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謙此刻是真的感受到了杜甫當時的心情,此情此景,着實讓人心中難安。
這個時候,韓世谔總算是追了過來,看到楊謙那滿臉唏噓感慨的模樣,再看一眼那紋絲不動的,被草席和稻草緊緊包裹着的僵死之人,亦不由得歎了口氣道。
“我說小外甥,你竄這裏來幹嘛,唉……這樣的事情,不論是長安,還是東都,都是會有的。你還是少瞧兩眼,省得晦氣。”
“要不,老舅我再帶你尋個地方,咱們爺倆好好的吃上一頓。”
楊謙卻緩緩地搖了搖頭。“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看到了此情此景,謙實在是沒有半點胃口。”
“舅父,他們這些的孤苦之人凍斃于街頭,可有人管?”
“自然是會有人來管的,你若不放心,我跟那楊府的仆役招呼一聲,他們一會就會去尋差役過來處置。走吧……”
楊謙最後再看了眼那沒有半點動靜的凍死骨,深歎了一口氣,這才轉身随着舅父離開。
隻是楊謙與韓世谔都沒有注意到,他們離開了約十數步後。
那本該是凍僵已無聲息,被包裹在草席與稻草之中的屍體,似乎正緩緩地合着他那一直順着草席的縫隙,觀察着外面情景的雙眼。
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洛陽縣衙的差役就屁颠颠地趕了過來。
将那“凍斃”的屍體連帶包裹他的草席稻草一塊扔上了一輛平闆車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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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正在皇宮之中悠然地享受着美酒侍肴,欣賞着歌舞的楊廣,在看到了一個悄然地出現在了角落處的宦官走到了身畔,在楊廣的耳邊一陣低語。
楊廣面色有些愕然地看向他,這才不耐地一擺手。“擺駕,去書房。”
這間四周滿滿皆是禁軍護衛的單獨一座大殿之中。裏面的書架上,滿滿地堆放着無數地典籍。
這些都是楊廣平日裏喜歡翻閱的,更多的藏書經卷,則都被妥善地保存在另外數間庫房之内。
此刻,一個身披着普通的禁軍鐵甲的男子恭敬地拜倒在地。“臣參見陛下。”
“聞卿說吧,今日你在楊玄感府邸外見到到底是何人,說了什麽……”
“臣尊旨,今日,繡衣使陳七當值,于今日卯時初潛伏……”
“見那少年郎君到了他跟前,然後唏噓感慨半天,便念出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之語……”
楊廣鷹目微張,寒芒乍現。“他敢确定,就是小楊卿?”
“沒錯,因爲當時韓世谔大将軍亦在,親口喚他小外甥……”
“嗯,朕知矣……下去吧,你們繡衣使給朕盯緊了,不過,莫要出現任何差池。”
“臣遵旨,臣告退……”
楊廣撫着濃須,嘴角不禁輕快地揚了起來。“有意思……”
“這小子,心地也是極好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等佳句,居然沒有被楊玄感聽了去。實在是太辜負了吧……”
站在楊廣身邊的宦官,聽到大隋天子那不無惡意的興災樂禍之聲,瞬間覺得頭皮都快麻了。
“對了,朕後日要去冬獵,虞卿家受了風寒,不能相随。
實在是讓朕不痛快,既然他小楊謙尚在東都還沒有離開。閑得都有閑暇到楊玄感的府邸去。
既然如此,明日遣人诏楊謙,讓他後日随侍伴駕,陪朕去感受一下我大隋的大好河山。”
“奴婢遵旨……”身畔的宦官趕緊小聲地應道。
“哈哈,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知道那楊玄感若是知道此詩,會有什麽樣的表情,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楊廣笑眯眯地搖着頭,緩步離開了書房所在。身後邊的宦官無可奈何地趕緊快步跟上,一面提醒自己,趕明兒就得趕緊派人去向楊謙這個幸運的小兔崽子宣陛下的口谕。
大清早的,老幹部楊甯正在洗漱穿戴,這都還沒離開家門。
就聽得下人急惶惶來禀報,有天使駕臨,要尋公子傳陛下口谕。
楊謙亦是一臉懵逼地趕到了前廳,見到了特來宣陛下口谕的宦官,而宦官身邊的禁軍甲士還扛來了一個箱子。
“咱家奉了陛下旨意,特來宣陛下口谕。”這位宦官看到了楊謙出現,卻半點也沒有拿架子的意思,反倒是笑眯眯地向楊謙一拱手言道。
這樣的态度,讓楊謙瞬間松了口氣,看樣子應該不是壞事。
天子的口谕很簡單,讓楊謙明日入宮伴駕,随天子到城北的顯仁宮遊獵,特賜山文甲一具,寶刀一柄,寶雕弓一張,雕翎箭一百,以顯恩榮。
直到把那位笑眯眯的宦官送出了府邸大門,楊謙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我兒,你這是怎麽了,難道是什麽不好的消息?”還沒有去公幹的楊甯,看到了步回了府邸的楊謙的表情,不禁有些急切地喝問道。
“沒有,隻是陛下居然讓孩兒去伴駕,到顯仁宮遊獵……”楊謙搖了搖頭,滿臉百思不得其解。
楊甯不禁松了口氣,看到兒子這副模樣,不禁樂了。“你這孩子,這是什麽表情,害得爲父還以爲有什麽不好的事情。”
“能得伴駕陛下左右,這可是一件好事,更何況,随陛下遊獵,這可是陛下對你的恩榮。”
“對啊大郎,你怎麽還一副不開心的模樣,難道這裏邊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嗎?”韓氏也樂了,這孩子,怎麽好歹不分似的。
楊謙看到這二位關心自己的親人,隻能無可奈何地說了一句實話。“可孩兒不會射箭啊。”
“???”楊甯愣了半天,擡手輕拍自己的前額。“哎呀,爲父倒真把這一茬給忘得一幹二淨的。”
“這有什麽,不會射更好。”反倒是韓氏,不憂反喜。
“不會射箭,這不正好顯出陛下的高明嗎?”
“若是我兒你樣樣皆能,萬一在遊獵時,還能勝過陛下一籌,你覺得陛下會是欣慰呢,還是不悅?”
楊謙也總算是醒過了神來,一臉心悅誠服地朝着娘親一禮。“娘親提醒得是,反正孩兒也就是去伴駕爲主,遊獵爲輔。”
“娘子真不愧是爲夫的賢内助啊,若無娘子拾遺補漏,爲夫可又要白白擔憂了……。”
楊甯也釋懷地笑了笑,轉過了身來,握着韓氏的纖手,含情脈脈地道。
善解人意的娘子韓氏:“夫君……”
溫情脈脈的夫君楊甯:“娘子……”
單身狗的兒子楊謙:“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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