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後,掌櫃松了口氣,抹着額頭的汗水連連點頭說,“還有氣!還有氣!”
蘇念成聞言,蓦的大聲笑了起來,指着下面狂喜說,“看吧,我就說我沒殺人,他沒死,你們聽見了吧,哈哈哈哈,他沒死!”說着用力掙開鉗住他的那個人,又恢複了之前的狂妄,“滾開,老子沒殺人!”
“你就算沒殺人,人也是因爲你受了傷,你脫不了幹系!”那人氣吼吼的說。
“就是!如今人昏迷不醒,指不定摔傻了,你還是要負責任!”
“大家别讓他給跑了,仗着自己有幾個錢就可以随意傷人性命嗎?”
人心是最容易煽動的東西,隻要有一人打頭陣,其他的人立刻就會跟着叫嚣起來,甚至都不管這件事情究竟跟自己有沒有關系。
蘇念成還沒嘚瑟兩下,再一次成爲了衆矢之的,當即進退不得,臉頰漲得通紅,他目光焦急的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卻沒有看到一個能幫他的熟人,正焦急之際,轉頭卻瞥見了身後的蘇妤,神色一頓。
蘇妤蹙眉,不想跟這人扯上關系,幹脆喊了南春往房裏面走去。
可蘇妤卻低估了蘇念成不要臉的程度,就在她轉身之際,蘇念成揚聲高喊,“小妹,你也在這兒啊。”
蘇妤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加快了步子往屋裏走,求神告佛的希望沒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陳夢先一攏折扇,笑眯眯的擡腳往門口一站,剛好擋住了蘇念成的路。
蘇念頭擡頭叱道,“你誰啊你,滾一邊去,好狗不擋道!”
“放肆,你敢罵我家少爺,信不信我——”
陳夢先扇子一擡,阻止了身後小厮的摩拳擦掌,随後不以爲然的說,“蘇少爺可别急上了眼,把人都給認錯了啊。”
蘇念成方才情急之下沒注意,這會兒仔細一瞧,才發現眼前之人身着錦緞長袍,腰間配着上好的白玉,臉上雖然挂着淺笑,但卻給人一種拒人千裏的疏離,總之一句話,不好惹。
蘇念成心思一轉,暗道蘇妤那女人指不定又勾搭了哪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心中又是妒忌又是惱怒。
“不知道閣下是何人,跟我小妹有什麽關系?”蘇念成沒臉沒皮,也不管蘇妤有沒有将他看做哥哥,反正就腆着臉套近乎。
陳夢先對于蘇家的那些腌臜事也聽說了一些,依他看來,其實就是蘇妤太過軟弱了些,若是遇上他的話,别說家産了,一個子兒也不會給那些人。不過畢竟是對方的家事,陳夢先自然不好說三道四,不過今兒倒是真巧了,他方才還琢磨着怎麽在蘇妤面前讨個好,讓她幫着自己在秦大小姐面前美言幾句,這會兒機會就來了。
陳夢先心思已經拐了好幾個彎兒,面上卻不顯,隻笑說,“我聽聞蘇少爺家中僅有一姐一弟,而且你姐姐多年前就已經嫁人了,不知你口中的小妹又是何人?”
蘇念成眼珠子一轉,也聽清了對方話語中的意思,蘇家如今已經分家了,那麽蘇妤自然就不再是他堂妹了,隻是偌大的茶館裏面,他就認識一個蘇妤,就像是溺水餓人,即便知道抓住的是根不能救命的稻草,他還是會下意識抓緊不放。
“這位公子什麽意思,我方才明明看到我家小妹蘇妤進了屋裏,怎麽,你們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嗎?”蘇念成揚聲說道,眼中劃過一抹狡黠。
屋裏面的南春聽了這話,頓時氣得跺腳。
蘇妤瞟了南春一眼,仿佛跟自己沒有關系一樣,轉頭勸說起了南春,“多打點事啊有必要生氣嗎?”
又聽外面陳夢先說,“蘇少爺,我看你還是趕緊把小二哥先送去醫館吧,在耽擱下去怕出什麽意外啊。”
看熱鬧的衆人這才被突然點醒,紛紛嚷着讓蘇念成帶小二去醫館。
蘇念成不甘心,偏要拉着蘇妤一起倒黴。
陳夢先掃了眼四周,搖頭故作痛心疾首的說,“我當初曾有幸見過蘇二老爺一回,當時他還不是蘇家糧鋪的東家,說起來已經好些年沒見了,要不這樣,我明日去一趟貴府,剛好和老爺子聊聊天,順便将今日的事情也跟他說了。”
“蘇家糧鋪?原來他就是蘇家的人啊!”人群中有人呼道。
若是蘇念成那定是沒幾個人認識的,但若說蘇家糧鋪,那可是人盡皆知,一時間大家都把蘇念成的個人行爲上升到了蘇家糧鋪。
“自從蘇家分家之後,蘇家糧鋪可就徹底的沒落了啊。我聽說已經關了好幾家分店了。”
“嘿,以前蘇家糧鋪那可是蘇永利一手建起來的,如今卻落到了人家二房手裏,那一屋子的人除了吃喝嫖賭還能幹啥?不破落才奇怪呢。”
“難怪這人如此猖狂,原來是個暴發戶呢!”
