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現在可真懷疑那些街坊傳聞了。”吉少敏扶着蘇妤坐到床上,聽着她說起自己受傷的經過,她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的說道。
蘇妤扶着桌子坐到塌上,聽了這話,好奇問,“什麽傳言?”
吉少敏今日穿了一襲鵝黃色的羅紗裙,頭發挽着髻,臉上沒有施任何的粉黛,卻給人一種格外明豔動人的感覺,就像是窗台下盛開的雛菊。
吉少敏聳肩笑道,“坊間傳言說,自從你娶了你這範家姑爺,你的厄運就沒斷過,再加上你成親那日電閃雷鳴古怪的很,所以就有人猜測說你與你那相公八字不合,就不應該湊合在一起。”
蘇妤聽得心裏五味陳雜,她癟癟嘴說,“就算八字不合,那也還是合在一起了,這就叫緣分!”
“怕是孽緣吧!”吉少敏揶揄說。
蘇妤冷哼一聲,“孽緣也是緣,我與他既然已經成了夫妻,是福是禍都得一起擔着。”
吉少敏笑了,随手從桌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得了,我知道你們夫妻同心。不說這個了,你讓南春千叮萬囑的讓我過來做什麽?”
蘇妤從身後拿出一個木盒子遞給吉少敏,吉少敏狐疑的接了過去打開一看,頓時就驚呼起來,“哇塞,蘇蘇你居然還有這麽多的私房錢,不得了啊!”
蘇妤道,“這裏有一千兩銀子,是我爲杜若贖身的。”
“什麽?一千兩給杜若贖身?”吉少敏說着搖了搖頭,一副欽佩無比的模樣看着蘇妤,啧啧道,“沒想到你還真是癡情種啊你,一千兩都能買好幾個杜若了——不對,就算是南風館的頭牌贖身也不可能要一千兩吧,杜若居然要一千兩?”
蘇妤歎息一聲,心裏苦啊,隻好将那日發生的事情跟吉少敏說了一遍。
聽完蘇妤的話,吉少敏頓時就拍桌罵道,“好個江老鸨,她這分明是坐地起價啊,她知道你一心想将杜若贖身出去,所以故意擡高價位爲難你,一千兩,呵呵,虧她說得出口!你也是傻,居然就當真同意了!”
蘇妤拉着暴躁的吉少敏坐回椅子上,好生勸道,“别管她黑不黑心了,反正這一千兩是跟江老鸨說好的,你過會兒帶回去,然後到南風館去幫我将杜若的賣身契贖回來,我之前答應過他要幫他尋個鋪子,給他謀劃個出路的,這話你也幫我帶給他,順便問問他想做什麽,可有看中的地方,到時候我給他置辦下來。”
吉少敏神情古怪的盯着蘇妤,就像是在看一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東西一樣。
蘇妤推了吉少敏一下,沒好氣的說,“你盯着我看幹什麽,别瞎想,我就是覺得虧欠了杜若,他是個好人,不應該一輩子糟踐在那龌龊地方。”想了想蘇妤又補充說,“你不是說我跟範楫明是孽緣嗎?這救了杜若也算是積德行善了吧。”
吉少敏不相信的說,“還積德行善呢,南風館的小倌哪一個不是身世可憐的,你要是當真要積德行善,你就将他們全部給贖身出來啊,我看你哪,你就是對那小白臉上心了。”
蘇妤不耐煩說,“随你怎麽想吧,反正杜若的事情就這樣了,你可得抓緊給他辦。不然要是真的亂了起來,到時候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能将他贖出來。”
聽到蘇妤後面說的話,吉少敏也變得嚴肅起來,“我要跟你說的也是這事,前兩日那場蝗災大家都看見了,如今正人心惶惶呢,而且我得到消息說南邊确實發生了旱災,尤其以臨州那一片最爲嚴重,如今已經有數百人餓死了,隻是朝廷封鎖了消息,我們這邊一直不知道。我猜測過段時間就會有流民往薊城的方向過來,冶溪鎮素來以富庶爲名,到時候隻怕湧進來的流民比别的鎮上還要多出數倍。此事你們家得早作打算啊。”
蘇妤點頭,“我爹和範楫明已經去外面買糧食了,應該能收些回來,而且我準備在家裏面打個地窖出來,到時候将一部分糧食藏起來,以防不測。”
吉少敏贊賞的說,“你這想法不錯,不過你家能幹事的男人太少了,人手恐怕不足吧,若是有需要你跟我說,我讓管家給你送兩個下人過來。”
“人手我已經想好了,這倒不急,不過你家是開酒樓的,你可有渠道再幫我買一些糧食回來?”蘇妤問。
吉少敏不解說,“你要那麽多糧食幹什麽?”照理說有範楫明和蘇三老爺置辦那些,蘇家應該足夠過活了。
蘇妤也不好解釋,含糊說,“反正手頭還有些餘錢,有備無患嗎!”
