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内,顧安涼坐在床上,仰頭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他神色暗沉,周身透着股股冷意。
那雙魅瞳也沒了往日的光彩,厲而鈍的盯着她。
突然,他勾了勾唇。
那弧度劃滿了自嘲。
顧安涼突然有些害怕。
坐直身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涼涼的,少了些暖意。
顧安涼心微慌,站了起來,主動偎進他懷裏。
他還是下意識的抱住她。
卻沒有說話。
身子有些僵硬。
顧安涼閉上眼,将頭靠在他懷抱,心髒莫名慌跳得厲害。
讓她圈住他腰肢的雙手,也越來越緊了。
龍禦察覺到,雙瞳微閃,終是忍不住,緊緊的回摟着她。
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似撫慰。
“是我不好,不該讓你看到。”
他進房間後,說的第一句話。
顧安涼心房微微一縮。
眼眶也随之濕了濕。
搖頭。
說不出話。
她不能否認,剛剛的畫面确實吓到她了。
他的做法,也與她的價值觀産生了沖擊。
可是這樣充滿血雨腥風的生活,他卻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年月。
身份尊貴的他,坐在權勢峰的他。
要怎樣,才能躲過一劫又一劫如今天這樣的暗殺。
而過着這樣生活的他,性子,又怎會良善了去。
也許,他們這一類人,骨子裏,都有幾分變态的味道。
可是,這不能怪他不是嗎?!
若不狠毒,便隻能讓他人對自己狠毒。
她是理解他的。
可是,她也需要點時間去适應......她也希望他理解她。
而龍禦,何嘗又不理解她。
今日,他本可以不讓她看到他殘忍的一面。
可是他沒有那麽做。
她選擇和他在一起,就要有心理準備,接受每一面的他。
雖然早已意識到,她看到之後,或許會抗拒他排斥他,甚至害怕他。
可是當真正面對她的排斥時,他才驚覺,竟是如此的難以接受。
“禦,我有話跟你說。”顧安涼思慮再三,還是開了口。
龍禦抱住她的雙臂微顫,卻還是緩緩松開她。
雙眼似潑了濃墨,黑沉沉的盯着她。
臉頰不自覺緊緊繃了起來。
顧安涼察覺到他的緊張,心尖兒微疼,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很緊,開口道,“禦,我要說的話跟今天發生的事無關。”
“......”龍禦濃眉微蹙,臉上的緊繃緩和了分,一雙眼仍舊有些深的看着她。
顧安涼輕歎了口氣,拉着他坐在床邊,自己則坐在他身邊,想了想才道,“三年前,我和丫頭芯兒從雩婁到都城,途中遇到了沙暴。醒來後,我就失憶了,對以前發生的事都不記得了。”
她沒有說穿越而來,惶不說他相不相信,解釋起來也怪匪夷所思的。
所以,她隻好用失憶來解釋。
龍禦聽她這樣開場,黑瞳便幽深了深,抿着唇沒說話。
顧安涼心口有些發悶。
歪着頭,将頭擱在他肩頭上,“我一直以爲,我和龍瑾是指腹爲婚的婚事,所以一直沒有懷疑過。直到前不久我進宮,太後突然召見我......”
她說到這兒便停了下來。
好一陣子,她才擡起頭,目光深深看着他,“太後告訴我,是她讓我進順親王府,而我最初進府的目的,并不隻是爲了嫁給龍瑾,還有便是,作爲太後放在龍瑾身邊的眼線。”
龍禦斂眉,沒說話。
顧安涼扯了扯嘴角,“太後昏迷三年,醒來後,她好像發現了什麽,她的意思,憐惜我委屈在順親王府呆了三年,便要讓我做龍瑾的側妃。
而我爲了效忠她,拒絕了她的好意,從而,想方設法......認識了你,并成功讓你,執意立我爲後。
她後來告訴我,我現在的目的,就是堅定你立我爲後的決心,從而讓滿朝文武對你更加不滿,以達到她的目的。”
顧安涼說完,一雙眼期許的看着他,眼圈紅紅的,“可是我,什麽都忘記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麽。我也沒有刻意接近你。你相信我嗎?”
今天的刺殺,或許,就跟太後有關。
她不能,再隐瞞他,她所知道的。
她之前不告訴他。
是顧忌着兩人是母子,擔心是自己誤會了太後,從而讓他二人心生嫌隙,這是不該的。
可今日之事發生後,她改變了注意。
不論是不是她誤會了太後,她都覺得應該告訴他。
不管他相不相信,她都交給他,讓他自己決定,讓他自己處理。
至于要怎麽對她,她都受着!
