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的話還在繼續,“哀家前不久清醒過來,有些事情哀家悔知太晚,不願讓事情再錯下去。哀家憐惜你多年受苦,本想讓你做順親王側妃......”
打心底裏,她是有些瞧不上顧安涼的,覺得她的身份,也隻配做龍瑾的側妃。
可她目光中卻露出贊賞之色,“都說雩婁國子民最是信守承諾,也最忠誠,哀家萬萬沒想到,你竟然爲了哀家和皇上扯上了關系,并且短短時間内,讓皇上不惜排除萬難要立你爲後......”
她說着,冷笑了聲,“皇上此舉,已然激起朝中大臣諸多不滿,心裏定是對皇上許多意見......
當然,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
她看着顧安涼說。
顧安涼臉微微一白,呼吸有些困難。
指尖縮進掌心。
雲裏霧裏中,什麽東西漸漸清晰。
她三年前醒來之後,除了告訴芯兒她不記得任何之前的事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
而三年前,她未到西擎都城以前,和太後,到底是怎樣的關系?
太後見她面色有異,雙眼微閃,緊盯着她,“哀家之前和你父王通信,他言,你自入住順親王府後便鮮少和他聯系,是嗎?”
“......”顧安涼呼吸有些急,壓抑着,點頭。
她确實很少和她那個父親聯系。
因爲沒有什麽感情,還有,她怕說多錯多。
太後又盯了她一會兒,才點頭道,“也好,免得露出蛛絲馬迹,叫他人利用了去。”
顧安涼後背已被薄汗打濕。
神經兒繃到了極緻。
忽又聽太後說,“現在你即以入宮,又深得皇上喜愛,皇上執意納你爲後,後面定會受到多方壓力。
你現在隻有一個任務,便是讓皇上堅定初衷,立你爲後,這樣,才能更好的激化朝廷矛盾,最好讓皇上成爲衆矢之的,此般,才更有利于哀家後面的計劃。”
“......”顧安涼哪還能說出話,一雙手擰得發白。
太後見她一直不說話,眉梢微冷,語氣卻盡顯慈愛,關心的看着她道,“哀家聽聞,昨日你叫鳌貴妃毒了,看你臉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顧安涼臉白得厲害,雙眼輕閃着,唇顫動,艱難道,“還好,現在,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
太後點頭,“近日便好好休息。往後在宮裏,哀家會偷偷爲你打點好,爲了不引起皇上懷疑,哀家和你盡量少來往,若有事,哀家會差人通知你......”
“......”
……
從常喜宮出來,顧安涼雙腿漂浮着,如踩雲端。
神色木然,眼眸慌且亂。
絡蘿看見,眉頭皺了緊,上前扶住她。
顧安涼半個身子靠在她身上,才勉力撐着身子。
絡蘿握住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冰涼異常,微抿了唇,她往常喜宮内看了一眼,而後撫着顧安涼往前走去。
顧安涼一顆心仿佛在油鍋裏煎炸,思緒徹底被攪亂。
她本意遠離紛擾,平平凡凡度日。
卻不想,此番進宮,不僅讓她對未來的生活惶恐不安,便連以前的生活,也讓她産生了滿滿的懷疑。
腦子太亂。
顧安涼不想回儲清宮,堅決不讓絡蘿陪同,如一隻倉皇行于世間的蝼蟻,漫無目的的走在迷宮一樣的皇宮。
她走到一處水上涼亭,站在欄木内,顧安涼看着湖面波光粼粼.
水面上飄落的落葉,如一艘艘小船,乘風而動,卻又沒有目的地,就如此刻的她,不知未來何樣。
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漸漸走進。
顧安涼以爲是絡蘿,并沒有轉身,隻是心底生出了一抹無奈。
“顧安涼,你真讓本王刮目相看!”嗓音冷如寒冬積雪。
而這個聲音,顧安涼又怎會不記得。
喉嚨微動,顧安涼捏着指尖轉頭看他。
白衣被清風撩後,緊貼在他身上,顧安涼這才發現,看起來羸瘦的他,竟也有這般強碩的懷抱。
隻可惜,始終不是她栖靠的地方。
現在的她,根本沒有心情和他逞口舌之快。
低下頭,顧安涼默不作聲,便要從他身邊離開,往前走去。
卻在路經他時,聽見他冷幽幽卻飽含嘲諷的嗓音飄進耳廓内。
“爲了達到目的,還有什麽是你做不出,不能犧牲的事?”
“......”顧安涼擰緊眉,腳步微微頓了頓,閉了閉眼,而後繼續往前。
不想,手腕一股大力猛地從後拽住。
而後,腰身被狠狠箍緊,身形一轉,她背脊便重重貼在了停柱上,身前,是他堅硬如石的懷抱。
顧安涼呼吸一急,惱得皺緊了眉頭,狠狠推他的心口,“順親王,請你自重!”
“自重?”龍瑾眉眼森冷,一根手指危險挑起她的下巴。
“當初你想方設法勾引本王,怎麽不知道自重二字?
顧安涼,你讓本王覺得惡心!”
“......”顧安涼漲紅了臉。
不得不說,從他口中聽到惡心二字,還是能讓她心口發疼。
咬了咬牙,顧安涼冷笑,“是,我也覺得之前我挺惡心挺犯賤,但是順親王,你現在的行爲,和當初的我又有什麽區别?!”
