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樊峻早年的遭遇,秦玥在姚瑤認識樊峻之初,就跟她講過。
這回樊叢文找上樊峻的事,讓姚瑤覺得,有些人,真的是沒有什麽廉恥之心。血緣至親是天性,但人心也都是偏的。
高門貴族的生活,姚瑤沒有經曆過,雖然她如今貴爲安王妃,但日子跟以前沒多大差别。曾經的秦家相對來說,還是京城貴族之中人口最簡單的一個,秦非白和溫氏兩女的那些事,算不得什麽醜事,就連秦玥的繼母溫如晴,也算不上什麽惡毒之人。但樊家這可真真是醜事,讓姚瑤意識到,這些貴族,表面光鮮,道貌岸然,背地裏男盜女娼的腌臜事,絕對不少。
家醜不可外揚,這句話姚瑤覺得很可笑。蒙上一塊遮羞布,就能當什麽都沒發生過,繼續自欺欺人了?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作孽都是要遭報應的。
若是在平民百姓家裏,叔嫂私通還生子這種醜事,狗男女是要浸豬籠沉塘的。碰上個不管不顧的苦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讓我好過,誰都别活了,也是有可能的。
但樊峻外表粗犷,心卻太善。被欺負折辱成那樣,還惦記着那個孩子的名聲和前程。甯願被誤會,也沒有對外說過一句。
不過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樊家如果還不要臉地再找樊峻麻煩,最後,不必秦玥出手,樊峻自己就有能力把樊家給毀了。
後來的事實證明,姚瑤還是低估了某些人的不要臉程度。
因爲在樊叢文上門,被樊峻差點怼吐血,灰溜溜地離開之後,才隔了一天,尚書府就又有人找上門來了。
這回,是樊家老祖宗,樊峻那位已經年近七十的祖母趙氏。
樊峻的生母,曾是趙氏身邊的大丫鬟,容貌出挑,到了年紀,家裏打算給接回去,要嫁給青梅竹馬的表哥的。結果人還沒出府,被樊叢文醉酒強了,一輩子再也沒能離開樊家。
丫鬟命賤,無處說理。沒了清白,又懷上了主子的種,沒有别的選擇,隻能生下來。那個時候樊叢文已經定親了,正妻還沒過門,就先有了樊峻這個庶長子,而樊峻的生母在生下孩子之後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樊峻名義上是在他祖母膝下長大的。因爲是第一個孫子,所以老太太也是寵過樊峻的。但樊峻到了年紀就不能跟着老太太住在内宅了,搬到外院之後,一直把他當做眼中釘肉中刺的嫡母,還有他那些兄弟,明裏暗裏找他麻煩。他生在樊家,也不是從小就習武的,是被人欺負得太狠了,不得不學會打架來保護自己。但這又是個惡性循環,他成了樊家的異類,纨绔,孽子,混賬,不敬嫡母,欺負兄弟。
而曾經撫養寵愛過樊峻的老太太,同樣也疼愛他其他的孫子,聽了身邊許多人都在說樊峻的壞話,聽多了也就信了,後來越發不待見樊峻。
但樊峻對那個樊家,唯一美好的記憶,唯一的念想,或者說還能讓他有一點在意的人,也就隻有這個曾對他好過的祖母了。
這天,趙氏帶着奴仆登門,恰好樊峻不在府裏,小安樂還在姚府,隻有梁薇在家。本來馬車都備好了,她要去找姚瑤的,就接到下人禀報,說禮部尚書府的老太太來了。
梁薇聽樊峻提起過這位祖母,想着這畢竟是曾撫養過樊峻的長輩,就連忙迎出來。
她們是第一次見面。那次樊峻帶着梁薇和孩子去尚書府,恰逢趙氏帶着孫女去護國寺燒香,沒見到。
趙氏很富态,頭發全白,抹額上面繡着金線,眼中精光湛湛,見梁薇行禮,她視線下移,在梁薇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盯着看了一下,也不說話,就被兩個丫鬟扶着往前廳來了。
梁薇讓下人上了茶,趙氏看都沒看一眼,隻盯着梁薇的臉看。
梁薇感覺不太舒服,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靜靜地坐着,等着趙氏發話。
“是個俊俏的,不過也不是多出挑,出身門第太低了些,若不是峻兒年紀大了,出門在外沒有管束,你是進不了我們樊家大門的。”趙氏看着梁薇,話裏話外都是嫌棄。說梁薇長相一般,出身太低,嫁給樊峻是她高攀了。言外之意,若是樊家人早知道樊峻要娶梁薇這種小門小戶的女子,是定然會阻止的。
梁薇臉色不太好看。梁家在清源縣金水鎮上,但也是個書香門第,梁薇是個庶女,出嫁前不受寵,但梁家家風不錯,也沒讓她受多大委屈,她嫡母曾經不是很待見她,都沒當着面直說她哪裏不好。這樊尚書府的老太太倒是厲害了,跟孫媳婦第一次見面,張口就評價梁薇的長相,又嫌棄梁薇的出身,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梁家比起京城的尚書府,确實是小門小戶,梁薇嫁給樊峻,也是門不當戶不對,即便樊峻二婚,梁薇也是高攀。這些梁薇承認,但旁人可以說她出身不好,樊尚書府的人不能說!因爲樊峻的事情,他們管不着!