衆人議論紛紛,蘇家當初分家的事情就足夠冶溪鎮上的人閑談一個多月,如今蘇念成鬧出這事,雖說沒有一個多月,但也足夠人們茶餘飯後讨論幾天了。
蘇念成聽着圍觀群衆或奚落,或嘲諷的聲音,心頭生出怒火,想要罵回去,卻發現周遭幾十張嘴巴開開合合,壓根就沒他插話的份。
“蘇少爺,亡羊補牢,爲時不晚,我看你還是趕緊把人送去醫院吧。”陳夢先湊近了蘇念成,攤開折扇掩住嘴,輕聲笑說。
蘇念成狠狠的瞪了眼陳夢先,咬牙切齒說,“你究竟是誰?”
陳夢先抱手,笑的那叫一個君子端方,“在下不才,京都陳夢先!”
蘇念成目光驟然一縮,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當初陳夢先不僅幫範輯明打赢了官司,而且還破了揚帆船廠楊斯瀚的案子,這件事情傳的是大街小巷,婦孺皆知。所以蘇念成一聽說對方是陳夢先,整個人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後反應過來,便将對蘇妤的不滿都遷怒到了他身上。
“我聽說你母親是個烈火性子,若是她知道你在這個時候鬧事,給蘇家糧鋪招去禍害的話,你猜她會怎麽樣?”陳夢先俯下身子,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若是被娘知道了......蘇念成一想到那場景就頭皮發麻,恨恨的瞪了眼陳夢先,将打碎的牙齒咽了回去。
等蘇念成滿臉怒氣的帶走了那個店小二,茶樓裏才漸漸恢複平靜。
陳夢先邀功似的坐在蘇妤面前,臉上笑的見牙不見眼,一看就沒安好心。
蘇妤飲了口茶,挑眉說,“你想怎麽樣?”
“蘇小姐果然是爽快人!”陳夢先以茶作酒,自顧自的碰了一下蘇妤手裏的杯子,笑的如沐春風,“我其實也沒啥可求的,我就是想着蘇小姐既然和秦大小姐親如姐妹,往後我可就指望你在秦大小姐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啦。”
蘇妤冷笑,“如今陳松師都給我秦姐姐下了聘了,以後哪還需要我給你美言啊。指不定我還得仰仗你呢。”
陳夢先笑的有些賤兮兮的,卻故作自謙說,“我和秦大小姐能有今日緣分,還得感謝蘇小姐,若不是因爲你,我也不知世上竟還有如此佳人。”
蘇妤心中冷嗤,但想着既然木已成舟,她再跟陳夢先計較也沒意思,索性直截了當的問,“陳松師,你究竟是爲什麽要迎娶秦姐姐?”
陳夢先毫不猶豫的說,“自然是因爲傾心秦大小姐啊,莫非蘇小姐覺得我是圖謀秦家那點家産不成?”
蘇妤氣結,興許是因爲陳夢先的身份太過神秘,亦或是此人太過聰明,所以才讓蘇妤覺得這人十分的不可靠,若是交友便罷了,偏偏是做夫妻,而且還是跟秦黛容做夫妻,蘇妤就跟個老母親一樣,生出十二分的擔心來。
陳夢先那是聽弦知音的人物,之前他尚不明白蘇妤對他的敵意,如今看來,卻已是了然于胸。略作沉吟便說,“蘇小姐,或許你覺得我爲人過于輕佻,亦或是我遠居京城,讓你覺得不安,但是你可曾想過,我要娶的說秦大小姐,你覺得她在同意嫁給我之前,這些問題她就不曾想過嗎?而且我的身份也并不是你猜測的那般複雜,實不相瞞,家父的确是在朝爲官,但他待人寬厚,不難相處。家母賢良淑德,得知我鍾情于秦大小姐。雖然詫異,但立刻就命人去秦家提親。除了我,家中尚有一弟一妹,弟妹皆是我母親所生,自然不存在嫡庶之分,家産之争。“
陳夢先不愧是鐵嘴訟師,一大串話說出來,都不帶喘的,完了依舊清風明月般搖了搖扇子,笑問“蘇小姐還有什麽想問的?”
蘇妤想起了昨日範輯明說的那些話,意思不過也是說秦姐姐比她聰明,她都能想到的事情,秦姐姐一定早就想到了。現在陳夢先又說了這樣的話,蘇妤不禁有些郁悶,感覺全世界就她是個蠢貨。
蘇妤胸口堵着一口氣,張嘴想說,“那你要保證以後好好待秦姐姐。”可是話在喉嚨裏繞了一圈,怎麽也說不出口,倘若陳夢先往後是個薄情郎,她此刻要了他的保證又能怎麽樣,倘若他是個癡情種,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說出那般不自量力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