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少敏怒氣沖沖的上前一把将吉寶從吉老爺懷裏扯了下來,吉寶腿短站不住,“撲騰”一聲直接跌坐在地,他又痛又委屈,再也憋不住眼睛一閉“哇”的大聲嚎哭起來。
吉老爺那叫一個心疼啊,連忙打圓場說,“沒事沒事,吉寶也不是故意的,你這麽兇他幹什麽?”
吉少敏氣的臉色鐵青,毫不退讓的說,“我們就是平日裏太寵着他了,什麽事情都由着他的性子來,明明是他做錯了事情,難道還得我們全都跟他賠禮道歉不成?一個男孩子一點擔當都沒有,以後酒樓還怎麽指望他!”
吉寶今年也已經十一歲了,按理說早就應該跟着學習打理酒樓的事情了,但是因爲家中兩老舍不得吉寶起早貪黑的太辛苦,所以從來沒有讓吉寶參與酒樓的事情,倒是吉少敏三天兩頭的呆在酒樓裏。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慣了。
吉老爺聽了,臉上讪讪的笑了笑,别看他這女兒孝順的很,可是一旦惹惱了她,連自己都要畏她兩分,吉老爺軟和了語氣說,“就算你想讓吉寶學習,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現在這樣罵他也沒用啊。”
吉寶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伸手捶打着吉少敏的腿,“壞姐姐...壞姐姐嗚嗚嗚.....”
吉少敏冷着臉不顧吉寶的反抗硬是把人從地上拉了起來,眼中劃過一抹狡黠,冷笑說“你知道你蘇姐姐爲什麽不嫁給你嗎?”
吉寶一聽,立刻止住了哭聲,淚眼朦胧的看向吉少敏,眼中滿是求知欲。
範輯明聞言耳朵一動,也忍不住豎起耳朵偷聽。
吉少敏用力揩了一下吉寶圓嘟嘟的臉頰,惡狠狠說,“因爲你蘇姐姐不會喜歡一個沒擔當的愛哭包!”
吉寶聽了不服氣的指向範輯明,“嗝——我就不信他小時候沒有哭——嗝——哭過,等我長他這麽大的時候,我也不會——嗝——也不會哭的!”
所有人将目光轉向範輯明,範輯明輕咳一聲,一本正經的說,“我小時候還真沒哭過鼻子。”
“哇——”吉寶受不住打擊,哭的更加悲傷起來。
吉少敏扶額,實在受不了幹脆讓桃兒将吉寶給帶了下去。
吉寶離開之後,整個樓層都清淨了下來,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
“蘇伯伯這次來一定是有什麽事情吧?”吉少敏招呼大家進了二樓的包間,一邊斟茶一邊詢問道。
蘇三老爺接過茶水品了一口,頓時連連點頭,“好茶!好茶!”
吉老爺不屑說,“你以爲我跟你一樣小氣啊,你喝的這杯可是旬陽山最好的陽羨雪芽茶,我自己都舍不得喝的,今兒就便宜你了。”
蘇三老爺一聽,頓時眼睛發光的催促吉少敏再給杯子倒滿。
範輯明也跟着喝了一口,隻覺得比平常的茶多了一絲甘甜,其它的卻什麽也嘗不出來,牛嚼牡丹?範輯明不由想起了書上說的這個成語,頓時覺得自己喝了也是浪費,幹脆又放下了杯子。
蘇三老爺連喝了三杯,這才意猶未盡的眯着眼睛妒忌說,“還是你這個老東西知道享受啊,這麽好的茶竟然也被你給找到了。”
吉老爺得意的炫耀說,“這可不是我找到的,這是我敏兒托人從京城那邊帶回來的。一兩茶葉就得五十兩銀子呢,你喝了三杯,最起碼也得花我一百多兩銀子!”
一百兩?就那不到半個巴掌大的杯子三杯水?
範輯明聽得瞠目結舌,他以爲他已經習慣了富人家的奢侈生活,卻沒想到在吉老爺這邊受到了更大的沖擊,他上一世一直過着苦日子,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使。這一世雖然好了許多,但自從蘇家分家之後,日子也比以前過得緊巴,原本以爲蘇妤随手拿出幾十兩銀子當零花錢已經夠奢侈了,可沒想到與吉家相比較,簡直是不堪一提。
回想起城門外那些饑腸辘辘,衣不蔽體的災民,再環顧這樓上樓下錦衣玉食,绫羅綢緞的食客,範輯明心中湧出來一股說不來的感覺,心頭像是積壓了一股怨憤和悲憫,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輯明你怎麽了?問你話呢?”吉老爺連喊了幾次範輯明都沒動靜,蘇三老爺這才推了他一下問道。
“啊?”範輯明回過神來,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大家。
吉少敏皺眉,詢問說,“妹夫這是想什麽呢?我瞧着你的眼神不太對勁啊?”