不過梁薇不想跟一個快七十的老太太起争執,心裏不得勁,還是忍了,她的教養讓她知道要敬重長輩,她肚子裏的孩子提醒她不能動怒,這老太太如果就是來挑她刺的,随她高興,說完送走便是了。
見梁薇不答話,依舊低眉順眼地坐在那裏,趙氏斜睨了她一眼:“峻兒呢?你在這兒坐着幹什麽?還不快去把他叫過來?把孩子也帶來,那是我的重孫。”
梁薇垂眸說:“相公一早出門辦事去了,孩子也不在府中。”
“峻兒最近忙什麽呢?回來這麽久,也不回去看我這把老骨頭。”趙氏神色有些不悅。
“相公的事,我不太懂的。”梁薇搖頭。
“峻兒忙,孩子爲何也不在府裏?還是你不想讓我見重孫?”趙氏看着梁薇問。
梁薇實話實說:“孩子這兩日在姚府。”
“什麽姚府?京城哪裏有姓姚的?是你的什麽窮親戚嗎?”趙氏冷聲問。
站在趙氏身後的一個嬷嬷,神色微微變了變,連忙上前,在趙氏耳邊低聲說:“安王妃姓姚。”
趙氏神色變了變,再開口,語氣也不一樣了:“原來孩子是到安王那裏玩兒去了,你怎麽也不說清楚?峻兒也真是的,你懷着身孕,留你一個人在家裏,冷冷清清的。”
梁薇蹙眉:“相公今日就會回來的。”
“那正好。峻兒離開這些年,我天天想日日念,可是把他盼回來了,今日不見着他,我就不回去。”趙氏說。
“但相公也沒說什麽時辰能回來。”梁薇感覺這老太太實在是太不好說話了,張口就帶刺,能聽出來在家裏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兒。但此樊家非彼樊家,趙氏上門在梁薇面前擺譜,真的讓梁薇覺得很不舒服。
“怎麽?我在這裏等着都不行?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那我去大門口等我的大孫子。”趙氏說着就要起身。
梁薇簡直無語了,連忙開口說:“我沒有那個意思。”
趙氏屁股就沒離開椅子,又坐了回去。
“你叫梁薇是吧?有些話,我就直說了。”趙氏看着梁薇說,“當初峻兒娶你,我們樊家根本不知道,從禮數上,可是不合規矩。便是我們樊家不認你是峻兒的正妻,把你當個外室,那也是說得通的。”
梁薇臉色一沉,就聽趙氏接着說:“你也是太不懂事,既然都回了京城,爲何不勸着峻兒早日回家去?你這樣勾着峻兒在外面單獨開府,過小日子,跟那些狐媚子外室,也沒多大區别。”
梁薇心中怒起,趙氏看着她說:“你也别氣,我這個人,素來說話直,把你當自己人,才跟你說心裏話。峻兒是我最疼的大孫子,他喜歡你,我是想認你這個孫媳婦的,但你也該懂事一點,好好勸峻兒,帶着孩子一起回家裏去住,才能算是名正言順的樊家媳婦。聽說你也是讀過書的,有些道理,不用我教你吧?隻要你們回去了,我親自帶着你,到别家做幾回客,跟人家一介紹,就是給你正名了。不然哪,旁人背地裏不知道怎麽說你呢!再說了,你給峻兒生的兒子,難道就想讓他長大了跟着峻兒去做生意?隻要回尚書府,将來的前程就不必擔心了。”
梁薇沉着臉說:“相公去哪兒我去哪兒。”
“峻兒從小聽我的話,我今兒是專門來接他回家的。院子都給你們收拾好了。”趙氏并不是商量的語氣。
梁薇不說話。趙氏看她做不了主,也沒什麽主意的樣子,幹脆也不理她了。梁薇眼觀鼻鼻觀心,跟入定了一樣,隻盼着樊峻早點回來。
樊峻這會兒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懷中抱着一個花盆,裏面是一株開得正好的山茶花,想着梁薇肯定喜歡。
結果靠近家門口,看到了樊府的馬車,樊峻面色一沉,下馬,聽管家說樊府老太太來了,樊峻腳步匆匆地往前廳走。
進門,見梁薇靜靜地坐在那裏,安然無恙,樊峻松了一口氣,目光才看向旁邊的趙氏,開口叫了一聲“祖母”。
趙氏一見樊峻,眼圈兒就紅了,起身,走過來,一把抱住樊峻,哭了起來:“我的孫子呦,你怎麽就這麽狠心哪,一走十幾年都不回家,祖母還以爲閉眼之前再也見不到你了!”
樊峻皺眉,輕輕推開趙氏,讓她又坐了回去,他走到梁薇身旁坐了下來,看着正在抹眼淚的趙氏,神色淡淡地說:“祖母今天來,有什麽事?”