龍禦看着她紅紅的眼睛,卻是勾了嘴角。
溫柔的拉過她的手,将她抱在懷裏。
歎了口氣才道,“你說的,我都信。”
“......”顧安涼眼淚刷的掉了下來,哽咽着道,“你就不怕嗎?萬一我真是壞女人,到你身邊隻是爲了害你呢?”
龍禦捧住她的臉,目光專注,“如果你爲了害我,今天,你便不會告訴我這些。”
顧安涼眼淚掉得更急,“我其實也害怕,怕你不相信我。”
“傻姑娘!”龍禦吻她的唇,嗓音充滿了寵溺。
顧安涼破涕爲笑,勾住他的脖子,淺淺的回應他。
将這件事說出來,她的心,也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兩人吻了會兒。
龍禦将她抱在自己懷裏,兩人面對面。
他的手在她腰上,她的手,在他的脖子上。
顧安涼腦袋窩在他頸窩,“禦,你和太後......”
她說着說着就不說了。
龍禦挑眉,低頭看了她一眼。
指腹拂過她的唇,柔聲道,“我和太後怎麽?”
顧安涼搖頭。
龍禦盯着她,半響。
他微吸了口氣,擡眸,目光一下子拉長了。
緩緩道,“小涼子,其實很多事情,都不似表面那般簡單。”
“......”顧安涼眉心微動,擡頭,疑惑的地看着他。
這才發現,他雙瞳幽遠,瞳仁兒深處,竟有點點悲傷閃爍。
探指,從他眼簾劃過。
顧安涼微微動唇,柔柔道,“那你可以告訴我,所有不簡單的事,我都願意和你分擔。”
“......”龍禦眼波狠狠一動,緊緊盯着她,喉嚨輕聳,好半天才開了口,“小涼子,也許事情的真相會讓你覺得更恐怖,甚至,惡心。”
惡心?
他用了這麽嚴重的字眼!
顧安涼眨了眨眼,坐直身子,盯着他的眼睛道,“禦,你可以爲了我不顧朝臣反對執意和我在一起,那麽我,也可以爲了你,接受你的一切。”
雖然需要時間。
可是,她不會後悔接受他,和他在一起。
龍禦看着她認真又忐忑的摸樣,内心柔軟。
他對着她柔然一笑,輕輕握住她的手兒,“我竟不知道,小涼子這麽滿意我,急着跟我表明真心。”
“......”顧安涼一愣,臉蹭的紅了。
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悶悶的又靠在了他肩膀上。
看來,他是不想告訴她了!
兩人就這樣靜靜靠着,畫面溫馨,顧安涼亦有些昏昏欲睡。
而就在這時,龍禦才慢慢開了口,“父皇三年前駕崩前一晚,我和母後被宣進他的寝宮。那一晚,是我記憶中,最爲深刻,也最爲殘忍的一晚。所有的真相,原來那麽醜陋。”
他幽幽的嗓音如一劑刺激性極強的藥物注入顧安涼體内,讓她一個機靈清醒過來。
卻仍舊乖乖趴在他肩上,一動不動。
擔心一動,他便不會将隐藏在内心的結,說出來。
所以,她隻是靜靜的睜着眼睛,沉默的聽着。
“自我有意識以來,母後待我極爲嚴厲,每日不是逼我學習,便是逼我練武,不完成她給的任務,我便不能休息。
五歲那年,因爲一個武功招式,我始終練不滿意,爲了不讓嚴格的母後失望,我練了整整一晚。第二日,我興緻沖沖的去母後的殿内,練給母後看,希望她能誇贊我一番。
哪裏曉得,我反是被母後嫌棄愚笨,一個小小招式,竟練了一晚。
哪怕我因爲整夜練武而生病在床,母後都未來看過我一眼。
倒是八哥的母妃,徹夜不眠的照顧我。
而父皇那時不知何故極爲厭惡我,常常在衆皇子面前不留顔面的訓斥貶低于我。而每次被父皇訓斥後,回到母後殿裏,等到的也隻是更加無情的責罵。
即便後來,母後千方百計千辛萬苦扶我坐上了太子的位置,這樣的處境也未改變過。
是以我一直敬我母妃,隻因爲她是我的生母。
可是,父皇駕崩那夜,我才得知,原來就連這份親血,我都是‘偷’了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