龍瑾冷眼,在她下巴的指挪下,摁在了她咽喉的位置,盯着她雖憤怒,卻仍舊清澈的雙眼,狠聲道,“你知道嗎?現在本王恨不得要了你的命!”
這麽一個有心計的女人,怎麽配得上如此澄淨的雙眼!
今日以前,他甚至從未懷疑過她追逐了他三年的真心?
可是今日太後的一席話,讓他明白。
無論是他,還是皇上,都隻是她手裏爲了達成目的的一塊跳闆罷了。
她的喜歡,從來虛僞!
難怪,難怪短短時間,她便移情别戀,難怪!!
龍瑾繃緊下颚,冷清的雙瞳是不加掩飾的殺氣和黑沉沉的怒意。
他可以不喜歡她,可以不在乎她!
但是他不容忍,他竟然被她顧安涼愚弄了三年!!
顧安涼仰高脖子,眸光桀骜,“順親王身份尊貴,殺人這種事對順親王而言已是司空見慣……
畢竟,順親王也不是第一次殺人!”
芯兒就是血淋淋的證明!
龍瑾冷笑,某帝掠過一絲猩紅,“顧安涼,你在挑戰本王的耐心!”
“是順親王在挑戰我的耐心!!”顧安涼低吼,臉頰漲紅,因爲在她吼出的那一刻,他便緊緊卡住了她的脖子。
龍瑾臉龐繃得很緊,禁锢住她腰身的手,亦是越收越緊,就在顧安涼以爲他會毫不猶豫的掐死她,他卻忽的收了手,
冷然的目光深深盯了她一眼,那一眼,讓她寒毛直立。
而後,他偏離她的身子,又恢複了冷漠疏離的姿态。
顧安涼眼眸微詫的看着他。
有些不解他忽然轉變的态度。
而這時,有人疾步走了過來。
接着,手臂被人扶住。
顧安涼轉拳看去,便見絡蘿警惕的盯着龍瑾。
話卻是對顧安涼而言,“娘娘沒事吧?”
顧安涼眼瞳輕閃,沒有看龍瑾,握住絡蘿搭在她臂上的手,道,“我累了,回宮吧!”
“......”絡蘿遲疑的看了眼龍瑾,微垂下眸子,遵從了顧安涼的意願。
龍瑾負在身後的拳頭緊了緊。
盯着顧安涼背影的雙瞳,是前所未有的黑沉!
……
顧安涼回到儲清宮之後,便再未離開。
而一直到用完晚膳,龍禦都沒有露面。
沐浴之後,顧安涼躺在榻上,腦子裏全是太後今日所說的話,内心不安。
在她以爲,龍禦是太後的親兒子,太後應是處處維護他才是,可爲何,要讓朝中大臣對他不滿?
還有,她到底有什麽計劃?
若說之前的顧安涼真與太後有所牽連,太後擔心龍瑾影響龍禦的地位,讓她監視,她能理解。
可是,爲什麽她昏睡三年醒來之後,又全變了摸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煩惱的皺緊眉頭,顧安涼翻了個身,抓着被子蒙住了頭。
她腦子快不夠用了。
這皇宮,她進來不過短短二三日,便已深刻體會到這處在後宮之中随時可能面臨的風波。
這往後的日子,又當是如何?!
就當她煩悶不已時,一道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朝她走了過來。
顧安涼抿了抿唇,閉上了眼。
而後,有人躺在她身側。
一抹重物壓在了她上。
有熱熱的呼吸灑在她的發上,“睡着了?”
顧安涼緊閉着眼,沒吭聲。
身後也一下沒了聲音。
好一陣子過去,他仍舊沒有說話。
身後的呼吸輕緩,均勻,像是睡着了。
顧安涼咬了咬唇,睜開了眼。
怔怔盯着紗帳了會兒。
而後才緩緩轉身,面對他。
便見原本以爲睡着的人,此刻正幽幽盯着她,他眼瞳内潺流的暗光,熟悉得讓顧安涼心悸。
咽了咽喉嚨,顧安涼眼眸閃爍,道,“你,你回來了?”
龍禦沒說話,一隻手伸進被子裏,真實的貼着她,而後微微用力,将她拉進懷抱。
低頭,粗熱的呼吸灑在她白皙的額頭上,幽深的魅瞳,點點冰涼的光。
顧安涼指尖輕握,沒有擡頭看她,眼前,是他寬闊的懷抱,他穩健的心跳,穿透心口,砸擊着她的心。
她忽然便覺得心裏難受。
眼圈兒微微一紅,她伸出手,緊緊抱住他肢。
龍禦身形一僵,呼吸亦是微微一屏,眼底冰涼中,又滲出些許柔波。
大掌,忍不住輕輕撫着她的背脊。
顧安涼閉上眼,圈住他腰肢的指,緊抓着他後背的衣裳,深吸口氣,才低聲道,“這麽晚了,你用膳了嗎?”
龍禦眸光微閃,嗯了聲。
顧安涼腦袋在他心口蹭了蹭,眼眶發脹,“累不累?”
“......你關心我?”龍禦眸光微深,開口。
顧安涼微微打開眼,仰頭看他。
兩人的視線相對,一個幽黑深邃看不透,一個明淨顫動而糾結。
龍禦突地壓下頭,挺直的鼻尖抵在她的鼻尖上。
菲薄的唇,停在她的唇面上。
魅瞳帶着某種堅決,甚至有些逼迫的意味。
緊緊鎖着她的眼。
“告訴我,你關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