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亮,杜家就開始忙活了起來,磨面聲,雞鳴聲,還有隔壁杜若和杜父細微的說話聲,本就睡眠極淺的岑辭很快就被吵醒了。
“哥,水沒了。”杜純朝屋裏低聲說道。
杜若一邊穿衣服,一邊隔着房門應了一聲,“等會兒哥去挑。”
自從杜家開了面館之後,杜純和杜若每天早上都要起來熬大骨湯、雞湯,有時候是晚上就熬好,早上再盛到桶裏面,然後用驢子拖到店裏,因爲昨天岑辭的突然出現,所以杜家也沒來得及熬湯,天氣熱,買回來的大骨不能存放,隻能今日提早處理了。
杜若穿好衣服,又叮囑杜父說,“爹你别着急起來,天還早呢,多睡會兒。”
杜父身體不好,昨天跟着忙活了一天,也着實累了,但想到家中還有個客人,便強撐着坐了起來,咳嗽兩聲跟杜若叮囑道,“你跟純兒說,今天咱們就不開張了,你好不容易有朋友來家裏做客,不能怠慢了人家。”
杜若原本也有這個意思,點頭應道,“行,我去跟妹妹說一下。”
岑辭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每一次翻身就感覺身下的木床在“咯吱咯吱”作響,好像随時都會坍塌。身上蓋着的被子有些硬邦邦的,想必是用了很多年了。
屋裏面黑漆漆的,微弱的光亮透過窗戶紙将屋裏的家具照出一個模糊的輪廓,恍惚間,岑辭好似回到了京城的那個小小别院。
發黴的被子,窄小的床位,耳邊時不時傳來老鼠窸窸窣窣的聲音。每次他還沒來得及睡下,同一個屋子裏的丫鬟們卻已經打起鼾來。天還未亮管事的婆子就拿着掃把進來趕人了,而他永遠是被打的最慘的那一個,每當這時候,那女人總是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冷冰冰譏諷說,“她們打你,你便由着她們打嗎?你是沒手沒腳還是沒腦子?”
他有手有腳,也有腦子,可是他更知道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須管住自己的手腳,而他也的确做到了,隻是最後的代價太大了。
想到往事種種,岑辭不禁勾起了一絲苦笑,終歸是自作孽罷了。
當吉少敏和蘇妤來到樓裏的時候,他其實已經知道兩人是爲何而來的,隻是他不懂,既然她能讓她的朋友過來,爲何偏偏自己不肯來?她總是說是她虧欠了他,可是卻從未想過該怎麽補償他。
如今自己名義上已經是吉少敏的人了,如果白京墨依舊不來找他的話,他以後究竟該何去何從?
岑辭抱着被子,将自己蜷縮成了一團,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來,這麽多年不是早就習慣了嗎?爲何獨獨現在沉不住氣了?将自已作爲賭注真的值得嗎?當初的子衿已經輸得一無所有了,爲何如今的岑辭還要重蹈覆轍呢?
外面,杜純已經能将大排放在了鍋裏炖着,見杜若洗漱完進了房間,便趕忙将人往外推說,“哥哥你怎麽能進這裏呢,快出去,說了多少次了。”
杜若無奈的說,“咱們家又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哪有不能進廚房的,别鬧,我去幫你。”
“我一個也能做的,哥你去外面,裏面髒。”杜純堅持推搡着杜若。
杜若無奈,隻好說,“行吧,那你有什麽需要就找我,對了,岑辭哥不喜歡吃蔥姜蒜,過會兒你菜裏面不要加這些。”
“诶,我記着呢。”杜純甜甜的笑着應了,想到屋裏面那長得跟個神仙一樣的男子,杜純忍不住好奇問,“哥哥,岑辭哥是不是被吉小姐贖身的?”
