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秦玥和姚瑤最熟悉的地方。曾經隻有一座破敗的茅草屋,後來有了這座宅子。
那兩年,一家人在一塊兒,爲了做生意賺錢,過上好日子,每個人都很努力。
院中的合歡樹,比離開時又粗了一圈兒。這是當年趙康安送給姚玫的。他們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如今姚玫又懷上了三胎。趙大年這回心心念念地想要個重孫女,趙康安也想要女兒。
姚瑤面前浮現出天氣晴好,陽光和暖的時候,她的師父李郎中總會惬意地躺在樹下的躺椅上,眯着眼睛假寐。
旁邊放着一張大桌子,偶爾姚瑤在那兒坐着看書,林凡和姚景澤湊在一起玩積木。宋氏和姚玫有時候摘菜的時候,就把東西端過來,坐在這邊,說說笑笑的。還有很多次,全家人圍着大桌子,一起熱熱鬧鬧地包餃子。
“娘?”安兒見姚瑤看着合歡樹不走了,仰頭,晃了晃她的手,“爹和哥哥進屋去了!”
姚瑤微笑,就見秦玥已經抱着平兒開了堂屋的門。
姚瑤牽着安兒走過去,到門口,安兒松開姚瑤的手,自己跨過門檻,跑了進去,好奇地到處打量。
當初離開時,沒想過會長居京城,所以有些東西沒有帶走。但中間姚大江在秦非白的陪同之下,回來過一趟,又帶了不少東西到京城去。
如今房中隻留了家具,原本牆上挂着的全家每個人都有寫的字畫,如今在京城姚府裏面,就挂在姚大江和宋氏的房中。他們讀書識字很晚,當初留下的“墨寶”現在看來寫得很不好,但都是美好的記憶。
秦玥去打了水,拿了抹布,擦了桌椅,從馬車上拿下了從京城帶過來的玩具,讓兩個孩子先坐着玩兒。他和姚瑤開始給家裏做大掃除。
這是以前過年前會做的事,兩人也有些日子沒做家務,不過并不生疏。先把廚房收拾出來,要做飯的。糧食和肉類蔬菜,從鎮上回來的時候都置辦了一些,打算等後日清水鎮大集,再帶着孩子去趕集。
剛把廚房打掃幹淨,姚瑤就聽到有人敲門。
“二……”是張大柱的媳婦兒于氏,聽說姚瑤回來了,連忙過來看,本來想叫二丫,開口又覺得不合适,但是叫王妃娘娘,也覺得不合适,幹脆不叫了,扯着嗓子說了一聲,“是我啊!張大柱家的!”
“丫丫你去,剩下的我來收拾。”秦玥拿過姚瑤手中的抹布。
姚瑤洗了手出門,就見安兒站在堂屋門口,想要出來:“娘,是誰呀?”
“回去,跟哥哥玩兒,不要出來。”姚瑤故作嚴肅。安兒這喜歡湊熱鬧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誰。
不過安兒素來怕姚瑤,聽話地回去了。但她本是被秦玥放在高高的椅子上的,自己滑下去,如今爬不上去了,就連聲叫哥哥。
平兒放下手中的九連環,伸手去拉安兒,兩個小家夥一起努力的結果就是,安兒沒有爬上去,平兒的椅子倒了……
“哥哥!”安兒吓了一大跳,撲到了平兒身上。
椅子有坐墊有靠墊,軟軟的,平兒沒事,自己坐起來,見安兒被吓得快哭了,伸出小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爬起來,到旁邊去,抱起安兒,使勁把她推到了椅子上面。
“哥哥,我拉你!”安兒伸着小手。
“把那個給我。”平兒指了一下桌子上他還沒拆開的九連環說。
安兒抓住九連環,遞給平兒,平兒扯了椅子上的坐墊,放在地上,往上一坐,低頭接着玩兒。
安兒眨了眨眼睛,又從椅子上滑下來,有樣學樣,扯了一個坐墊,挨着平兒坐,笑嘻嘻地說:“哥哥,我也想玩兒。”
“你不會。”平兒說着,轉了一下小身子。
“那哥哥教我嘛!”安兒追過去。
平兒看了一下旁邊打開的大箱子,站起來,走過去,從裏面拿了一個小兔子的布偶出來,往安兒懷中一塞:“你玩這個。”
“兔兔,你餓不餓呀?想不想吃蘿蔔?”安兒抱着宋氏給她做的漂亮的小兔子布偶,小臉認真地問。
問完之後,安兒按着小兔子的腦袋點了點,然後開心地說:“兔兔你想吃蘿蔔呀?姐姐給你吃蘿蔔!”
