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伍思賢上朝去了。
李氏穿了一身前些日子新做的衣裳,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對着鏡子戴上了一支金簪,摩挲着手上的玉镯子,笑了笑說:“你祖母那兒的好東西可是不少,這回要不是爲了你堂兄,也舍不得拿出來。”
伍思琪看着那對水色透亮的玉镯子,很是不解:“娘,當初咱們伍家的人不是都被流放了嗎?祖母先前還跟我說,她跟堂兄流落清源縣,日子過得很苦,險些沒米下鍋,做繡活賣錢,眼睛都壞了。”
“你祖母說的倒也不是假的,可當初被抄家的時候,她偷偷留了一手呢。她爲何上月執意把原來的這個老宅買回來,還讓你爹又添了幾百兩,怎麽都不肯住思賢買的那個小宅子?說是這裏有你祖父留下的念想,其實是因爲這老宅裏藏着寶貝。當年是不敢拿出來,如今思賢出息了,過去的事也沒有人追究了,随便拿出來一件,可都是好東西。你爹隻是個小縣令,一年才能得多少俸祿?你祖母昨日給我這對镯子,是老物件,可貴着呢。她對思賢的親事是真上心,不然也舍不得拿出來給我,是讓我戴着這個去姚家撐場面的。”李氏是伍思賢的叔叔落魄的時候跟他的,也就是個秀才的女兒,小門小戶出來的,伍老太太并不是很喜歡這個兒媳,當初剛見面就立規矩,說若不是伍家出事,李家是絕對高攀不上的。
不過李氏倒也不在意。她出身不好,本來能當着個縣令夫人就已經很自在了,如今伍思賢出息了,她也是養過伍思賢幾年的,供他讀書花了不少錢,伍思賢孝順懂事,素來都敬着她,眼見着好日子還在後頭,她才不會跟伍老太太計較那些。
但心底裏,伍老太太看不上李氏,李氏也看不上這個婆婆,覺得伍老太太認不清形勢,總是惦記着伍家從前的榮華富貴。尤其是伍思賢中了狀元之後,伍老太太仿佛一雪前恥,揚眉吐氣了,前幾年多少還有幾分低調平和,如今是越來越有老太君的風範了。原來的大宅又買回來了,這府裏的下人也多了,飲食起居的規矩也越來越多,昨日一頓飯,當着孩子的面挑了李氏幾回毛病,俨然是要跟從前的伍家看齊,說着說着總是提起當年的風光,可那有什麽用?早已經過去了。
就像這回,李氏知道伍老太太爲什麽不願意親自去姚家提親,非要寫信叫她來京城。伍老太太昨日說着,話裏話外,還是高高在上的樣子,覺得伍家是世家貴族,她當老太君的,娶孫媳婦,若是親自出面去求人,不合适,太掉身份了。
李氏當時都想說,前幾年伍老太太還偶爾會提起在清源縣的時候幫過他們的好心人,說的就是姚家,如今都在京城了,伍老太太倒是再也不提當年的事了。聽伍思賢說過,安王妃姚瑤的師父可是救過伍老太太性命的,于情于理她都早該親自去姚家拜會道謝,可她愣是一回都沒去過。
李氏大概知道伍老太太心裏怎麽想的。苦盡甘來,如今老太太隻記着曾經伍家在京城的風光,不願再提她跟伍思賢過的那幾年苦日子了,畢竟不光彩。伍老太太接了平陽侯府的請帖,後日還要去平陽侯紀家赴宴,說什麽跟紀家老太君多年沒見了,當年是好姐妹雲雲。
“娘,咱們今日去提親,堂哥知道嗎?”伍思琪問李氏。
“你不用管這個,見了姚家三小姐,大方點兒,以後肯定是要常來往的。我跟你爹商量過了,你跟你哥這回就留在京城吧!你哥讀書不行,讓思賢給他找個好差事。你這兩年也該說親了,跟着你祖母,有你堂哥的身份在,以後就嫁在京城了,肯定嫁得好。過兩年你爹辭了官,咱們都跟着你堂哥過。”李氏說。
“祖母和堂哥能願意嗎?”伍思琪問。
“一家人,這有什麽不願意的?前幾年你祖母跟你堂哥不都是在咱家過的?你堂哥能有今日,不是我跟你爹供出來的?你祖母早就說過了,你爹當個小縣令沒什麽前途,以後家裏都得指望你堂哥,還說讓你爹辭了官,早日來京城,一家團聚。你祖母總想重振伍家,家裏沒人怎麽行?”李氏笑着說。
“哦。那姚三小姐可是安王妃的妹妹,人家會不會看不上我?”伍思琪摸了一下自己頭上的銀簪子,有些忐忑。
“不會的,那姑娘若是論出身,還不如你,這不是有個好姐姐,飛上枝頭了。”李氏說,“走吧,今兒這事兒要是成了,你祖母保準高興,說不定好東西再賞你兩件。”
李氏帶着伍思琪出門,馬車已經等着了,還帶了兩個清秀的丫鬟,都是伍老太太身邊伺候的人,她專門安排的。
姚府。
秦玥現在不用再去宮裏訓練那些文官,又閑下來了。昨日姚瑤畫了張自行車的圖紙,秦玥很感興趣,打算試試能不能做出來。
吃過早飯,平兒和安兒背着宋氏給他們做的可愛的小書包,到家裏的私塾讀書去了。林凡外出遊曆,姚景澤跟着秦非白和容華英去了别院,最近姚大江主要就是給小乖阿福還有平兒和安兒幾個小的上課。
姚玫生了女兒小靜靜之後,說不想再生了,跟趙康安商量着,讓他找個事兒做,總不能一直在家閑着。
