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國京城。
秦非白低着頭跪在禦書房中,莫雲齊問了他一個問題:“秦瑄謀逆的事情,你可曾告知了秦玥?”
秦非白并沒有猶豫,恭敬作答:“是。”
莫雲齊眼眸一凝:“那你認爲,秦玥明知回京會被秦瑄連累,還會回來嗎?”
秦非白點頭:“會的。皇上放心,秦家人都在京城,玥兒自然會回來。”
“最好如此,否則朕不會再顧念秦家的功勳,對你們網開一面。”莫雲齊意有所指地說,話落讓秦非白平身,看着他問,“新科狀元雲淩,先前在你麾下任職,你認爲他如何?”
雲淩跟秦玥同科考的武舉,中了榜眼之後就進入了護城軍中當小将,一直在秦非白麾下,不過并未上過戰場。這次中了文狀元之後,雲淩挂的翰林院的文職,隻是挂個名,莫雲齊并不打算真的讓他當文官。
秦非白聞言,思忖了一下說:“雲淩武功很出色,研讀兵法很勤奮,隻是沒有什麽實戰經驗。”
“年輕人,缺一些曆練的機會。”莫雲齊說,“當初秦玥一開始也沒實戰經驗,上了戰場,沒有打過敗仗。秦愛卿認爲,雲淩比秦玥如何?”
秦非白回答:“從才華上,微臣認爲雲淩與秦玥不相上下。”
“呵呵。”莫雲齊對這個答案很滿意,秦非白說話一如既往很實在,從不耍心眼,若秦非白說雲淩比秦玥更出色,莫雲齊隻會覺得他虛僞,“朕也是這麽認爲的。秦瑄謀逆,即便看在秦玥戰功顯赫的份兒上,朕也不能不處置你們秦家。等秦玥回來之後,大将軍的位置,就交給雲淩吧。”
“是。”秦非白點頭。
大盛國上上下下都因爲北疆國的覆滅而激動歡喜,秦玥被奉爲戰神,都等着他凱旋歸來,榮光無限。但背地裏的有些事,還沒發生,結果已經安排好了。不止莫雲齊和秦非白知道,秦玥自己也清楚。
秦非白出宮回府,進門的時候問了侍衛,侍衛說秦非墨和原纓尚未回來。
剛進府沒多久,迎面碰上了準備出門的秦瑄。
雖然端王和跟他勾結的逆賊要等秋後問斬,但秦瑄認爲秦非白已經把他的嫌疑都給處理幹淨了,火絕對不會燒到他身上,這段時間過得很安逸。不過碰上秦非白,秦瑄依舊心虛得很,低頭叫了一聲:“爹。”
“你要去哪裏?”秦非白看着秦瑄冷聲問。
“我去國公府找大表哥。”秦瑄說話底氣不足,因爲他在說謊。他是想去國公府,但不是要找向來不愛理他的溫煦風,而是想去找他喜歡的溫雨薇。
“不準去!”秦非白冷聲說。
秦瑄脖子一縮,心中越發覺得,秦非白肯定知道他做了什麽,隻是爲了顧全大局,所以沒有明言。
秦瑄不敢頂撞秦非白,甚至都不敢問爲什麽不讓他去國公府,點頭說:“那我不去了。”
“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出門。”秦非白冷冷地說。
秦瑄神色一僵:“是,爹,我知道了。”
秦非白見到秦谡的時候,秦谡心情不錯,臉上帶着笑,問秦非白:“你進宮皇上說什麽了?是不是已經下旨讓乖孫回來了?我都一年多沒見到乖孫了,想死他了!”
