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妤暗暗吸了口氣,馬車裏面的氣氛讓她開始後悔跟過來了。
蘇三老爺磕着眼睛,一副置身之外的樣子。蘇三夫人也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個賬本,一邊看着一邊快撥動算盤。範輯明低垂着眉眼,雙手放在腿上,坐的端端正正。
怎麽看着倒像是隻有她一個人覺得不自在呢?蘇妤暗暗腹诽,也想着找點什麽搗鼓一下,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在蘇妤以爲可以這樣相安無事的到達鎮上的時候,蘇三夫人突然開口了。
“過會兒我有點事要去處理,你們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用跟着我。”蘇三夫人合上賬本,掃過蘇妤平靜的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妤總覺得對方剛才那一瞥意味深長啊。蘇妤吓得哆嗦一下,趕忙笑着說道,“娘你有什麽事啊,我看還是我跟你一起去吧,你想買什麽我也可以幫您提着。”
蘇三夫人冷冷的說,“不必了,我們老人家的事情,你們年輕人也沒興趣。”
“怎麽會沒興趣呢,我最喜歡跟娘你一起逛街了。”蘇妤幹脆一屁股坐到了蘇三夫人旁邊,伸手挽住了對方的胳膊撒嬌說,“我都好久沒有跟娘一起逛街了,反正我今天也沒事,就讓我一起去嘛。”
蘇三老爺和範輯明都把注意力落在了這母女倆身上,但誰也不敢插嘴。
蘇三夫人對蘇妤怒氣未消,她扒開蘇妤的胳膊,往外挪了一下,“我可不敢讓蘇大小姐陪我浪費時間。”
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受不了要哭鼻子了,可蘇妤不是一般人,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又貼了上去,笑嘻嘻說,“哎呀,娘你跟我這麽客氣幹什麽,做女兒的能爲您鞍前馬後那是女兒的服氣。”
蘇三夫人見她臉皮厚的戳都戳不穿,幹脆懶得管她了,轉過頭卻暗暗想着過會兒該怎麽做才能把蘇妤給甩掉。
一車四人心思各異,但都默契的絕口不提蘇妤和範輯明圓房的事情。
等馬車晃晃悠悠到了城門口的時候,蘇妤特意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會兒,隻見原本聚集在城門外的那些流民都不見了,原本的聚集地隻留下許多破爛衣服和被扔掉鍋碗瓢盆,之前爲了施粥搭建的棚子還沒來得及拆掉,棚子下面堆滿了雜物。蘇妤最開始貼在牆上的白紙也因爲昨天晚上的那場陣雨而被淋的面目全非,唯有六個官兵守在城門外,一個一個的檢查着進出行人的物品。
蘇三夫人這是自從天災以來第一次離開南口鄉,之前也隻聽蘇妤他們提及過鎮上的情況,隻不過聽來的還遠遠不及親眼看得到覺得震撼,從那些殘留的雜物以及草棚來看,她已經能想象出當時整個城外滿是流民的場景了。
蘇三老爺解釋說,“自從朝廷開始赈災之後,城外的流民就被全部遷移到了泾河附近,我前兩日去看了,那邊已經搭建起了磚房,大部分流民都得到了安置,而且聽說負責這些流民的是一個姓趙的官員。”
範輯明回想着前世的事情,卻不記得有一個姓趙的官員,不過想想也很正常,他那時不過是一個挑石沙的普通工人,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管理他們那一隊的小隊長。他每天起早摸黑,幹的也是最最髒最累的活計,那些稍有身份的官員又豈會讓他遇見呢。
念及前世吃過的苦,範輯明心中戚戚然,不禁又想起了昨天蘇妤說的話,心情越發沉重。也不禁生出了一股怒意,憑什麽他前世爲了蘇家連命都沒了,這一世蘇妤竟然又要負他?沒錯!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蘇家給的,可是他也是真心實意的在爲蘇家的未來打算,甚至曾經想過放下對蘇妤的仇恨,兩人就這樣相敬如賓的過完一生。
可即便他已經做出了這麽大的退步,蘇家仍然覺得不夠,在他們眼裏自己隻不過是蘇妤的一條狗罷了,或者,連狗都不如,至少他們不會懷疑狗的忠誠。
呵......範輯明嘴巴泛着苦,心裏的怨憎和不甘越發強烈,他握緊了拳頭暗暗賭咒發誓。既然蘇家不肯容他,那麽也别怪他對蘇家無情了。他範輯明前生今世從未做過一件對不起蘇家對不起蘇妤的事情,該還蘇家的恩情他就還完了,剩下的是好是壞都是他範輯明應得的!