範輯明忙收起那些思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沒什麽,隻是想起了我家夫人的話。”
“什麽話?”吉少敏饒有興趣的問。
範輯明露出無奈的苦笑着說,“臨走前她一直叮囑說讓我辦完事情之後一定要去珍馐閣給她買些點心回去,若是我忘了她就要讓我今晚去馬廄睡。”
這不過是範輯明胡謅的借口,沒想其他人卻是當了真,畢竟依照蘇妤的脾氣,這種事情她還真幹得出來。
蘇三老爺生氣的說,“這孩子越發不像話了。”
吉少敏忍着笑意,心中爲範輯明默哀,又回頭沖着丫鬟示意,丫鬟點頭轉身離開了。
吉老爺搖頭說,“你家妤兒的性子可比你要硬氣多了,也不知道你這老東西怎麽生出這樣厲害的女兒來。對了,我聽說是妤兒提醒敏兒提前買了糧食的,這事情可多虧了妤兒。”
吉老爺這話一開口,剛好應了蘇三老爺接下來要說的事情。
“實不相瞞,我們這次來就是爲了糧食的事情!”蘇三老爺正色說。
吉少敏思及之前蘇妤說的話,忙問道,“難道蘇蘇說的是認真的?她買糧食當真是爲了災民?”
“什麽意思?”吉老爺不解的問。
蘇三老爺肉疼的說,“看來妤兒早就跟你說過了啊,這個敗家女真是氣死我了。”
吉老爺聽得越發雲裏霧裏,“你們究竟在說什麽,沒有人給我解釋一下嗎?”
範輯明見蘇三老爺皺巴着臉明顯賭氣不想說話,便主動開口将蘇妤的打算與吉家父女說了一遍,兩人的表情從一開的難以置信到後面的沉思,直到最後兩人好似心有靈犀般的互相瞧了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什麽深意。
“事情的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但是我和爹考慮到如今蘇家能用的人太少了,所以想問吉伯父能否借幾個人給我們?”範輯明問道。
吉老爺摸着胡須陷入了沉思,也沒有立刻回答範輯明的話。
吉少敏喃喃說,“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打算的,一開始我還以爲她是說笑故意敷衍我呢。不過倘若你們決定重操舊業的話,這的确是一個好機會。隻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的糧食也是有限的,當你們的糧食不足之後,如果朝廷依舊遲遲沒有動靜,你們到時候該怎麽辦,所謂鬥米恩升米仇,一旦那些災民習慣了不勞而獲,當你們停止救濟的時候,他們必生反叛之心,甚至會怨恨你們。”
範輯明胸有成竹的說,“這件事我們也考慮過了,據我所知早在半個月前朝廷就已經派了欽差來冶溪鎮,如果沒有差錯的話,他們現在應該還在城裏。”
吉少敏笑問,“你的意思是他們早就将南方的災情上報給朝廷了?”
範輯明點頭,“除非他們想犯欺君之罪,否則如此重大的災難他們沒有理由不上報。”
“就算他們上報了,你又怎麽知道朝廷什麽時候會采取赈災行動呢?”吉少敏又問。
範輯明拱手說,“當今聖上英明神武,不可能置天下百姓的安危于不顧,況且如今流民四起,不止冶溪鎮,還有周邊的其它鎮子都受到了波及,各地的縣令府衙恐怕早就上報了災情。且欽差大人來冶溪鎮定有皇命在身,他要傳達的消息也必然是快馬加鞭首先抵達京城,所以按路程來算,不出半個月,朝廷一定會有告示下達!”
“至于你說的恩将仇報情況我們也不是沒有想過,所以到時候我們也會提前跟災民們說明情況,每日所消耗的糧食數量和剩下的糧食數量也會全部公開透明。”與其突然某一天告訴災民,明天就回停止施粥,不如讓他們自己做好心理準備,當糧食用盡的那一天,他們也會知道不是蘇家不肯施粥了,而是糧倉已經空了。
吉少敏對範輯明的印象也就是蘇妤的小相公,長得平平無奇,性子也毫無特點,與杜若那樣的美男子相比較,範輯明簡直是太不夠看了。每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也隻是跟在蘇妤身後,讓人感覺不到存在感。可是今天的範輯明卻與往常都不一樣,好像是蘇妤沒有擋在他的面前,他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就像是掀開了紗布的珠子,終于亮出了他原本的光芒。
“你們無償的赈災,目的是爲了得到聲望以便于後期糧鋪的重新開業,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麽多年來蘇老頭你得罪的人恐怕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了吧?你們三房淨身出戶可有不少人都在背地裏看笑話呢,現在你鬧着一出,你就不怕他們眼紅?”吉老爺想的反倒是另一個層面。
蘇三老爺氣呼呼的說,“他們眼紅?他們眼紅那也跟着赈災啊,我又沒說隻許我施粥,别的人都不許了?”
吉老爺搖頭說,“如果一開始就沒有人做這件事,那麽大家都不會做這件事情,可是一旦有人做了,其他不跟着做的人必然會受到外界的譴責,所以爲了維穩,他們不得不違背内心的意願被迫跟着去做。而你這個開了頭的人最終就會成爲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即使你後期再把糧鋪開起來了,可是你們已經得罪了那麽多人,想要繼續安安穩穩的繼續做生意恐怕沒那麽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