趙康安找秦玥商量,秦玥說讓他去問問魏宇澤。
正好魏宇澤昨日帶着秦珍珍和孩子來家吃飯,聽趙康安提起,說倒是巧了,工部下屬有一批能工巧匠,直接爲朝廷幹活的,算是皇室的工匠,最近剛退了一批年紀大的,正要招新的。雖然不是官,但也不是下人,憑手藝吃飯,每個月有錢拿。若是手藝出色,腦子靈活,當個頭頭,接點皇室的大工程,賺的可不少。
趙康安不缺錢,他隻是想自己做點事。他跟姚玫的想法都是,不能讓他們的孩子覺得他們什麽都不會,遊手好閑。再說了,作爲一個男人,趙康安也不想整日在家裏待着。
趙康安的木工活很出色,聽了魏宇澤說的,也不讓魏宇澤給他開後門,今兒自己到工部招人的地方應征去了。
這會兒姚玫抱着小靜靜來主院,見宋氏要出門。
“娘是要去姥姥家嗎?”姚玫問。
宋氏笑着搖頭:“今兒不去,你姥姥說她們今兒要去護國寺上香呢。我到溫家去一趟,跟雨薇她娘約好的。”
“小妹呢?”姚玫問。
“她在瑤兒那兒呢,說是小白和瑤兒要做什麽車,我也不懂。”宋氏說。
“那我也去二妹那兒瞧瞧,看看他們又在搗鼓什麽新奇玩意兒。”姚玫話音剛落,門外傳來六伯的聲音:“老夫人,伍家夫人來了。”
宋氏下意識地以爲是武誠的娘白氏來了,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連忙出來了。
六伯知道跟家裏常來常往的有兩個wu家,今兒來的是個生客,又跟宋氏解釋:“是伍侍郎的叔母伍夫人,不是兵部武尚書的夫人。”
“小伍的嬸娘?”宋氏愣了一下,“昨日他來,也沒聽他提過。人在哪兒呢?”
“伍夫人還帶了一位小姐來,老奴請伍夫人和伍小姐到前廳坐着了。”六伯說。
“這……”宋氏沒想到會有客人來,就跟姚玫說,讓她到隔壁溫國公府去一趟,跟溫夫人俞氏賠個罪,說她改日再去。
“行,那我先把靜靜送到二妹那兒,再往溫家去。”姚玫點頭。
宋氏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沒什麽不妥的,就到前廳去了。
一進門,就見一個纖瘦的婦人笑着起身,叫了一聲:“姚夫人,冒昧叨擾了。”
“伍夫人快請坐。”宋氏笑意溫柔,“怠慢了。這位是令千金吧?真是氣質如蘭,早聽小伍提起過的。”
李氏一見宋氏,心中倒是驚訝。安王妃的爹娘什麽出身,外面的人都知道,也知道姚大江後來考中了舉人。但李氏本以爲,這姚夫人定不是什麽出挑人,畢竟是村裏出來的。但如今一見之下,讓她很意外。宋氏打扮并不華麗,但細看就能發現她戴的首飾可都不是一般東西,貴而不俗。言笑舉止,大方優雅。
“姚夫人謬贊了。”李氏陪着笑說,“婆婆早想來拜訪的,隻是她年紀大了,不便出門,讓我今日來跟姚夫人道謝,當年多謝你們幫忙,思賢在京城也多虧了你們照拂。”
宋氏微笑搖頭:“不用如此客氣。小伍能有今日,是靠着他自己的才華,我們也沒幫什麽。”
“我們家思琪總聽思賢說起姚家三姑娘是如何蕙質蘭心,她早想結識,不知三姑娘今日可在府中?”李氏問。
伍思琪愣了一下,伍思賢可從沒跟她提過姚珊……
宋氏點頭,讓下人帶了伍思琪去找姚珊玩兒,她請李氏到主院去。
一路上李氏暗暗打量着姚家,也沒見到幾個下人,府裏花花草草的很多。
到主院正廳落座,一個清秀的小丫鬟上了茶和幾碟精緻的點心,就低着頭退下了。
李氏看主院,沒什麽華貴的,院中有秋千,有孩子玩兒的小車,旁邊桌上還放了個可愛的布偶。看家具擺設,簡潔雅緻,牆上挂着山水畫,還有一幅畫,看着有些别緻,李氏多看了兩眼,宋氏笑着跟她介紹,說那是家裏孩子做的樹葉貼畫。
“姚夫人,我今日來,其實還有件事,萬望姚夫人成全。”李氏也沒拐彎抹角,因爲她也不知道該跟宋氏聊什麽,莫名的在宋氏面前有些自慚形穢,便想着直說吧。
宋氏一聽李氏這語氣,大概猜到了什麽事,面上不顯,笑着點頭:“伍夫人請講。”
“思賢他爹娘走得早,婆婆把這個大孫子當眼珠子疼的。思賢出息,如今當了官,還得了皇上看重,我這個當嬸娘的也爲他高興。婆婆年紀大了,總盼着抱重孫,希望思賢早日成家,我們當長輩的就安心了。可每回給思賢說親,他總也不樂意,這一來二去的,婆婆才知道,思賢這是心裏有人了。”李氏笑着說,“姚夫人想必知道我說的是誰,思賢這心心念念惦記的,就是姚三姑娘。婆婆讓我今兒過來,是來提親的,姚夫人跟我們家思賢也是熟悉的,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有些話也不用我多說了。”
宋氏笑意不減:“伍夫人今日來提親,小伍知道嗎?”
李氏點頭:“思賢知道,本來他是想親自來的,婆婆說那樣不合規矩。思賢都說了,他非姚三姑娘不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