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什麽?當然是爲了白京墨啊......
岑辭低聲自嘲的笑了起來,那笑聲如同夜間刮過樹林的冷風,凄切冰寒,“從我懂事開始,我所有的記憶都是關于她,進青樓第一眼見到的是她,給我飯吃的是她,讓我不要逆來順受的是她,甚至教我活下去的人還是她?我不止一次的想過要和她一起離開那肮髒的地方,去尋一個山清水秀的村子定居,做一對平凡的小夫妻。可是她不肯,她舍不下京城的富貴繁華,舍不下每日的錦衣玉食,卻唯獨能舍下我!”
說到這裏,岑辭那積壓多年的恨意如同即将爆發的火山,炙熱滾燙的好像要把人融化。
範輯明抿唇,“所以你就要自暴自棄嗎?因爲得不到白京墨的愛,所以你連你自己都要放棄了嗎?”
岑辭垂眸不語,這麽多年來,他以爲他離開了京城,就能将她與那片繁榮之地一同抛至身後,可是當他知道對方居然也來到了冶溪鎮之後,他原本枯死的心很快就死灰複燃,他恨她,恨不得她去死,可是他又無法讓自己忘了她,甚至無法讓自己不去想她,不去念她。
越恨,越想!
“就算你真的不想和白京墨走,那也沒必要跟着趙薇央那小丫頭片子吧。我知道你現在動不了,那就好好聽我的,别瞎折騰。你放心,蘇妤雖然不是個東西,但她一定會回來找我們的!”範輯明說完,瞅準了機會,突然拔腿就跑。
“奶奶的熊,還敢跑!大家夥兒給我追!”山哥一聲喊,衆人又攆着範輯明和岑辭兩人滿院竄,一時間整個安府雞飛狗跳,好生熱鬧。
與此同時,得知消息的趙薇央暴跳如雷,硬是不管下人的阻攔跑了出去。
“公主,他們尚在府中,跑不了的,這事情您不宜出面,還是等下面的人抓到人了您再去吧。”侍衛苦口婆心的勸說道。
趙薇央臉色鐵青,“等着他們來報,人早就跑沒影了,這群蠢貨,連個人都看不住!我看方瑜也是個廢物,越來越沒用了!”
侍衛皺着眉,雖然不贊同趙薇央的決定,但彼此的身份擺在這裏,他不得不聽。
“人現在在哪裏?”趙薇央問。
“就在西苑那邊。”侍衛回應說。
蘇妤在方府跑的暈頭轉向,就跟個無頭蒼蠅一樣,急的滿頭大汗又無計可施。
“快走快走,就在前面。”女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蘇妤連忙躲了起來,便見三個丫鬟火急火燎的往西邊跑去,她隐約聽見其中一個女孩子說起“小倌”,“闖入安家”等字眼,當即便決定跟着她們走。
西苑是安府用來當做客房的院子,因爲平日裏沒有人住,所以下人們偷懶,院子也不常收拾,亂草長得比樹還高,池塘裏的淤泥散發出一股爛泥的臭味。
蘇妤捏着鼻子,強忍着想吐的沖動,目不轉睛的盯着前面對峙的雙方。
趙薇央跟上次在南風館見到時候有很大區别,當時可能是爲了掩人耳目,所以打扮的雖然貴氣,但并不花哨,甚至有些小家碧玉的嬌俏可愛。可今日的趙薇央身着彩絲繡繁花的長裙,頭戴纏金镂空牡丹發冠,額上貼着鵝黃,身後跟着丫鬟侍衛,看人的眼神帶着輕蔑和高高在上,俨然與那日判若兩人。
“這小丫頭片子倒是挺會裝的啊。”蘇妤暗想着,又将目光轉向被衆仆役圍堵的範輯明和岑辭。
兩人身上頭上都是土屑,範輯明也就罷了,再狼狽的樣子蘇妤也見過,隻是岑辭就慘了,好好地一個如谪仙般的美男子此刻就就跟街邊讨飯的小乞丐一樣,滿頭亂發,白色的長袍上東一塊西一塊全是污漬。
“範公子?”趙薇央小小年紀,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嘴巴一歪,眼皮下壓,眼神上挑,好好地一張臉皮硬是被她擰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難看神态來,“看在陳夢先的份上,隻要你乖乖放下人,我可以讓你走。”
範輯明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幹脆扶着岑辭坐在石頭上,也讓自己輕松一些。聽了趙薇央的話,範輯明冷笑說,“趙小姐不解釋一下爲什麽岑辭會在你府上嗎?”
趙薇央神色一曬,随即不以爲然的笑說,“早在京城的時候,我就有心要給岑辭贖身,隻是沒想到他揮突然離開了京城,如今好不容易再碰上,他當然要物歸原主了!”