“過些日子就見到了。”秦非白沒有多說什麽。若是現在告訴秦谡某些事,秦谡肯定不會甘心接受那樣的結果。等秦玥回來,一切成了定局,該知道的,這個家裏的人都會知道。
宋思明從昨日開始,到翰林院去任職了,跟魏宇澤在一處。作爲衆人眼中溫國公的門生,并沒有人敢爲難宋思明。
“下班”的時候,魏宇澤邀請宋思明一起到醉仙樓去喝兩杯。宋思明再三推拒,魏宇澤堅持,宋思明看他似乎有心事,兩人畢竟曾是同窗,算是朋友,魏宇澤因爲姚瑤,給過宋思明幫助,宋思明最後就跟着去了。
要了一個雅間,點了一壇酒,菜還沒上來,魏宇澤就灌了好幾杯,也不管宋思明喝不喝。
宋思明皺眉,把酒壇子拿過來,又奪了魏宇澤的酒杯:“宇澤,你别喝了!有什麽煩心事,跟我說。”
“跟你說有什麽用?跟誰說都沒用!”魏宇澤已經有幾分醉意了,苦笑連連,“讓我煩心的是我親爹親娘,他們養育了我,不能打,不能罵,不能不管……但是我真的好難過,快被他們逼瘋了……”
雖然姚瑤說,魏宇澤的科舉之路走得十分幸運,但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魏宇澤本身夠聰明,在被打擊之後,這兩年也真的發憤圖強,努力讀書,差的隻是開始努力有些晚,但他次次都能憑借着超常發揮,一路走到現在,把那些曾經比他讀書好的人都甩在了後面,差一點沖進前三甲,他自認爲真的盡力了,也對得起魏員外和魏夫人。可他的爹娘,卻得隴望蜀,貪心不足,虛僞又虛榮。
最近就因爲宋思明比魏宇澤考得好,魏夫人天天念叨,提起宋思明,張口閉口都是“窮酸鬼”,魏宇澤怎麽說,魏夫人都不改口,還說宋思明是攀上了溫國公府,作弊才考得那麽好。
前日魏宇澤已經帶着父母離開了雲丞相府,住到了他們自己買的小宅子裏。魏夫人對那個宅子極爲嫌棄,處處不滿,說讓魏宇澤趕緊找找關系,物色一處大宅,才配得上他們的身份。
魏宇澤當時實在忍不住,對魏夫人怒吼:“你什麽身份?我什麽身份?我就是個商之子出身,現在隻是末流的小官,你還真當來了京城就變成了貴族嗎?我已經很努力了,你們到底還想要我怎麽樣?”
魏宇澤一吼,魏夫人就哭,說她沒錯,有雲丞相府的提攜,魏宇澤很快就能當大官的,換個大宅有什麽不對?她都跟娘家親戚說好了,在京城安頓好就請他們來做客的,這小破宅子就一個小客院,寒酸得要死,客人真來了,她的臉往哪兒放?
魏夫人哭哭啼啼,振振有詞,魏宇澤當時都快被氣吐血了。
本以爲魏員外沒有那麽拎不清,能幫他說句話,結果魏員外說出口的話是:“咱們家買個大宅的錢還是夠的,你盡快想想辦法,現在把你大哥二哥兩家接過來,都住不開,這可不行。”
“我什麽時候說要把大哥二哥都接過來了?他們在清源縣住得好好的,管着家裏的生意,來這兒能幹什麽?”魏宇澤都快瘋了。
“澤兒,你怎麽能這麽說話?都是一家人,你當了官,就不管你大哥二哥了?清源縣那窮地方,留在那兒能有什麽出息?到時候讓你大哥二哥來京城開鋪子做生意,你們就能互相幫襯。你想想辦法,等你侄兒年歲到了,安排進國子監去讀書。你就好好當官,早日高升,錢的事,不用操心,該打點的,就跟我們說!”