杜若點了一下她的鼻尖,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杜純笑的眉眼一彎,“我聽見的啊。如果岑辭哥真的跟了吉小姐的話那也挺好的,我覺得吉小姐和蘇小姐一樣,都是好人。當初我和爹爹在吉祥酒樓唱曲的時候,就受了她們不少的照顧呢。”
杜若笑了笑說,“這事情跟你沒關系,你岑辭哥睡眠淺,恐怕過會兒就要醒了,你趕緊去做飯吧。”
杜純這才歇了八卦的心思,轉頭去專心做飯了。
伴随着院子裏雞鴨歡快的叫聲,天邊魚肚白的面積越來越大,直至一縷金色的陽光穿越過山巒,在這小小的院子裏投下金色的朝陽,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蘇妤和吉少敏跟白京墨商量好之後,便先回了吉祥酒樓,借着吉少敏離開的當會兒,蘇莠終于暴露了出了她的本性,嗷嗷叫喚說,“我的親娘啊,剛剛我們去的那地方就是古代的青樓嗎?天知道我當初看那些古言小說的時候有多想親自去看看,沒想到我第一次出來就去了。對了對了,那個叫白京墨的就是青樓的老鸨嗎?我怎麽看着跟電視劇裏面的不一樣啊,電視劇裏面的老鸨那都是昨日黃花,滿臉白、粉,捏着嗓子說話就跟個鴨子一樣,身上穿的也是大紅大紫的俗氣得要命!可是白京墨不僅長得跟個天仙一樣,舉手投足那都是緻命的誘惑啊!對了對了,你們說的那個岑辭是什麽人,什麽叫被吉少敏給贖身了,說誰家的奴才嗎?他和白京墨——”
“閉嘴!”蘇妤實在是不堪忍受的打斷了蘇莠的喋喋不休,她瞪着蘇莠認真說,“别跟個蒼蠅一樣嗡嗡嗡叫個不停,我是答應帶你出來,可是你也給我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如果你再這樣沒規矩的話,我以後就不帶你出來了。”
蘇莠就跟被人按住了死穴一樣,瞬間乖巧的不像話,她做勢捂住了嘴巴,沖着蘇妤點了點頭,意思是絕不再犯。
剛好這時候吉少敏回來了,身後跟着的小二端着吃食。
“好香啊。”蘇莠忍不住用力吸了一口,誇贊說。
蘇妤眉頭一皺,看向蘇莠。
蘇莠完全被飯菜的香味給吸引住了,壓根沒注意到蘇妤的警告的目光,依舊巴巴的盯着桌上越來越多的佳肴直咽口水!
吉少敏是見過蘇莠的,隻是一早上事情多,也沒注意到她,如今突然聽她這麽說,不由有些驚訝的看向蘇妤,雖未說話,但是兩人之間的默契已經讓彼此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吉少敏,“這人還是蘇莠嗎?不是說她已經賣身給你當奴婢了嗎?”
蘇妤,“情況複雜,以後再跟你說,别管她。”
吉少敏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也就當沒有聽到蘇莠的話。
眼見蘇妤和吉少敏就要動筷子了,蘇莠看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不停的咽口水,又不敢發聲,隻能幹着急的看着。
被那樣一雙眼睛一直盯着,不說蘇妤,吉少敏就首先受不了了,她輕咳一聲說,“桃兒,你帶着蘇莠去廚房,讓你爹給你們弄些吃的吧。”
桃兒應了一聲,拉着蘇莠離開了。
“桃兒姐姐,能不能讓你爹給我們也上一份剛才炸的酥黃的那道菜啊?”
兩人離開了,還能聽見蘇莠興奮的說話聲。
吉少敏擦了下嘴角的油漬,伸着脖子好奇問,“你這堂妹怎麽回事,我怎麽感覺跟之前不一樣了啊?”
蘇妤說,“别提了,自從被那群流民綁架過之後,她就跟換了個人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把生死都看開了,說話做事完全沒個顧忌,不過好在她的賣身契還在我這兒,暫時做不了妖。”
吉少敏嘿嘿笑說,“你說你那裏怎麽都是一群怪胎啊,我瞅着除了你那小相公就沒個正常的!”
蘇妤不服,“你這話什麽意思,我不正常嗎?南春不正常嗎?我爹娘也很正常好吧!”
吉少敏連忙認慫,“好好好,你們家都是正常人,我不正常行了吧。”說着夾了一筷子雞絲給蘇妤,“喏,給你道歉了。”
蘇妤挑眉,樂滋滋的說,“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