吉少敏覺得自己如今是越來越看不懂蘇妤了,若是以前,她心裏想什麽,不用别人問她就自己竹筒倒豆子的全說了出來,哪像現在這樣,藏着掖着看着就難受。
“如果沒有糧食的話,能買一些芋頭馬鈴薯也成,總之能填飽肚子的都成。”蘇妤不管吉少敏那探究的目光,補充說。
“你究竟在打什麽主意?”吉少敏逼近了蘇妤質問。
蘇妤轉過臉,突然“哎喲哎喲”的叫了起來,“你讓開讓開,我的傷口要裂開了,你趕緊讓開些,哎喲,疼死我了。”
“小姐你怎麽了?”南春急匆匆的跑進來問道。
吉少敏無趣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很不雅的翻了個白眼說,“裝,你就使勁裝吧,我還不知道你的,罷了,你不想說就不想說,我也不逼你了。”
蘇妤瞬間喜笑顔開,“我就是跟你開個玩笑的,你放心吧,我就買一些糧食,絕對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以範楫明的名義發誓!”
南春松了口氣,說道,“小姐,蘇莠醒過來了。”
蘇妤皺眉,“她終于醒了?說了什麽沒?”
南春搖頭,“蘇莠醒是醒了,不過我覺得她這裏,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南春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腦門。
蘇妤問,“夫人呢?不在家嗎?”
南春道,“夫人去村子裏了,說是要去找七太爺商量事情。”
蘇妤估摸着應該是關于糧食的事情,無奈之下隻能起身說,“那我過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後面的話是問向吉少敏的。
“閑着無事,過去看看吧。”吉少敏将杯子裏的茶水一飲而盡,起身應道。
如南春所說,蘇莠似乎當真有些腦子不對勁了,見到蘇妤幾人進門,芸婆着急的過來低聲說,“小姐,我瞧着蘇莠不對勁啊,醒了快半個時辰了,問她什麽她也不回答,就跟傻了一樣啊。”
蘇妤聽得心裏“咯噔”一聲,快步走到床邊,隻見蘇莠面如枯槁的躺在床上,臉頰已經明顯消瘦了下去,一雙眼睛空洞無神的看着屋頂,就連蘇妤她們幾個進屋子這麽大的動靜,蘇莠都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一樣。
“蘇莠?你怎麽樣了?”蘇妤坐到床邊,出聲問道。
蘇莠一動不動,依舊如同木偶人一樣看着屋頂。
蘇妤詢問的看向南春,南春點頭說,“從醒過來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的,我們怎麽喊她她都沒反應。”
聽了這話,蘇妤直接伸手推了推蘇莠的肩膀,提高了音量喊,“蘇莠,蘇蘇莠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蘇莠依舊無動于衷。
“這可如何是好啊?不會是被砸中了腦子,這人砸成了傻子吧?”芸婆擔憂的說。
南春皺眉說,“那老大夫不是說隻是皮外傷的嗎?小姐,要不奴婢再去請老大夫過來瞧瞧怎麽回事?”
蘇妤也是滿臉愁緒,揮手說,“你趕緊去,告訴老大夫蘇莠的情況,免得他又跟上次一樣急匆匆的來,連給人看病的工具都沒帶上。”
南春應了一聲,飛快的跑出門去找大夫了。
蘇妤看了眼蘇莠毫無反應的模樣,亦是苦惱的說,“這可怎麽辦,要是真傻了,我們家豈不是又多了一個吃白飯的?”
芸婆聽得臉上肌肉跳了跳,有些同情蘇莠了。
吉少敏直接不給面子的笑出了聲來,“瞧你那小氣吧啦的模樣,好了,你呆在在這裏守着也沒用,我還有事沒跟你說呢,回去吧。”
蘇妤叮囑芸婆照顧好蘇莠,便起身跟着吉少敏出了屋子。
“唉,你這孩子也是可憐。”芸婆給蘇妤蓋上被子,突然想起了什麽拍着惱道驚呼說,“哎呀,我廚房裏還蹲着湯呢。”話說完芸婆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方才嘈雜的屋裏頓時就安靜了起來,隻聽得見屋外持續不斷的蟬鳴聲,一陣熱風從窗戶吹進了屋裏面攪的桌上的紙“嘩啦啦”作響。
過了許久之後,床上的蘇莠突然眨了眨眼睛,僵硬的偏過頭看向門口的方向,那空洞褐色的雙眸開始漸漸恢複神采,臉上也有了一絲神情,她幹燥的有些破皮的唇瓣緩緩彎了起來,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