此刻的蘇妤尚不知他的小冤家已經完全把她當做敵人看待了,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兩人已是形同陌路,再無夫妻之名了。
馬車進了城裏,蘇三老爺有事提前下車走了,範輯明如往常一樣去了賈師父那邊學習,而蘇妤帶着南春半步不落的跟在蘇三夫人身後,就想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麽打算。
蘇三夫人先是找了個茶館坐下,兩人喝了一會兒茶就見一個身材富态,面相圓滑的婦人帶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娘進了隔間,一上來就跟蘇三夫人好一番寒暄。随後目光一轉落在蘇妤身上,邊打量邊稀罕說,“哎喲,這是你閨女妤兒吧,都長這麽大了啊?我記得當年見她的時候,才三四歲的孩童模樣,那時候就覺得這姑娘長得水靈,今兒一見,不得了,都成大美女啦!”
沒有哪個母親聽到别人誇自己的孩子會不開心的,蘇三夫人雖然還生着氣呢,但是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謙虛說,“什麽大美人啊,就那樣子還沒你們家丹丹一半好看呢,我就喜歡丹丹這樣的小姑娘,看着就覺歡喜。”
蘇妤聞言也跟着看向那姑娘,剛巧對方也朝她看了過來,蘇妤禮貌的朝着對方笑了笑,對方也報之一笑。蘇妤暗道,還别說,這姑娘長得雖然沒自己好看,但是那雙眼睛笑起來彎彎的,倒有幾分可愛。
這婦人蘇妤見過,隻是沒什麽印象了,蘇三夫人讓蘇妤叫她向姑姑,說是蘇妤外祖母那邊的親戚,那個小姑娘是她的女兒,叫劉丹兒。
互相報了姓名,蘇妤又讓小二多上了一壺茶,幾盤點心。她注意到劉丹兒在看到桌上糕點的時候明顯露出了喜色,便知她是沒吃過這些,于是就讓南春給她夾了一塊放在盤子裏遞給她。
蘇妤笑說,“這是核桃酥是樓裏的特色,妹妹嘗嘗看。”
劉丹兒看了眼她母親,等對方點頭之後這才接過,道了謝。
許是蘇妤從小刁鑽搗蛋,所以蘇三夫人對劉丹兒這種懂規矩的小姑娘最是青睐,見她言行當下便覺得喜歡,于是從胳膊上褪下一個玉镯子遞過去說,“姨來得急,沒給你準備什麽禮物,這個镯子也不值幾個錢,不過我瞧着倒是跟你今兒的打扮配的很,收着。”
蘇妤看了一眼,心道她娘親今日這是怎麽了,按理說對方不過是一個遠方親戚,頂多給幾顆金豆子便算了,怎麽還給玉镯了,若她記的不錯的話,那镯子還是他爹爹前年去外地進貨的時候買回來送她的。
“要不得要不得,這麽貴重的東西哪是她一個小娃娃能戴的。”劉丹兒的母親趕忙推辭說着,又暗暗捏了一下劉丹兒的胳膊。
劉丹兒趕忙從玉镯上收回目光,讪讪說,“我知道姨你疼我,但是這麽貴的禮物丹兒實在是不敢收。”
蘇三夫人若是喜歡一個人,别說玉镯子了,就算是玉菩薩也甘願雙手奉上,對方越是好意拒絕,蘇三夫人越是鐵了心要給。于是乎,一來二往,那邊不得已收了镯子,蘇三夫人親自給劉丹兒帶上,直誇好看。
劉丹兒謝過之後就小心翼翼的用袖子遮住了玉镯,将雙手放回腿上,眼中的喜色怎麽也掩蓋不住。
蘇妤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越發疑惑她娘親的目的了。
“妤兒,要不你帶着你丹兒妹妹去外面走走,她還是第一次來冶溪鎮呢。”蘇三夫人笑着說道。
蘇妤腦中警鈴大響,剛想拒絕,就聽那邊的劉丹兒笑眯眯說,“那就麻煩妤姐姐了。”
蘇妤如鲠在喉,想要拒絕的話怎麽也不好說出口了,無奈之下隻好跟叮囑南春說,“你在這兒伺候着夫人,我陪着丹兒妹妹出去逛逛,稍後就回來。”說着給了南春一個眼神。
南春尚不知道蘇妤和蘇三夫人之間的事情,自然是沒有辦法領悟蘇妤眼神中的意思,還以爲對方是讓她好好照顧蘇三夫人,莫讓人給欺負了呢。
“小姐放心。”南春笑着說。
蘇妤見南春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急的恨不得把人拉到一邊專門叮囑,偏偏這時候對面的劉丹兒又催促了起來,讓蘇妤說個悄悄話的時間都沒有。
“妤姐姐,我聽說冶溪鎮有一種香是從上面往下面吹的,就跟瀑布一樣可好看了,妤姐姐這是真的嗎?”一出門,劉丹兒就急切的追問起了蘇妤關于冶溪鎮上的新鮮事。
蘇妤記挂着蘇三夫人那邊的情況,便随口應說,“嗯,你說的是倒流香吧?”
“原來叫倒流香啊,這名字可真好聽。妤姐姐見過這種香嗎?我聽說這香可貴了,不知道我能不能有機會見一見呢。”劉丹兒有些不好意思的紅着臉說,眼睛裏卻像是閃着光一樣盯着蘇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