“峻兒,你真是跟祖母生分了。你忘了你小時候,總是粘着祖母要點心吃,祖母還給你做過好些衣裳,現在家裏還有呢。”趙氏回憶起了往事。
樊峻眼神并沒有波動:“我沒忘。祖母今天來有什麽事?”趙氏說的是事實,但太久遠了,趙氏親手給樊峻做過的衣服,并不比她給别的孫子做得多。他們的關系早在樊峻離家出走之前就疏遠了,對于趙氏的眼淚,樊峻心中并沒有什麽波動。回憶中有美好,但樊峻也沒忘記,當初趙氏逼他發誓,絕不會把家醜跟外人講。
趙氏看樊峻不爲所動,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你回來這麽久,也不去看祖母,那祖母就來看你。都是一家人,能有多大仇?祖母今兒親自來接你回家的,你快收拾收拾,帶着你媳婦兒,一起跟祖母走吧。孩子在安王妃那裏玩兒,也不用急着接回來。”
“這裏就是我的家,尚書府跟我沒有關系。”樊峻搖頭。
“峻兒!你怎麽能這樣傷祖母的心?祖母不知道還有多少時日能活,閉眼前,就想一家團聚,這點心願,你都不願意滿足嗎?”趙氏說着又抹起了眼淚。
“祖母請回吧,有些事我不想再提,那個樊家,我也不會再回去。”樊峻話落,直接起身,拉着梁薇的手,問了一句,“是不是不舒服?”
梁薇眨了眨眼:“嗯,肚子有點疼。”
“我帶你去姚府,讓王妃給你把個脈。”樊峻話落,對趙氏說,“祖母,你要想在這裏多坐會兒,也沒關系,我們有事,先走了。”
樊峻話落,攬着梁薇就出門去了。
趙氏好一番唱念做打,結果梁薇不接她的話,等到樊峻回來了,竟然也不吃她這一套,把她氣了個倒仰!
趙氏身邊的嬷嬷大聲說:“老太太頭疼病又犯了!”
才剛出門的樊峻,冷哼了一聲,腳步未停,帶着梁薇直接出府去了。
進了馬車,梁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還以爲相公你會給祖母點面子。”
“你以爲她要的是面子嗎?”樊峻唇角微勾,把玩着梁薇的手,笑意不達眼底,“她想要的,是我的尊嚴,和我的命。”
梁薇神色微變,就聽樊峻說:“祖母年紀大了,但并不昏聩,她精明着呢。小時候她是疼過我,但有了别的孫子,我就靠邊兒站了。我被人欺負的時候,她真不知道嗎?她隻是不想管罷了。如今她一把年紀,出來演戲給我們看,不過是爲了她真正在意的那些兒孫,博個更好的前程,我就是他們選中的踏腳石,誰讓我跟秦玥關系好呢?把我哄回去,将來就算争儲失敗了,有秦玥的關系在,樊家也不會有太壞的結果。真出了什麽大事,肯定就拉着我一起死呗。”
梁薇一臉心疼地看着樊峻:“他們怎麽都對你這麽壞?”
“沒什麽,我早不在意了。我回來之前,那老太太沒有欺負你吧?”樊峻問梁薇。
梁薇搖頭:“也沒什麽,就是看不上我,說了些不好聽的話,我沒關系。”
樊峻面色一沉:“再有下次,對誰你都不用客氣!”
說話間,就到了姚府。
小安樂在姚家玩得很開心,見樊峻和梁薇來了,叫了一聲爹娘之後,就繼續玩兒去了,也不纏着他們。
梁薇沒覺得不舒服,但樊峻還是請姚瑤給她把了個脈,聽姚瑤說沒事,才放下心來。
樊峻思來想去,他跟梁薇單獨住,确實冷清了些,孩子在姚府也更開心,反正姚府有地方,幹脆搬過來一起住好了,熱鬧一點。這樣萬一他有點什麽事要出門,也不必擔心梁薇和孩子再被人騷擾。
秦玥和姚瑤自然是歡迎的,當天下晌樊峻就搬家過來了。正好秦玥現在有皇命在身,需要有人幫他做些事,最好的人選就是樊峻,如此也方便很多。
樊尚書的人并沒有死心,但姚府可不是他們想來就來的地方,一時倒也消停了。
林頌賢和樊峻幫忙找了不少葡萄樹回來,姚瑤看着,種在了花園裏。
這天林松屾打馬從國公府門口路過,就見到一個媒婆模樣的人從裏面出來了,心中警鈴大作!
一回府,林松屾就跑來找姚瑤:“妹妹,我要娶媳婦兒!”
姚瑤吓了一跳:“二山哥,你受什麽刺激了?不是說了明年考個武狀元再成親嗎?過兩天先帶你去國公府走一走,混個臉熟。”
“我着急!我想今年就成親,越快越好!”林松屾怕溫雨薇的爹娘萬一突然給她定了親,那可怎麽辦?
姚瑤思忖了一下:“這個,可能不太容易。其實最大的障礙不是雨薇的爺爺,是她娘。阿玥那個舅母,我就見過一回,我說實話,她肯定看不上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