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那件事在當時造成了巨大的影響,酒樓賭坊更是傳的沸沸揚揚,而其中最讓冶溪鎮人百說不厭的便是那金絲楠木的出處,聽說那進貢之人亦是冶溪鎮人,名喚周青,家住飛隆山下,本是一個樵夫!
飛隆山,便是蘇妤去往範家路上所看到的那片綿延山脈,因爲形似飛騰在天的神龍,故得名飛龍,後又因避諱天子家的“真龍”二字,便改其名爲“隆”!
蘇妤笑的成竹在胸,“自是當然,而且那棵金絲楠木我已經讓人瞧過了,最保守估計,不低于一百年。”
“一百年啊!我老李活了大半輩子,見過最好的也就八十年,一百年那得有多大啊!”李順來回走動着,久久難以平複内心的激動。
所有的木材中,金絲楠木尤爲稀有,所謂人看臉面,木頭看的便是它的側面,而這世間唯有兩種木頭,它既具有黃金一般的光澤,水一樣的波紋,又擁有絲一樣的紋理。其一是當年高棉所進貢的金絲柚木,其二便是大齊的金絲楠木!衆所周知,金絲楠木生長極爲緩慢,能尋到八十年以上的楠木便已經是稀有,而且如今市場上幾乎很難再看到金絲楠木的身影了,可如今蘇妤一開口,便是百年楠木,這可就不僅僅是稀有那麽簡單了!
李順激動地捂着手走來走去,突然,他又猛地用力搖頭,看向蘇妤,“不對,如果真有這麽大的金絲楠木,你爲何不進貢給上面那人,要知道現在金絲楠木可是千金難求啊!”
蘇妤苦笑,自己也想啊,但是她又忌憚着那周青的下場,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先不說那周青自己死的不明不白,聽說他死後沒兩個月,家中更是莫名糟了賊,一家子老小沒一個活下來的。
蘇妤雖然想賺錢想的發瘋,但她又不傻,她甯願少賺一點,也不願意将家人置身于危險境地。
“順叔應該知道我的身份了吧?”蘇妤突然問道。
李順點頭,又聽蘇妤歎息無奈說道,“我蘇家三房隻有我一個女子,我夫君雖說爲人不錯,但畢竟年紀尚輕,經不住大事。所以即便我将木頭進貢上去,蘇家朝中無人能靠,家中無男掌事,恐怕也很難守得住這份榮耀,與其天天遭人惦念,我還不如索性隻拿了錢落得輕松。”
雖說蘇妤這話聽着漏洞百出,但卻也不無道理,蘇家的情況李順也曾聽人說過,家宅尚且不安,又沒有能立家主事的男人,金絲楠木這等大事,怕也沒有人能夠扛得起來,且一旦上報了上去,則必定要将楠木運送京城,冶溪鎮距離京城路途遙遠,其間稍有半點失誤,那可就是人頭落地的大事啊。
想到這裏,李順之前的那股興奮勁也漸漸平緩下來,他在考慮他們木坊可吃的下那棵楠木,若是吃下了,他們又如何才能将木頭安全送往京城!
李順一直埋頭思索着,半天也沒說句話。蘇妤也不催他,隻靜靜坐着,同時在心中估摸着這次交易的成敗。
過了好一會兒,李順終于擡起頭來,神色嚴肅地問道,“若是我們買了,不知蘇小姐欲賣價多少?”
對于價格蘇妤早就在家中估摸了許久,她對照着上一世周青所得到的賞賜,以及這個時候的木材行情,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五百兩黃金!
這是蘇妤最保守的估計,但如今看來,洪源木坊分明是給不出這麽高的價格了!蘇妤想了想,決定此事不宜操之過急,又見李順那糾結痛苦的模樣,索性給了彼此台階下,笑道,“此事重大,順叔與我都需仔細考量,這樣吧,我看順叔還是與木坊中的其他人商量一下,三天後,我再過來,如何?”
能有三天的回旋餘地,李順自然是高興不已。恭敬的送走蘇妤之後,黃魚等人立刻就湊了過來,嘻嘻哈哈詢問情況。
面對着衆人,李順突然一拍腦袋,“哎喲”一聲,猛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連楠木枝丫都沒看到的情況下,就相信了蘇妤所說的話!
“順叔你打自己做什麽?那個娘們兒到底跟你說了啥?”黃魚急的撓頭搔耳。
順叔一揮手,虎聲道,“大魁,去叫大家都過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衆人哄鬧地笑着,簇擁着順叔進了屋裏。
與此同時,蘇妤離開洪源木坊之後,發現天色已經很晚了。
日薄西隅,歸鴉繞枝。
蘇妤看着漫天的晚霞,不由想到了昨夜範楫明羞地暴跳如雷的模樣,尋思着若是他皮膚再白些,臉上的肉再多些,是不是也能在他臉上看到落霞如绯的景象呢?