“奶奶的,真不要臉啊,還物歸原主呢,且不說岑辭不是物品,就算是要歸還,那也是還給白姐姐,毛都沒長齊就想搶男人,我呸。”藏在草叢裏的蘇妤罵罵咧咧,恨不得上去給趙薇央一巴掌。
範輯明闆着臉一本正經的說,“岑辭已經被吉小姐贖身了,他現在是吉小姐的人。”
“那又怎麽樣?”趙薇央輕蔑的仰頭,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得意說,“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堂堂的永安公主,别說他是吉少敏的男人,就算是我皇姐舞樂公主的人我也敢搶!”
“嚯,年紀不大,口氣卻不小,有本事去跟你老娘搶男人啊!”蘇妤憤憤的咒罵着,覺得趙薇央就跟個抖着尾巴的花孔雀一樣,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屁股上的羽毛有多絢爛。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折騰的時間長了,岑辭也漸漸恢複了一些氣力,他聽了趙薇央的話,苦笑一聲緩緩說,“趙小姐——不,應該稱呼您永安公主,雖然你說你與我早就相識,可是我卻從未見過你,以前我不是屬于你的,現在也不是,以後更不是。就算你今天把我硬奪了過去那又怎樣,你費盡心思難道就是爲了得到一具行屍走肉嗎?”
對于好色之人來說,美人說話總比其他人要有重量的多,岑辭說話聲雖然微弱,但趙薇央卻聽得清楚。當她聽岑辭說與她不熟的時候,臉上浮過一抹受傷,剛想開口解釋,又聽到了接下來的話,頓時怒不可遏的大聲嚷道,“你說什麽?你的意思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在一起是嗎?”
岑辭點頭,言辭懇切,“岑辭不過是一介草濃民,不敢高攀公主。”
“我若是偏要你高攀呢!”趙薇央臉漲得通紅,眼睛瞪的渾圓。
岑辭心中無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惹上了這朵牡丹花的,按理說他在京城的時候這永安公主應該還是個孩子,雖說此女胡鬧,但也不至于在幾歲的時候就開始逛花樓了吧,而且他的記憶中可沒有一個年幼卻尊貴的客人啊。
“公主,所謂強扭的瓜不甜,況且岑辭年紀已經大了,而且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實在是不配伺候公主。”岑辭堅決的說道。
趙薇央眼睛死死地盯着岑辭,就在大家以爲她要将岑辭大卸八塊的時候,趙薇央突然咬了咬牙,一把奪過她身邊侍衛手裏的鞭子朝着岑辭走了過去。
“糟了!”蘇妤急了,這死丫頭是要動刑了嗎?
範輯明立刻擋在了岑辭跟前,他想的也很簡單,岑辭細皮嫩肉,而且一看就不禁打,怕是受不了趙薇央兩鞭子就嗚呼哀哉了。與其鬧出人命,還不如自己上去替岑辭擋着,反正他皮糙肉厚,挨個幾鞭子也死不了。
“這個!你還記得嗎?”趙薇央将鞭子砸到岑辭跟前,咬牙質問道。
原來不是打人啊,蘇妤松了口氣,準備替人挨打的範輯明也松了口氣。
那是一根很普通的馬鞭,馬鞭的手柄用一塊黑色的麻布包裹着,那麻布看着已經有些年歲了。
岑辭仔細看了看,搖頭說,“不記得,沒見過。”
“你大膽!”趙薇央厲聲吼道,瞬間紅了眼眶,指着範輯明說,“我命你立刻收回剛才的話,否則我讓人用鞭子抽死他!”
“啥?”蘇妤看不下去了,憑什麽岑辭不記事,要她男人受罪,這趙薇央腦子裏裝的是狗屎嗎?!
作爲突然被殃及的池魚,範輯明臉色瞬間垮了下來,他詫異的看向趙薇央,又看向岑辭,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公主,岑辭究竟做錯了什麽,你要陷岑辭于此等不義的境地?如果你一定要我說記得這馬鞭的話,我大可随意的編造個謊言糊弄你,可是岑辭不忍,也不能!我知道公主您待岑辭是一片真心,可如果我爲了苟且而欺瞞你的話,我于心不安。所以即使你要殺了範公子,我也不能收回剛才的話。”
岑辭一口氣說了一大串,也不知道趙薇央聽見去沒有,他頓了一下,又補充說,“岑辭當真不認識公主,也不記得那馬鞭!”
趙薇央死死地咬着唇瓣,目光含淚的盯着岑辭,如同在看一個罪惡滔天的負心漢。
岑辭不畏不懼的平視着趙薇央的視線,好像隻要他稍微躲閃一下便是心虛了,便是撒謊了。
“公主?”侍衛上前,擔憂的小聲喊道。
趙薇央無動于衷,隻是目光卻從岑辭身上轉移到了馬鞭上,低頭的一瞬間,一滴熱淚“啪”的打在手背,一陣滾燙。
“把人...給我抓回去!”趙薇央不容置疑的吩咐說,彎腰又撿起了馬鞭。
那些下人們立刻上來扭住了範輯明和岑辭的胳膊,将人押解着就要往回走。
在岑辭經過身邊的時候,趙薇央倏地擡起頭,杏眸中迸發出一股勢在必得的決絕,她貼在對方耳邊斬釘截鐵的說,“我不管你是不是他,我都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