現如今,宇文将軍和宇文少監都有言,隻要我們能夠拿住那位。”
“到了那個時候,天翻地覆。咱們這些武人軍漢,就可取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朱紫顯貴而代之。”
“公侯之位,隻在我們弟兄一念之見。就看諸位弟兄,是隻願意做那灰孫似的劫财賊寇,還是願做那,改天換地的公侯将相。”
随着那司馬德戡與元禮等人之言挑撥,一幹老軍伍都被說得出氣粗重,眼冒紅光。
“二位郎将,我等也眼饞那潑天的富貴,可是,宇文将軍與宇文少監的承諾,到底能算數幾分?”
“莫要跟陛下似的,一開始說得好好的,到得後來,就将我等功勳抛之腦後才是。”說話的這位,卻是在雁門立下了大功的校尉。
可是至今,除了拿到了些許賞賜之外,官職卻還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如何讓他心不生怨?
就在諸人商議得熱火朝天的當口,這個時候,房門卻被敲響。瞬間,屋内一片死寂。
這幫子厮殺一輩子,見慣了刀山火海的軍漢,大手都已經摸上了腰畔的利刃。
門外的敲門聲突然一停,一個輕浮而又透着幾絲陰枭的嗓音傳來。
“是某,宇文智及,特來拜會諸位将軍……”
#####
虞世基滿臉疲憊地移步下了車駕,踏入了府中,收到了消息,匆匆趕來的老管家向虞世基一禮之後壓低了聲音道。
“老爺,今日一早來了人,說是奉了楊留守之命,特來給老爺送信,老奴本欲替老爺收着。”
“結果那人卻不願意,說是奉了楊留守之命,必須親手交給老爺。”
“老奴不知該怎麽拿主意,所以就讓他先入了府,等老爺您回來再說。”
“楊留守……這樣吧,帶他到我的書房來,老夫親自見上一見。”虞世基微微一愣,旋及輕聲吩咐了句。
不多時,滿臉倦色的虞世基,便看到了自己的心腹管家引着這位年輕人步入了自己的書房。
“荥澤胡維,奉楊留守之命,特來給虞光祿送信。”
“荥澤,胡維……”虞世基那夾雜着銀毫的眉毛一掀,接過了書信,玩味地打量着胡維。
他記得,楊謙提及過這位他在荥澤的好友,如今就在江南爲糧商,倒沒想到,今日會遇上。
“你是楊子敬的朋友,子敬居然讓你來給老夫送信,那這封書信的份量,怕是不輕啊……”
“正是。”胡維點了點頭答道。
“楊留守交待過,務必要請虞光祿看完此信。”
“……”虞世基一言不發地拆開了書信,隻看到了前兩句話,那英挺的長眉就緊鎖在了一起。
将這封不長的書信看罷,虞世基雖然老辣,可是猶自臉色泛白。
他居于高位,朝堂之上,目光悠遠,可偏偏,卻看得過遠過高,目不觸山腳深溝之地。
而楊謙的這封書信,就好像是揭開了一個角落,裏邊那些猙獰險惡,瞬間顯露于眼前。
胡維打量着這位朝堂上昔日聞其名都覺得難得的顯貴名臣,而今,卻因爲自己執友一封書信,就淡定不能。
亦不禁在心中升起了幾分得意,隻是,他終究也是行久商賈諸事,見慣了各色人等之人,心思倒是藏得極好,不露分毫。
此刻,管家親自給胡維端來了茶水之後,就退到了一側,卻并沒有離開書房。
虞世基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這才定下了心神,朝着胡維從容一笑。
“楊留守除了讓你親自送此信,還給老夫帶了什麽話?”
“若是虞光祿有何需要,胡某都當竭力以助。”剛坐下喝了口茶的胡維趕緊起身一禮答道。
“胡賢侄不必如此多禮,坐下說便是了……”
剛應了聲,坐回案後的胡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道。
“任何事情,隻要虞光祿所提,胡某都當竭力以助。”
這話,可就真是說得極爲露骨了,那也就是說,楊謙已經笃定此事很有可能發在近期發生,讓自己趕緊早作準備。
虞世基撫了撫眉心,沉吟良久。“老夫身爲陛下身邊近臣,怕是難以離開江都。”
“不過,老夫的家眷,還有四個不成器的犬子,怕是就要勞煩賢侄了。”
虞世基身後邊的管家聽得此言,不由得臉色一白,瞬間就明白了自家老爺這是在安排身後事。
“老爺,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忠叔,怕是要勞煩你這段時間,照拂好大郎他們……”
虞世基看着這位自幼看着自己長大,如今已然須發如雪的心腹老管家,鄭重地道。
忠叔直接一下子就跪倒在地。
“老爺,雖然老奴不知曉發生了何事,可是老爺您若是有個好歹,府中四位公子是何等秉性,老爺您覺得老奴能攔阻得住?”
虞世基一掀眉,張口欲言,可是卻最終,隻能以掌擊額,苦澀一笑。
自己這四個兒子,秉性全然不向喜歡明哲保身的自己,倒更像他們那位秉性剛烈的叔父虞世南。
若是自己有個萬一,那四個家夥,說不得,哪怕是得以身處安然之地,也會爲了救自己這個老朽父親而慷慨赴死。
攙扶起了落淚苦勸自己的老管家,虞世基幽幽地輕歎了一口氣,一直之間,難以決斷。
就在這個時候,胡維輕聲言道。“楊留守說,若是虞光祿不願離東都,有句話,讓我告訴虞光祿。”
看到虞世基投來的目光,胡維言道。“事至不可爲時,還請光祿爲小侄,留待有用之身。”
虞世基陡然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胡維,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以下字數免費)下一更應該在晚上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