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琅瞟了眼臉色驟然青白的上官瑾璇,答道,“奴才遵旨!”
上官瑾璇整個人蓦地退後幾步,臉色呈現一片灰白,唇似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而輕輕顫抖着。
雙眼慌戚的看向殿内。
拽在掌心的指尖狠狠插進了皮肉裏。
他在怪她,怪她擅自帶那個女人出去,才讓她受傷的嗎?!
可是,她也受傷了不是嗎?
他卻從頭到尾,沒有給過她一個關心的眼神兒。
禦哥哥,你怎麽這麽狠心!
眼淚潸然落下,上官瑾璇死死咬着唇,不甘和嫉妒,在她内心翻滾贲張。
如果之前,她隻将鳌淩雙當做敵人,那麽現在,無疑的,顧安涼已然成了那個罪不可饒恕的存在。
至少,有鳌淩雙之時,她的禦哥哥,是斷然不會這麽狠心對她的!
夏琅見上官瑾璇臉色不好,有些于心不忍。
畢竟和她的情分也是十多年了,他心裏,還是将她當做朋友,雖然他不知道,他一個奴才,是否有資格讓她也當他是朋友。
歎了口氣,夏琅上前,看了眼殿内,壓低聲線道,“璇貴妃先回吧,皇上現在在氣頭上,等皇上消消氣便好!”
“他有什麽好氣的?”上官瑾璇幾乎是下意識的便說出了口,嗓音幾分怨恨幾分哀苦。
這話一出,不僅她自己怔住了,便連夏琅也愣了。
夏琅眉頭緊緊皺着,眼底陌生的看着她。
上官瑾璇張了張嘴,臉色尴尬,雙眼懊惱,垂下頭,她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眼眸輕輕一閃。
而後她擡起頭,提着袖子狠狠擦了擦眼淚,看着夏琅,眼睛這一會兒便紅腫得厲害,看得夏琅又是一陣心軟。
可是剛剛她突然冒出來的話,讓他沒了心情給她開導,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夏琅,你告訴禦哥哥,璇兒知錯了,不該擅自帶皇後娘娘出去,請禦哥哥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她邊哭邊說,小臉梨花帶雨,倒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味道。
夏琅看着她,她眼中的擔心和内疚不像假的,而且當着這麽多奴才的面兒,她一個貴妃能放下了身段又哭又說毫無形象,又似乎給她的擔心和内疚加了些可信度。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都這樣了。
夏琅也不好再置之不理。
且,她是上官大人唯一的千金,從小嬌生慣養,有幾分小性子也是正常的。
夏琅也自動将剛才她脫口而出的話,當成了她受委屈時發的小性子過去了。
直到他答應她向龍禦說明解釋,上官瑾璇才流着眼淚,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
……夏琅走進殿内,便看見某帝俯身親吻顧安涼的額頭。
臉紅了紅,夏琅抽了抽嘴角,忙轉了身。
有腳步聲朝他走來,夏琅垂下頭,做恭敬狀。
“在朕回來之前,好好守着皇後,出現任何差池,朕剝了你的皮!”
嗓音厲冷,不像開玩笑。
夏琅身闆一抖,還沒來得及答話,殿内已經沒了某帝的身影。
……
淩兮宮。
殿外左右兩側的兩株參天大樹,枝繁葉茂得幾乎将淩兮宮整個籠罩在她的繁枝錯葉下。
淩兮宮長年殿門緊阖,殿内昏暗,隻有偶爾從葉縫間灑落點滴光亮。
推開紅舊的殿門,能聽見難聽的吱嘎聲。
殿内,左右兩道都是奇形怪狀的矮樹柏,葉子顔色多樣,有黑色的,有紅色的,也有褐色的。
通往殿宇的大道,全是幹裂的樹葉,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響。
樹叢内被這聲響驚擾的鳥獸,冷不丁的撲騰騰着在殿宇上肆意的飛騰,伴随着刺耳的鳴叫聲。
整個淩兮宮,猶如被惡魔詛咒過,暗無天日,如鬼殿般的存在。
突然,兩扇耳的房門從内打開。
勁風狂狷而進,嘶嘶的響。
房門前,站着一聲黑袍如鬼魅的鳌淩天。
他神色印在暗黑的光影下,看上去無情而殘忍,好似随時有可能撲上來,撕碎這擅闖之人。
他的聲音,透過烈風,呼嘯而來,粗厚而冷銳,“你來了!”
來人沒說話,一步步朝他走進。
站在他面前,他朝裏看了一眼。
殿内,簡單得隻有一張床榻,除此之外,别無其他,空蕩得讓人心也滋生出一股荒涼。
寬大的榻上,黑紗缭繞,一抹紅影卻即視感極強的躺在黑紗内,極緻的視覺沖突,讓人内心倍感壓抑。
鳌淩天見他走進,抿着唇沒說話,轉身往裏走,“今日的事,我替雙兒賠不是。”
鳌淩天确是一個恩怨分明的鐵骨男兒!
