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姚家就開始爲姚思賢的婚事做準備了。
婚期定在三月,姚思賢在定下的時間前去清源縣迎親的時候,秦玥主動問要不要他陪着一起去。
當時姚思賢的反應是:最好不要。
秦玥自己再随意,也是在親友面前,在外人眼中他是九五之尊,若是他去了孟家,到時候守禮的孟家人肯定得跪來跪去。倒是給姚思賢撐了場面,但這場面太大,對他來說有點誇張,畢竟他隻是單純想娶個喜歡的姑娘回來當媳婦兒,不需要向别人炫耀他跟當今皇帝成了兄弟這件事。
不過秦玥也隻是開玩笑,他沒那麽閑。春闱在即,今年殿試定在三月,就在姚思賢成親前夕,也是秦玥當皇帝之後第一次,他必須在場。
武誠早說了要陪姚思賢去迎親的。雖然去年說等他成了親,分了家,再考慮找點正經事做,不過一直也沒有什麽安排。他是将門出身,原先也是混軍中的,但當今天下太平,憑本事已經混成大将軍,接替秦非白位置的林松屾整日都沒什麽正事,想起來到軍營去轉轉。
林松屾隻最近忙一些,因爲在主持武舉考試,不然他原本也想回青山村瞧瞧。
姚珊也要一起去。她是跟孟靜娴約好的,作爲閨蜜,到時候陪着她出嫁來京城。
正好,武誠和姚珊夫妻倆一塊兒,順路回故鄉遊玩一番。
其實姚大江和宋氏都挺想回老家瞧瞧,不過他們這回得留在京城操持姚思賢的親事。過年的時候已經計劃好了,等姚思賢成親之後,他們的出遊計劃就正式提上日程,不等明年了。
林凡說想跟着回老家去玩兒,安兒也說要一起去,不過都被秦玥否決了。小孩子去,到時候還得惦記着照顧他們。而且安兒畢竟是當朝唯一的公主,跟姚思賢婉拒秦玥陪着一樣,安兒去了也會讓人拘謹,雖然她隻是個孩子。而秦玥打算讓林凡跟着林松屾去瞧瞧武舉的比武,林凡習武有天賦,多看看别人的路數,對他有好處。
迎親的隊伍出發離開京城,往清源縣去。宋氏算着日子,時間還很充裕,這邊準備好,等迎親回來,差不多正好到吉日辦喜事,姚大江已經在寫請帖了。
林頌賢幫忙給姚思賢置辦的宅子已經收拾好了,不過這次成親倒也用不上,因爲定下親事在姚家辦。成親之後,小兩口若是想自己住,随時可以到他們的小家去。
那邊宋思明幫孟家人也在京城看好一座宅子買下來,不是太大,但位置清幽,内裏十分雅緻。過年前,宋思明安排工匠專門修繕收拾過,換了新的家具,挂上了孟府的牌匾,孟家人若是再來京城,覺得住在宋家不便的話,随時可以住進去。
姚思賢帶着迎親隊伍到清源縣的時候,是二月下旬。
聘禮熱熱鬧鬧地送去了孟家,姚思賢和武誠住在外面包下的客棧,定了三日之後孟靜娴出門,跟随姚思賢去京城。
姚思賢和孟靜娴年前一别,也已過去幾個月了,彼此心中都十分思念,但見面的時候長輩親戚都在場,隻是眼神交彙,規規矩矩地見禮,也沒有機會說話。
不過姚珊給孟靜娴帶了姚思賢給她寫的書信。
“後日你就出門了,思賢哥還非要給你寫信,交代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你。喏,快看看吧。”到了孟靜娴的房間,姚珊拿出書信遞給孟靜娴,還不忘打趣她。
孟靜娴臉色微紅,接過去,到窗邊坐下,打開,又轉頭對姚珊說:“我就不跟你客氣了,那邊有熱茶點心,在我這兒随意些。”
姚珊笑着點頭:“不用管我,你快看信吧。”
姚珊喝了杯茶,就到隔間小書房裏去看孟靜娴收藏的書。
孟靜娴看着姚思賢給她寫的信,臉上不由帶了笑。信中寫的都是些家常小事,譬如過年前姚思賢和武誠跟姚大江一起爲家裏寫對聯,他寫了什麽樣的對聯。譬如他帶着孩子們一起貼對聯,感覺自己像個梯子。譬如家裏蒸的什麽餡兒的包子,都很好吃,他原是不能吃辣的,但覺得今年做的麻辣豆腐餡兒的包子特别好吃。譬如秦玥和姚瑤做的龍鳳呈祥的花馍,很精緻漂亮,過年供奉用,到初五後,被宋氏餾過,切開給孩子們吃,說是有好兆頭的。譬如孩子們一塊兒跳大繩,武誠故意捉弄平兒,逗他說幼稚的話。譬如大年初一的時候,他們帶着孩子一塊兒玩了好多有趣的遊戲……
仿佛姚思賢站在面前,跟她娓娓道來,講述分離這段日子的點滴生活,溫馨如水,淡然中透着滿滿的快樂和愉悅。
而姚思賢在信的最後寫到,以上種種,以後都希望有孟靜娴的參與。待下一個新年,他們一起寫對聯,一起貼對聯,一起帶孩子玩兒,一起蒸包子做花馍,一起去騎馬騎車。餘生攜手共看世間美景,一起做很多很多做過的或沒做過的事情。
作爲一個文狀元,姚思賢給孟靜娴寫的信裏沒有山盟海誓的詩篇,也沒有堆砌華麗的辭藻,不曾許下天荒地老的承諾,從頭到尾平實樸素,真誠溫暖。孟靜娴看過之後,心中甜蜜,很是喜歡,确定自己沒有看錯人。
等孟靜娴把信小心收好,回頭才發現姚珊不見了。
“珊珊?”孟靜娴叫了一聲。
隔壁小書房傳來姚珊的聲音:“我在這邊呢!”