聽到這裏,平兒默默地往旁邊挪。
結果安兒伸手過來,精準地抓住了平兒一隻手,拉過去,往小兔子嘴邊塞:“兔兔,快吃吧,最好吃的蘿蔔哦!甜甜的,香香的!”
平兒闆着小臉,看着他的手指被妹妹當成蘿蔔喂兔子,沒說話,也沒收回來,因爲這種幼稚的遊戲,不是一次兩次了。
過了一會兒,安兒把平兒的小手合上,笑容燦爛地說:“這個蘿蔔吃光啦!兔兔你吃飽了嗎?還有一個哦!”
安兒話落,平兒默默地把另外一隻手遞過去……
這會兒姚瑤打開大門,就見于氏站在外面,看到她,神色一喜。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四年多。姚瑤印象中的于氏,身體壯,皮膚黑,嗓門大,性子爽利,但因爲家中事情不順心,眉宇之間總帶着一絲疲憊愁苦。
如今再見,于氏倒是比曾經看着還要年輕一些,皮膚比原先白了幾分,但那爽朗的笑容一如曾經。
“張嬸,快進來吧!”姚瑤微笑,請于氏進門。
于氏聽到姚瑤對她的稱呼,笑意加深,也不矯情,像曾經那樣,叫了一聲:“二丫!”
“好久沒見,張嬸可是越發年輕了。”姚瑤笑着說。
“哎呦!你可别打趣我了,我都當奶奶的人了,還年輕什麽?二丫你才是,越來越漂亮了!這回一見,真跟那畫裏的神仙妃子一樣!”于氏笑着說。
“屋裏都沒打掃出來,嬸子在這兒坐吧。”姚瑤請于氏在院中石桌旁落座。前日才下過雨,這邊很幹淨。
“哎!”于氏落座。她一進門就看到秦玥從廚房裏出來,進了堂屋,手中端着木盆和抹布。心中不由感歎,明明是京城裏的尊貴人兒,但秦玥和姚瑤回到村裏,還是這麽和氣,家裏的活兒也都能做,真是太難得了。
“嬸子家裏可好?翠翠現在怎麽樣?好久沒見她了。”姚瑤笑着問。
于氏樂呵呵地說:“好好好,一切都好!都是托了你的福氣,當初你拉扯我們家,跟林家做生意,雖說我們家就會做點豆腐,但林家要的多,給的價也好,攢了點錢,前年在鎮上開了家豆腐作坊,如今靠着林家酒樓的名氣,我們張家的豆腐也出名了。孩子爺爺年紀大了,現在幹不動了,手藝都交給了壯壯兩口子,壯壯媳婦兒是個能幹的,他倆都在鎮上忙活,也在鎮上買了個小宅子住着。我是住不慣,不愛到鎮上去,也沒認識的人,就在家伺候孩子爺爺,帶帶孫子。翠翠生了倆兒子,孩子皮得很。翠翠女婿現在活兒幹得不錯,他們也都住到鎮上去了,不過有空經常回來的。前兒才走,你要不着急走,過幾天保準就能見着他們了!”
“真好。”姚瑤笑着點頭。
于氏神色感激:“全都是你們幫襯的,不然我家那口子,當初出了那檔子事兒,家裏的日子早也過不下去了,哪能有如今這好日子?總想着要好好謝謝你們,當初你們走,原說過幾個月就回來,沒想到一走就是四年多!那回你爹回來,我們見着了,但他走得匆忙,也沒說上幾句話。你爹娘如今都好吧?”