他掀開黑紗,露出榻上女子的臉,白如孤鬼,而她的眼睫始終懸着紅色的淚珠,将她長長的睫毛,也染成了鮮豔的紅色。
那畫面,突有幾分驚豔。
來人眯了眯眼,并未再往前一步,聲音不比着寂冷的空氣暖,也是冷飕飕的。
“她如今已不适合留在宮内。”
鳌淩天剛毅的臉龐一繃,厲眸閃過冷意,扭頭瞪向他,“皇上,你這話是何意?”
龍禦掀唇,嘴角的弧度卻是冷的,黑瞳深冷,盯着鳌淩天,“淩天,當初朕答應你娶鳌淩雙時便說過,朕對她沒有感情,而朕當你是兄弟,因爲你,是以才娶了她。可是如今,鳌淩雙傷害了朕珍愛的女子,朕,絕不姑息!”
鳌淩天眼眸蓦地赤紅,“皇上,雙兒對您如何,相信淩天不說,皇上心裏亦是清楚的。雙兒隻是希望留在皇上身邊,皇上不能成全嗎?雙兒她,畢竟吃了很多苦!”
“隻希望留在朕身邊?”龍禦愠怒低吼,“若是今日之前你這般說,朕便信了,可是今日,她傷人之事千真萬确......況且,淩天,你今當着滿朝文武反對朕立後,難道不是爲了鳌淩雙?!”
對于鳌淩天這個昔日摯友,龍禦沒有拐彎抹角,對于他今日在朝堂上所爲,他并非怒他當着朝臣忤逆抗議于他,讓他在朝臣前下不來台,更多的卻是他此舉背後的目的。
當年娶鳌淩雙的内因,其他人不知,他鳌淩天心裏是一清二楚。
今日,她鳌淩雙險些害了那人的命,那人命大活了下來,他便看在他的面上,饒了她一回。
倘若那人有個差錯,她鳌淩雙必死無疑!
直到現在,他還心有餘悸,抱着那人時,她呼吸弱弱的樣子。
所以,她鳌淩雙,是斷然不能皇宮内!
鳌淩天面容一僵,眼底閃過愧疚,“皇上,今日之事是雙兒做得有失妥當,可是,雙兒每日隻在早膳後出殿到淩兮宮前的植亭修剪花葉,除此之外,她從不踏出淩兮宮半步,若非有人故意刺激,雙兒又如何能遇見傷害她人......”
他說着,停了停,目光沉澱,看着他,緩緩道,“雙兒将修剪植亭内的花葉當做皇上您交給她的任務,每日風雨無阻。若不是植亭,雙兒也不會踏出淩兮宮。雙兒待您,一片真心。”
龍禦眸光深旋,他豈會不知,今日那人遇見鳌淩雙,是有心人故意爲之。
黑瞳緊縮了縮,龍禦看向榻上的鳌淩雙,神色仍不見一絲妥協。
鳌淩天眸色一暗,忽的站了起來,修長健碩的體魄如筆直的松柏站定,而後大步走到龍禦面前。
猛地單膝跪下,抱拳,铿聲道,“皇上,淩天自知強人所難,但是淩天請求皇上,不要逐雙兒出宮。至于皇後一事,淩天一時蒙蔽心智,已知不該。日後,淩天自當謹遵皇上旨意,不敢有二心!”
“......”龍禦眉梢輕動,眸瞳兒也微微陷了進去,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心裏忽的有些發悶。
爲了他這個妹妹,他鳌淩天還真是委曲求全!
拳頭緊拽,龍禦沉沉閉了閉眼,“淩天,朕對淩雙,從一開始便沒有男女之情,日後,也不會有!”
對于鳌淩雙,他雖沒有男女之情,卻因爲與鳌淩天的兄弟之情,而将淩雙當做妹妹般對待。
隻是他沒想到,後來他竟提出要他娶鳌淩雙,不惜賠上兩人的兄弟之情。
而他如他所願,娶了鳌淩雙,卻也因爲此事,讓兩人在後來的很多年,再不複從前親近。
沒有再看他一眼,龍禦轉身走了出去,冷清的空氣裏,隻留下他同樣冰冷的嗓音。
“記住你的話!還有,這是最後一次!”
一旦有下次,便不僅僅是逐出皇宮這麽簡單!
鳌淩天神色僵硬,保持着跪立的姿勢,重垂下頭,空氣蕭冷,他卻久久不動分毫,硬實的膝蓋好似與冰冷的地面,已經結爲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