孟靜娴起身過來,見姚珊正在欣賞她房中的一幅書法。
“這是爺爺珍藏的,見我喜歡就送給我了,你若是喜歡的話,可以給你。”孟靜娴笑着說。
姚珊微微搖頭:“你的我的沒什麽差别,不必送,我想臨摹來找你借。你這裏真是滿屋書香,跟你一比,我的書房倒是簡陋不少。”
“哪有?”孟靜娴笑着搖頭,“我這裏的書論質量可是遠遠不如你那邊。”
“我們就别互相誇來誇去了。”姚珊笑說,“趕緊的,你給思賢哥寫回信,寫好了我去拿給他,他定是巴巴等着呢。”
“很快就見到了。”孟靜娴說。
“不寫回信?那好,我省事了。”姚珊笑着說。
孟靜娴嗔了姚珊一眼:“我沒說不寫,你就别笑話我了。”
“哪裏敢笑話你?你馬上可是要成我的嫂嫂了。”姚珊挽住孟靜娴的胳膊,笑着說,“快寫吧,我再去喝杯茶,等你寫好了,我去找他們。今日我就不住在這邊了。”
“你不是說來陪我的嗎?”孟靜娴問。
姚珊點頭:“是專門來陪你的,不過我跟阿誠都到這兒了,想回老家去瞧瞧,今夜應該回不來。明日就回來,到時候過來跟你住。”
孟靜娴點頭:“也好。其實我是很想跟你們去看看的,但是現在……”
“日後有機會,你馬上要出嫁,這幾日多陪陪你祖父祖母和爹娘吧。”姚珊說。
姚珊去喝茶,孟靜娴寫信花了兩刻鍾的時間。
寫好之後,交給姚珊,姚珊去跟孟夫人打了招呼,就離開孟家了。
從京城來的迎親隊伍住在清源縣林家開的客棧,是早就定下的。
武誠和姚思賢這會兒沒出去,因爲跟姚珊說好了,等她回來一塊兒回清水鎮的。
姚珊回來,把孟靜娴的回信給姚思賢,姚思賢拿着,腳步輕快地回了他自己的房間去看。
“珊珊,你都沒有給我寫過書信。”武誠拉着姚珊過來抱住。
姚珊搖頭:“天天在一塊兒,平白無故寫信做什麽?你也沒有給我寫過信啊。”
“有,我給你寫了一本書呢。”武誠說。他假死那段日子的經曆和心情,寫下帶回來跟姚珊分享。如今那本書被姚珊用盒子裝好放在書架上,說以後有孩子了,給孩子看。
當時,武誠笑容燦爛地問姚珊:“珊珊,是不是要讓孩子們看看他們的爹娘有多恩愛?”
