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将岑辭安置在杜家之後便離開了,離開之前蘇妤感覺到杜若有話想跟她說,但是她并沒有給對方機會,拉着範輯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前世欠了杜若的,今生算是都還給他了,至于再多的糾葛,蘇妤卻是不敢再招惹了。
回去的路上,街上的小店已經關門,零星的燈光從旁邊的酒肆小樓傳出,偶有行人擦肩而過也是行色匆匆。
蘇妤扭了扭有些酸疼的脖子,随口問道,“你今天不是去師父那裏嗎?怎麽樣,選址确定好了嗎?”
過了半晌也沒聽到範輯明的回複,蘇妤覺得奇怪,便用胳膊撞了對方一下,“跟你說話呢。”
範輯明回過神來,擡眼示意蘇妤看向前面走過來的兩人,小聲說,“你看那邊,是不是你大哥?”
隻見不遠處兩道人影跌跌撞撞的往這邊走了過來,其中一個人影明顯比另一個高大許多,借着街邊小樓投射出的燭光,隐約可以看見那人形容枯瘦,穿着一身寶藍色的衣裳,手裏抱着一個女人,女人長若瀑布的頭發直接垂到了地面,她好似沒了行動能力,整個人軟趴趴的被男人抱在懷裏。
蘇妤微微皺眉,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拉着範輯明藏到了街邊的巷口,南春也機靈的跟着躲了起來。
“你幹什麽?”範輯明莫名其妙的問。
蘇妤撓了撓耳朵,不耐煩說,“我怎麽知道,反正先等他們過去了再說。”
範輯明下意識覺得蘇妤哪裏不對勁,試圖從她臉上看出點端倪,卻因爲這巷子裏黑乎乎的一片,是鼻子是嘴都看不清楚,更别說看表情了,範輯明隻好放棄。
“小姐,好像真的是大少爺!”南春小聲提醒說。
眼見人影越來越近,蘇妤心裏那股奇怪的感覺又湧了上來,她一眼不眨的盯着兩人,在昏暗的光線下,男子的五官漸漸清晰,可蘇妤還沒來得及确認男子是誰,就突然撞上了一雙因爲驚恐而瞪得渾圓的眼睛!
“啊啊啊——”女人突然清醒,她奮力的掙紮着,雙手使勁的拍打着鉗制住她的胳膊,像是瘋了一樣在男子身上又抓又撓。
蘇妤歎息一聲,一股隐晦而不堪的情緒湧了上來。這人果真是大房的蘇念旺,而那個女子竟然是石姨娘。
“他們怎麽會在這裏?”範輯明嘀咕說。
南春看向石姨娘,不确定的猜測說,“興許是石姨娘又偷跑了出來,所以大少爺出來找她了。”
若真的是石姨娘偷跑了,爲何隻有蘇念旺一人出來尋找,而且不管怎麽說,石姨娘都算是蘇念旺的長輩,他如果想把人帶回去,完全可以直接叫嬷嬷來,真的有必要自己親自動手嗎?
蘇妤想起了當初在蘇家的時候,石姨娘溺水了,南春說,是蘇念旺把人抱回去的。若說現在是沒有人幫忙,那麽當初在府裏呢,府裏的丫鬟婆子一大堆,随便招呼一聲就有人去幫忙!可是蘇念旺卻拒絕了!
“啊——不要!不要!唔啊啊啊——”石姨娘拼命的掙紮着,嘴裏除了亂叫唯一能聽懂的也就是“不要”這兩個字。
可是不管石姨娘怎麽鬧騰,蘇念旺都無動于衷,抓着石姨娘的手掌也沒有絲毫的松懈,直到有人實在忍受不了石姨娘的叫喊聲,隔着窗子罵了幾聲,蘇念旺這才騰出一隻手緊緊捂住了石姨娘的嘴巴。
昏暗的街道上,唯有幾縷稀薄的燭光映照在青石闆路面,四周安靜極了,風吹過樹梢傳來的陣陣“沙沙”聲。夜色中,神色陰沉的男人拖着面容驚恐的女人一步一步從蘇妤面前走過,女人壓抑的嗚咽漸漸淹沒在了夜色中。
等蘇念旺離開很遠之後,蘇妤幾人才小心翼翼的從巷子裏走了出來,看着漸行漸遠的兩個人影,蘇妤心頭如同綁上了一塊巨石,那個方向......不是蘇家的方向。
範輯明看了眼蘇妤,轉身說,“先回去吧。”
當天晚上,蘇妤做了一個噩夢,說是噩夢,卻又真實的讓她恍惚覺得應該是發生過的。在夢境中,她成了一個年幼的小姑娘,不知怎麽走進了一個破敗的小院,院子裏挂滿了白色的紗布,女人時而歡笑時而嗚咽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天空陰沉沉的,仿佛下一瞬就會坍塌。
她害怕的蜷縮着身子,在漫天的白紗布中穿來穿去,卻怎麽也找不到出路。她想要呼喊,想要崩潰大哭,可是脖子卻像被什麽給死死掐住了,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來。
就在急的快要哭出來的時候,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黑色長靴,那是一雙男人的大腳,她慌忙擡頭去看,卻發現那雙腳的主人竟是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
“别怪我。”怪物泛着森冷的雙眼定定的看着她,朝着她伸出了手掌......
“啊——”蘇妤尖叫一聲,猛地坐了起來。
“怎麽了?”睡在羅漢椅的上範輯明聽到叫聲,鞋都沒來得及穿就跑了進來。看到蘇妤目光呆滞,滿臉冷汗,範輯明三步并兩步上前問,“你怎麽了?怎麽出這麽多汗?”