“都好。我回來時,我娘還說,讓我代她跟嬸子說聲好呢。”姚瑤笑着說。
這邊聊着,于氏提起了姚家老宅的人。不管姚瑤在不在意,于氏覺得應該跟她說道說道,讓她心裏有個數。萬一以後老宅那些人再出什麽幺蛾子呢。
姚修文成親了,娶了個地主家的小姐,考了幾回,總算是考中了個舉人,那地主出錢,疏通關系,他現在在臨縣當了縣令。
姚老頭前年大病一場,當時都要準備後事了,結果他命大,最後又挺過來了。如今姚老頭和姚大海一家,全都跟着姚修文,搬到了臨縣去,姚家老宅沒人了。
“挺好的。”姚瑤微笑。
其實當初姚大江還擔心過,姚家老宅的人會不會到京城去找他,結果竟然沒有。
那次姚大江回鄉考舉人的時候,碰見過姚修文,姚修文就當不認識他,連招呼都沒打,倒像是突然有了骨氣。
不過那一次,姚大江考中了,姚修文沒考中。
這會兒于氏還提起這事兒,說那年姚修文落榜,姚大江考中的消息傳到村裏來,大家都在笑話姚修文。說姚大江才讀了幾年書,比姚修文這個從小讀書的都學得好,說姚老頭是個傻的,最好的兒子不知道疼,偏疼兩個不成器的。
對姚瑤來說,不管姚修文是改邪歸正,發憤圖強,憑本事當的官,還是花錢當上的官,跟她都沒關系。這種地方上的小官,本身就是允許花錢捐的,前提是有功名在身。畢竟進士一年就出那麽幾個,舉人當官的不少見,不過都是小官。
既然姚家老宅的人識相,這幾年沒去騷擾他們,姚瑤也不想再沾惹他們,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這邊姚瑤和于氏聊着,又有人敲門。
于氏笑着說:“是我家那口子來了!我讓他準備點東西送過來!”
于氏去開了大門,張大柱挑着兩大筐東西進來了,見到姚瑤,神色有些局促,點了點頭,也沒說話,把東西放到院子裏,就拿着扁擔走了。
“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想着你們才回來,可能用得上。”于氏笑着說。
張大柱送來的有五谷雜糧,油鹽醬醋,蔥姜蒜,一大塊臘肉,一扇新鮮的排骨,兩根棒骨,還有兩隻活的野雞,三隻兔子,兩大塊豆腐,還有豆幹,醬菜,一兜子的雞蛋,一筐水靈靈的青菜,上面還帶着露珠。
“這菜是自家菜地種的,你們嘗嘗。”于氏說。
“太好了,我們正缺這個。謝謝嬸子。”姚瑤笑着說。
“說什麽謝不謝的,跟我你還客氣啥?缺啥少啥就去家裏拿,我也不打擾你們了,你們先收拾着,我回去,反正你們不着急走,改明兒翠翠回來了,讓她來找你玩兒。”于氏還是風風火火的性子,說走就走,也沒多問京城的事兒,也沒說要幫忙獻殷勤。
“丫丫,東西放着,我等會兒去收拾。”見于氏走了,秦玥從堂屋出來。
姚瑤點頭,叫孩子出來:“平兒,安兒,快出來,有好玩的東西。”
秦玥收拾堂屋的時候也沒把兩個孩子抱起來,他倆還坐在地上玩兒。
安兒聞聲就站起來往外跑,到門口回頭,見平兒不動,就叫他:“哥哥,快來呀!”
平兒這才從地上站起來,走到安兒身旁,有些吃力地把她抱到門檻外面,然後自己邁着小短腿,跨過門檻。
“兔兔!”安兒跑過來,看着籠子裏的灰兔子,眼睛亮晶晶的,笑嘻嘻地問,“兔兔你餓不餓?要吃蘿蔔嗎?”
平兒默默地把手背到了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