魏夫人一席話,魏宇澤當時隻有一個感覺,快窒息了……
魏宇澤曾經隻是想做生意,當個大富商,但他爹娘逼他讀書,說隻有當官才有出息。
那個時候,魏宇澤傻傻地以爲,他考個功名,當個小縣令,他爹娘應該就滿意了。
到了如今,魏宇澤的成績比預期好了太多,但他爹娘的野心和欲望膨脹得更大,讓他覺得恐懼又厭煩,很想逃離那個家。
宋思明聽魏宇澤斷斷續續地說着他父母對他的“期望”,眉頭擰了起來:“你已經很努力了,以你的聰明,隻要踏踏實實的,早晚能升官,這種事絕對不能想着走捷徑,很容易引火燒身的!”
魏宇澤苦笑:“我怎麽不知道這個道理?咱們早就認識,我什麽性格,你也清楚的。我這輩子有過那麽幾天,發了狠地想要出人頭地,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那會兒是因爲我被二丫選擇秦玥這件事給刺激到了。後來我冷靜下來,沒那麽不自量力非要跟秦玥比,我不可能比得過他。但我的爹娘,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那個家,我一刻都不想待!”
宋思明歎了一口氣:“你這樣醉酒澆愁也無濟于事,那是你父母,别的我不多言,但他們疼你一定是真的,你性子有時候會急躁,家裏人的事,千萬不能急。你好好規勸他們,跟他們講講你的難處,他們會理解的吧。”
魏宇澤搖頭:“思明,我家跟你家不一樣,我爹娘跟你爹娘也不一樣。我不是沒勸過,不是沒耐心,但一次次的失敗,我的耐心已經被消磨光了。他們根本不是真的疼我,我隻是給他們掙面子的工具罷了。”
“也别這麽說。”宋思明拍了拍魏宇澤的肩膀,“你有沒有想過,讓他們回老家去?他們如果一直這樣在你身邊的話,你這日子還怎麽過?”
魏宇澤再次苦笑:“其實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讓他們來京城。因爲曾經在清源縣的時候,我已經無法跟他們住在一個屋檐下了。但他們是我的父母,人都跑來了,我又不能把他們趕走。你肯定不信,我昨日就提了一句,讓他們回老家,我爹和我娘當時都氣炸了。我娘說,如果我要趕他們走,他們就去告我不孝,讓我丢了烏紗帽。”
宋思明不可置信地看着魏宇澤,脫口而出:“你娘是瘋了嗎?”
“我娘威脅我之後,又往回找補,說她隻是說氣話,她最疼的就是我,讓我不要怪她,讓我體諒她。你說,我該信嗎?”魏宇澤幽幽地說。
宋思明思忖了片刻之後說:“宇澤,我當你是朋友,有些話就直言了。你爹娘如果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早晚會惹出禍事來的。你還是早日想想辦法,把他們送走吧。”
“可是……”魏宇澤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在想,他們倆這得勢就張狂的性子,在我身邊,我多少還能管管,真讓他們回了老家,你信不信他們仗着我當了官,很可能會在清源縣作威作福?到那個時候,惹出什麽事來,我連管都管不了。”
宋思明無奈:“你說的,也是有可能的。”
魏宇澤拿過酒壇,又灌了幾杯酒,不讓宋思明攔,說他不喝更難受。
宋思明看着魏宇澤喝光了一壇酒,醉醺醺的,又哭又笑。
“思明,對不住啊……跟你說了這麽多煩心事……”魏宇澤抓着宋思明的手,喃喃地說。
“沒事,你以後有什麽不開心的,随時可以找我聊。”宋思明心中微歎。
“你什麽時候接你爹娘過來啊……快了吧……”魏宇澤迷迷糊糊地問。
“嗯,過幾天應該就到了。”宋思明說。
“真好……真羨慕你……你爹娘都是真心疼你的……不像我……”魏宇澤喃喃地說,“思明,到時候……二丫會來京城嗎?”
宋思明聽到魏宇澤提起姚瑤,微微皺眉。
魏宇澤抓着宋思明,滿臉醉意,傻笑着說:“你都不知道……我好想好想二丫……我真的……好喜歡她……好想她……如果我沒有父母,隻有二丫……那該多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