姚珊搖頭說:“不,我隻是想讓孩子看看,你這個當爹的有多幼稚。”
這會兒姚珊想起那本武誠寫的遊記,笑着說:“成,回頭等什麽時候我自己出去玩兒,不帶你的時候,我也給你寫一本。”
武誠立刻搖頭:“不成!你出去玩兒怎麽可以不帶我?什麽書啊信啊的,我隻是開玩笑,别當真。”
若是姚珊真一個人出去玩兒,武誠就該哭了。
那邊姚思賢在看孟靜娴給他寫的信。孟靜娴在信中說她過年前也陪着家中祖父和父親一起寫了對聯,跟姚思賢分享她寫的對聯。說她家裏沒有那麽熱鬧有趣,但她從京城回來之後,就愛上了下廚,給家裏長輩做了幾次跟宋氏學做的菜,得到了他們一緻的喜歡,她也覺得開心。除夕守歲的時候,她學會了一首新的琴曲,成親以後可以彈給姚思賢聽。她的腿早就好了,很想再次跟姚思賢一起騎馬,不是在馬場,而是在廣闊的天地間,策馬奔騰。
兩封信,你來我往,等同于他們坐在一起愉快交談了一場,分享了過去這段日子的生活和心情,以及對即将與彼此共度未來的向往。
姚思賢把信收好,塞進懷中,過來找武誠和姚珊。
三人先到醉仙樓吃了飯,讓醉仙樓掌櫃給他們準備了一些食材裝好,帶去青山村,要在那邊住一夜。
離開縣上的時候,三人騎馬,沒有帶随從,預計速度最快到青山村家裏也得天黑了,打算明日過午之後就回來。
路過清水鎮,沒有再停留,因爲姚思賢年前已經回來過一趟,去看過他原先住的地方了。
等三人策馬進青山村的時候,已是夜色深重。
跟姚思賢上次回來差不多的時間,村子裏晚上很安靜,隻能聽到偶爾傳來的狗吠聲。村中大路上沒有行人,馬蹄聲尤爲清晰,有人出來看,隻見三人策馬走過,看不清是誰,但去的是村尾的方向,就猜着或許是姚家有人回來。
姚家在村尾是獨戶,周圍一大片都沒有鄰居,背後是大青山,家門前是小溪,再往前就是一條河,夜裏這邊十分安靜,小溪水聲潺潺。
到大門外停下,姚珊下馬,看着面前熟悉的家,忍不住感慨:“一轉眼,好幾年過去了。”當初走的時候,她還是個孩子,中間說過數次想回來要回來,都沒能成行,終于回來,她已及笄爲人婦。
故地重遊,最能體會到時間變遷,物是人非。
武誠笑着摟住姚珊的肩膀:“走吧,回家。”
姚思賢回來帶着鑰匙,上前去開門,武誠和姚珊進門,姚思賢把馬牽到後院去,把馬背上帶回來的東西卸下來,拿到廚房去,然後開始打掃洗涮,燒水準備做飯。
武誠牽着姚珊,在家裏各處轉了一圈兒,姚珊挺開心的。這個地方留下了她童年最美好的回憶,也是她最重要最懷念的故鄉,一回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都湧入腦海。
“小賢,晚飯你做,不好吃你負責。”武誠和姚珊到廚房門口,笑着說。
姚思賢剛把菜切好,聞言回頭看了武誠一眼,搖頭說:“我的手藝你肯定會說不好吃。我可以做,建議你選擇不吃,那我直接不做你的份。”
“小賢你娶上媳婦兒翅膀真是硬了啊!”武誠笑着說,“是兄弟嗎?你讓我餓着?”
姚珊推開武誠:“别鬧。不早了,我來做吧,你們倆去收拾一下今夜要住的房間。”
姚思賢把刀放下,姚珊接過去。帶回來的食材就是吃兩三頓的,也沒什麽好挑的,這會兒天色已晚,做個疙瘩湯,給兩個男人烙幾張雞蛋餅,暖胃好消化,而且不費事。
武誠和姚思賢去打掃房間,收拾好,鋪好床,這邊姚珊把最後一張雞蛋餅烙好出鍋,可以開飯了。
已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夜風清涼,月光皎潔。
飯菜端出來放在院中石桌上,三人圍坐開吃。
鹹鮮适口的疙瘩湯,香軟的雞蛋餅,另外隻有個涼拌菜,最舒服的家常味道。
吃過飯,姚思賢主動去洗碗收拾廚房,燒了水,洗漱過後,就各自睡下了。
翌日一早,武誠和姚珊一起到後面去爬山看日出,姚思賢也想去,但選擇不去,因爲不想破壞武誠和姚珊的二人世界。
到山頂,等了一會兒,太陽才出來。
姚珊笑着說:“其實以前我很少來的,那會兒我還小,爹娘都不讓我上山,來過幾回也都是康安哥或者大哥背着我。不過大哥和二姐幾乎天天都來,二姐爲了鍛煉,大哥爲了陪二姐。”
武誠頭一歪,靠在姚珊肩膀上,看着如火的紅日,笑着說:“前年我在這兒的時候,坐在這裏,想着如果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我在,然後呢?”姚珊問。
“然後……”武誠目光灼灼地看着姚珊,“我要親你了。”
等武誠和姚珊從山上下來,姚思賢把早飯已經做好了。熬的小米紅棗粥,餾了昨日從縣裏醉仙樓帶來的荠菜包子和蔥油花卷,就着醬菜吃。
“過午再走,上午做什麽?”姚思賢問。
“去宋家村的靈山寺看看。”武誠說。宋氏說她當初去靈山寺燒香的時候,曾求過菩薩給姚珊一樁好姻緣,說這回姚珊若是回來,讓她過去還個願。
武誠覺得,必須去,他和姚珊的姻緣多好啊!感謝菩薩!