蘇妤抹了一把額頭,發現手心全是冷汗。她緩了片刻,等情緒穩定了這才說,“沒、沒什麽,突然做了個噩夢,有點吓到了。”
範輯明也沒多想,起身去給蘇妤擰了快濕毛巾。
蘇妤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感覺整個後背都是濕的,難受的撓了兩下說,“叫南春去給我備點水吧,我身上都濕了。”
範輯明看了她一眼,也沒計較被蘇妤差使,聽話的去喊南春了。
蘇妤雙眼放空的坐在床上,那個可怕而詭異的噩夢仿佛還在眼前,滿是白色紗布的院子,女人的笑聲和哭聲,還有那個青面獠牙的怪物!這一切讓蘇妤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發寒!
聽說蘇妤做了噩夢,蘇三夫人便直接過來詢問了。蘇妤後來想了想,覺得自己很可能是這段時間壓力太大,所以才會生出那樣的噩夢來,于是便也沒有跟蘇三夫人細說,隻道已經沒事了。
蘇三夫人這段時間正幫着蘇三老爺籌備新開的糧鋪,所以平日裏也是忙的沒個歇,得知蘇妤沒大礙,便回了自己屋裏去。
也正因爲蘇家二老最近忙,所以家裏小的都跟出了籠的豬一樣,甩着蹄子肆無忌憚的撒歡。
蘇莠便是其中的翹楚!
“小姐!”蘇莠鬼鬼祟祟的從窗外探進來一個腦袋,目光在蘇妤房裏掃了一圈,見沒有其她人,索性直接從窗戶上爬了進來。
蘇妤看的臉都黑了,這蘇莠越來越沒規矩了!
蘇莠絲毫沒意識到蘇妤的不悅,依舊樂颠颠的跑上來問,“小姐,你是不是準備出去啊?”
蘇妤挑眉,“你想幹什麽?”
蘇莠讨好說,“小姐,能不能也帶我去一次啊?我來這麽久,連外面長什麽樣子都沒見過!”
“你出去幹什麽?”蘇妤早就猜到會有這麽一天,來到陌生的世界,誰都不可能一輩子安居一隅的。隻是沒想到蘇莠還挺沉得住氣的,居然這麽久才提出來。
若是蘇莠知道蘇妤的想法,一定大呼蘇妤可能對她有什麽誤解!她之所以這麽久才提出來,根本不是因爲沉得住氣,而是因爲蘇三夫人壓根就沒讓她接近過蘇妤,防她就跟防狼一樣。
蘇妤對照着銅鏡,撚起瓷盒裏面的紅紙輕輕抿了一下,原本有些蒼白的雙唇立刻變得紅潤起來,襯的整個人都有了氣色。
“我可以帶你去,但是你憑什麽讓我帶你去呢?”蘇妤說着,也沒回頭,直接透過鏡子看向蘇莠。
銅鏡中的人像有些模糊,但是能看得出來蘇莠似乎在做什麽艱難的決定。
蘇妤可不想跟着她耗,徑直起身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喊,“南春,準備好了嗎?”
“等等!”蘇莠急忙上前攔住了蘇妤,面露難色說,“你上次不是說缺錢嗎?我這兒有個賺錢的路子,你要是帶我去的話,我就把秘方給你。”
“什麽路子?”蘇妤饒有興趣的問。
蘇莠手指向蘇妤剛才塗唇的紅紙,得意說,“我們那邊有一種叫做‘口紅’的化妝品,它不僅顔色多,而且還可以随身攜帶!甭管她是上前幾千年的女人,絕對都會喜歡能讓自己變美的東西!”
蘇妤聽着有些心動,但是面上依舊裝作興緻缺缺的樣子,“就這樣?”
蘇莠以爲蘇妤是不滿意,生氣的說,“你别得了便宜還賣乖啊,我會的本來就不多,這技能可是我準備以後出府了用來養家糊口的!”
蘇妤可不相信蘇莠的鬼話,擡腳就要出門,意料之中又被人喊住了。
“等等!我突然又想起了一個東西,保準能讓小姐你賺大錢!”蘇莠痛心疾首的拉住了蘇妤,臉上挂着勉強的笑意。
蘇妤擡了擡下巴,示意蘇莠松手。
“還有一個東西你們一定非常需要!”蘇莠信誓旦旦的說。
“什麽?”蘇妤問。
“肥皂!”蘇莠說。
蘇妤不以爲然,“我記得你跟我說過,肥皂就是用來洗衣服的吧?我們這兒一棵皂角樹就能供一村子的人使用,你這個對我來說沒多大用處。”
蘇莠急了,“怎麽會沒用呢!我說的肥皂可不是簡單的洗衣服的肥皂,我說的肥皂是用來洗臉洗手洗身體的!它不僅能清除你手上的細菌螨蟲,還能讓你的肌膚變得白白嫩嫩香香的,你想想啊,哪個女孩子不想自己成爲招蜂引蝶的香妃啊!”
“香妃是誰?”蘇妤不恥下問。
蘇莠擺手,不想談這個,“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跟咱們沒關系,總之這玩意兒絕對賺錢!”話說完,蘇莠害怕蘇妤又要敲詐,立刻可憐巴巴的補充說,“小姐!我以前也是個大小姐,除了吃喝玩樂花錢,我真沒什麽會的,可恨當初書也沒讀好,化學物理語文數學啥都沒學會!這做口紅香皂的手藝還是我爲了打發時間專門請老師教的。小姐,你說我都這麽掏心掏肺了,你不會再拒絕我了吧?”
蘇妤露出了足以融化冰雪的微笑,拍了拍蘇莠的腦袋,笑的人畜無害,“乖,我這麽善良,怎麽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