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氏不禁多看了這位思路清奇的女婿兩眼,認真地考慮了一番之後,不得不點頭承認。
“賢婿年紀雖輕,看天子秉性,倒是看得透徹,還真有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過好在,謙與家父,終究算得是爲大隋立下了不少的汗馬功勞。
而今日陛下讓丈人軟禁我們父子的态度就已經表明,他至少還舍不得動我們父子。”
“嗯,賢婿言之有道。”
“話說回來,我着實有些想不明白我舅父爲何非要跟着楊玄感去幹這等事情。”
楊謙的眉頭緊皺,好歹韓世谔也已經貴爲公侯,跟着那楊玄感造反,是真的不明智。
李淵撫着短須呵呵一笑,慈眉善目地向楊謙解釋起來。
“那是因爲賢婿你太年輕了。大隋的根本應該是在關中,可咱們的陛下身邊信重得寵的,卻多爲南陳舊人。”
“且陛下又恐天下世家門閥在朝中勢力過大,大業三年才會下令,除公侯之外,以下諸爵盡除。”
“他這麽做,可就是斷了那些勳貴的子孫後代入仕爲官的根本……”
聽着李淵娓娓道來,楊謙總算是明白了,看來楊廣的确是能夠看出大隋的弊端。
可問題就在于他的手段過于酷烈,這才會導緻尚在朝中有着大量話語權的勳貴以及世家門閥的不滿和反對。
楊謙也想明白了,楊廣,或者說開創了科舉入仕的大隋王朝,本身就已經站到了原本把持着朝庭官僚機構的諸多世家門閥與勳貴的對立面。
如果說,大隋朝如此能夠一直維持長久的強盛和皇權的強大。那麽在力量的此消彼長之下。
原本掌控着仕途和朝堂的世家門閥與勳貴們終将會被掃蕩進故紙堆中,難以危害。
但是這個時間,必定會很漫長。可偏偏,楊廣這位大隋二世,太過于狂妄自信。
總覺得在他的積威之下,天下無人敢逆其意志,肆意妄爲之下,生生讓強權的大隋天子,在一次次的北征,以及平叛。
生生将那些忠誠于大隋王室的軍隊消耗殆盡,這自然就給了其他勢力生存與發展的空間與時間。
再加上他偏偏不汲取教訓,一而再,再而三的繼續浪。
可以說,大隋王朝被颠覆,既有利益集團的沖突,更有他自己本身的作死天賦加成。
而今,山東匪亂四起,越鬧越大,已經令天下惶惶之際。
楊廣卻根本沒有理會,隻讓諸郡調兵鎮壓,而大隋百萬虎贲,卻被扔在異國他鄉,爲了他的意氣之争繼續賣命。
國中空虛,本就因爲楊廣千方百計地打壓,而早就已經心生不滿的楊玄感。
看到了這樣的局面,諸郡兵馬被那些作亂的匪亂所吸引,國中百萬虎贲盡在遼東之地。
自然也就給了他巨大的操作空間,簡直就像是楊廣主動送上了一個絕佳的造反機會。
本身就一直擔驚受怕,生恐哪天楊廣拿自己開刀。現在倒好,突然有了這麽一個絕佳的造反機會擺在眼前。
楊玄感正所謂是天時地利人和皆有,他若不反,更待何時?
“沒事吧?”李秀甯看着楊謙問道。
聽了半天的八卦,終于明白了楊玄感造反根由的楊謙搖了搖頭。“放心吧,肯定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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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的文武大臣終于都退了下去,楊廣呆呆地坐在禦案後方,眉頭緊鎖。
此刻,殿内,隻剩下了文官之首的虞世基,有些忐忑不安地時不時看一眼楊廣。
而殿中的那些宦官們也都顯得很是小心翼翼,生恐某個不經意的舉動,就激怒了這位此刻心情十分不美麗的大隋天子。
“虞卿,朕難道錯了?”這個時候,沉默了許久的楊廣聲音裏邊透着濃濃的疲憊。
“陛下,楚,楊玄感作亂,乃是他據功自傲,承其父蔭,卻不知恩圖報。”
“反倒鷹視狼顧,窺視皇權,此人,早當誅之。”
虞世基的這番話,讓楊廣隻是随意地點了點頭。“其實虞卿你還有一點沒看明白。”
“朕要的是皇權不受世家門閥以及勳貴的左右,這難道有錯嗎?可他們,卻還希望像前幾朝一般,朕當然不能答應。”
“陛下聖明。”虞世基重重地點了點頭,他不是不明白,而是不好言說。
楊廣目光一掃,看到了那位王公公還留在殿内,兩眼微眯,朝着王公公颔首道。
“小楊卿家可有新作?”
王公公趕緊趨步于前,小心翼翼地答道。
“陛下,小楊官人确有新作,奴婢當時還擔心自己給忘記了,所以特請楊小官人抄錄了下來……”
“拿來給朕看看。”楊廣總算是有了點精神頭,手指輕敲禦案。
王公公不敢怠慢,從懷中取出了宣紙,恭敬地奉上了禦案。
楊廣抄起之後,原本緊鎖的雙眉,漸漸地舒展了開來。頭顱輕搖,滿臉異色,啧啧有聲。
得見天子如此表情,虞世甚忍不住前湊了兩步。
這個時候,終于閱罷的楊廣緩緩地放下了這首詩作,感慨地道。
“小楊卿果然不負其才名啊,這等佳傳,當可傳世。”
虞世基看着宣紙上的詩作,輕聲誦讀起來。
“鳥有償冤者,終年抱寸誠。
口銜山石細,心望海波平。
渺渺功難見,區區命已輕。
人皆譏造次,我獨賞專精。
豈計休無日,惟應盡此生。
何慚刺客傳,不著報雠名……”
讀罷,虞世基意猶未盡地砸了砸嘴。“此詩作,着實讓臣品罷,猶覺得滿口餘香。”
楊廣亦深有感觸地點了點頭。“氣勢磅礴,雄渾嚴整,而其情哀切動人。”
“不書其名,卻已知其志之堅,唯精衛爾……”
“好小子,他這是在告訴朕,便是像精衛這等細小到不屑提及名字的鳥兒,都識恩怨,能耐雖小,卻也能夠執着而行之。”
虞世基目光一閃,嘴角玩味地揚了起來,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陛下,臣倒覺得,楊郎君此詩作,正是在贊陛下北征高句麗之舉。”
“小小蟲鳥尚知恩怨當償當報,何況于人。就算是世人譏笑此舉太輕率,楊郎君卻覺得,這樣的專一與精誠卻是值得贊歎的。”
楊廣濃眉一揚,再又重誦讀了一遍,原本因爲今日之變故而難看的臉色也漸漸地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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