武誠也沒說不帶姚思賢,三人一塊兒騎馬去。這會兒是大白天,村裏人不認識姚思賢和武誠,但有人認出了姚珊,也沒敢湊上前來打招呼。
姚家原本在村裏也就跟裏正家和張大柱家以及胡玉堂母子有過來往。不過裏正年邁,去年卸任,搬去鎮上跟兒子住。張大柱家受姚家照拂,做豆制品生意,開了鋪子,跟林家醉仙樓長期合作,賺得不少,早些年就在鎮上買了宅子。原先張家老人還在村裏住,前年都被張壯壯接去鎮上照顧,基本也不會回來。而胡玉堂去年秋闱中了舉人,這會兒已經去京城趕考,他的繼父丁猛和方氏都陪着他同去,并不在清源縣。
因此姚珊也沒打算跟村子裏的人來往,基本都已不認識了。
穿過宋家村,到了靈山寺山腳下,托人幫忙看着馬,三人拾級而上。
靈山寺的香火如今比起當年更加旺盛,因爲傳言當今皇後娘娘一家原先經常來靈山寺燒香,靈山寺所在的宋家村還出了宋思明這個丞相,都說這裏人傑地靈,這座廟十分靈驗。
三人到前殿燒了香,姚珊還了願,武誠添了一大筆香油錢,又到後山轉了轉,就下山回去了。
午飯還是在姚家吃的,武誠和姚思賢去後面山上摘的野菜,姚珊拌了餡兒,烙的野菜雞蛋餡兒餅,很清新的味道。
吃過飯,又把家裏簡單收拾了一下,三人就離開回清源縣去了。
到縣裏,武誠和姚思賢送姚珊到孟府大門口,看着姚珊進去,他們掉頭去客棧住。
天色不早,不過孟靜娴還沒睡,在等姚珊回來,而且讓下人專門給姚珊做了宵夜,在爐子上溫着。
姚珊見到孟靜娴,孟靜娴正想問她怎麽這麽晚,就見姚珊背在後面的手突然舉到她面前來,手中拿着一簇野花。翠綠的葉子,嫩黃的花朵,看起來生機勃勃,讓人眼前一亮。
“你給我的?”孟靜娴十分喜歡,笑着接過去。
姚珊微微搖頭,笑着坐下:“事情是這個樣子的。我們回來的路上,路邊看到了漂亮的花,然後阿誠和思賢哥爲了争這束花差點打起來。阿誠想要采了送給我,思賢哥想要采了送給你。”
孟靜娴噗嗤一聲笑了:“真是幼稚。最後怎麽樣了?”
“當然是思賢哥赢了,但不是打赢的。因爲他說他還沒娶上媳婦兒,讓阿誠不要欺負他一個光棍兒。”姚珊笑着說。
孟靜娴樂不可支,低頭嗅了嗅,花香清雅,很好聞,某人的心意更讓她心中歡喜,找了個漂亮的花瓶,裝了清水,精心修剪了花枝,插進去,就放在床頭小幾上。
是夜,姚珊和孟靜娴閨蜜倆一起睡,聊了許久。
到了孟靜娴出門的這日,饒是對親事再滿意再期待,也禁不住跟她的祖母和母親都紅了眼圈兒。孟慶桓神色嚴肅,叮囑孟靜娴嫁了人不要任性,好好孝敬公婆。不過他眼底閃爍的一絲水光出賣了他,說再多,也隻是不舍罷了。
姚思賢叩拜孟家長輩,發誓一定好好照顧孟靜娴。
孟家前去京城送親的是孟靜娴的長兄長嫂,孟家老爺子說過些日子就上京城去看她,讓她不必惦記娘家這邊。
而孟靜娴的弟弟因爲年紀不大,雖然讀書刻苦,但孟家老爺子尚未讓他考科舉,打算下一屆再讓他下場。
姚思賢騎在高頭大馬上,滿面春風。長長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離開了清源縣,往京城去。
本書預計近日完結,多謝大家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