思及此,蘇妤也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惡趣味了,禁不住揚唇笑了起來。
南春隻覺得自家小姐越來越莫名其妙了。
“我們也回吧。”蘇妤心情極好的拍了拍南春的腦袋,就在對方完全吓呆的時候,又哈哈大笑着轉身離去了。
回到蘇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蘇妤一進院子,便看到範楫明打着燈籠在院子裏四處溜達,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小姐你回來啦。”芷晴興沖沖的迎接出來。
範楫明這才注意到蘇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自己身後,他吓得喊了一聲。
蘇妤沒臉沒皮的湊了上去,笑嘻嘻問,“你在找什麽?我幫你一起找?”
範楫明警惕的往後退了兩步,“沒什麽。”
蘇妤不信,指着芷晴喊,“你來告訴我,姑爺在找什麽?”
芷晴撓着腦袋,想了半天,還是搖頭,委屈說,“小姐,奴婢一直在廚房燒水,奴婢不知道姑爺在找什麽,要不您還是問姑爺吧?”
範楫明忍着笑,有些得意的看着蘇妤。
蘇妤怫然大怒,沖着芷晴吼道,“一問三不知,你以後别叫芷晴了,就叫不知好了,真不知道養你有什麽用!”
芷晴難過的眼淚汪汪,噘起的嘴巴都能挂兩個水桶了。
範楫明有些反感蘇妤的喜怒無常,便闆着臉說,“你爲難她做什麽,一個小丫頭,天天又要做飯洗衣服,又要擦桌子掃地的,你想知道什麽,你問我便是。”
蘇妤看芷晴掉金豆豆的時候,其實心裏便有些後悔自己的遷怒了,但随即聽了範楫明的維護,剛壓下去的火氣又燒了起來,想要朝他發火,又不忍心,最後隻能負氣的一甩袖子,跑進了屋裏去。
“又發病了!”範楫明看着蘇妤的背影,沒好氣的說道。
南春本想跟着去屋裏伺候,卻正好聽了這話,心中有些爲自家小姐抱不平,便沉着臉說道,“小姐雖然嬌蠻了些,但是姑爺既然是小姐的夫君,便不該那般說她,更不該爲了一個下人而對小姐惡語相向。”
範楫明有些意外的瞧着南春,“你不是不喜歡她嗎?”怎麽還爲她說話。
南春抿着唇,低垂的雙眸劃過一抹掙紮,袖中的雙手握緊,“南春從未說過不喜歡小姐,況且身爲丫鬟,南春更沒有資格不喜歡小姐。”
“是嗎?”範楫明漆黑的雙眸落在南春身上,仿佛能洞察一切,帶着譏诮的言語又好似對自己的猜測勝券在握。
“外面蚊蟲多,姑爺還是早點回屋歇着吧。”南春快速說完,便逃也似的匆匆進了屋裏去。
蘇妤正拿着被子出氣,瞥見進來的人是南春,便有些賭氣的哼了一聲,踹掉鞋子直接上了床睡覺。
南春背靠着房門,看着獨自生悶氣的蘇妤,她告訴自己,不一樣的,小姐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所以她也該和以前不一樣了。
第二天天還未亮,蘇妤直接将睡在身側的範楫明一腳踹下了床!
範楫明還沒來得及罵人,便聽見蘇妤飛快跳下床,喊着南春給她收拾東西,說以後都要去書房睡覺!
南春進了屋子,見蘇妤還光着腳站在地上亂跑,便趕忙拿着鞋子給她穿上,勸說道,“小姐地上涼,還是先将鞋子穿上吧,東西奴婢這就給您收拾。”
蘇妤穿了鞋子,繼續将衣服從櫃子裏一件一件扒出來。她都已經想好了,既然範楫明這冤家與她水火不容,那她也沒必要天天還與他同床共枕了。
既然她那般沒出息的舍不得讓他難受,卻又同時不願意讓自己糟心,那好,那她就自己去書房睡好了不就是床闆硬一點,蚊蟲多一點嘛,想她上輩子地牢都睡過,還怕一個書房嗎,就權當是還範楫明上輩子的債好了。
與其兩人相看兩相厭,還不如來個距離産生美!蘇妤一邊收拾東西,一邊不斷地自我安慰,實則心裏可委屈難受了。
範楫明揉着摔疼的脊背走過來,看着滿地都是的衣服,又聽了南春的話,這才意識到蘇妤的意圖,心中雖然歡喜終于能離這個毒婦遠些了,但是理智卻告訴他,自己在蘇家還沒站穩,若是讓蘇三夫婦知道他們夫妻不合,到時候别說種西瓜了,就是西瓜子他也甭想碰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