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的雨,怎麽還在外面待着?”秦或走到卿甯面前,微微皺眉,擡手将她散亂一絲墨發别到而後,動作溫柔至極。
卿甯擡頭,朝他笑了笑,“今天回來的這麽早?”
秦或從前也很忙,可到底隻是個王爺,說不上朝也就不去了,自從穿上了這身龍袍,便多了幾分束縛,每天一大早就要去聽文武百官在底下吵吵,沒個兩三個時辰都散不了朝。
今兒個卻回來的極早。
以至于她都沒來得及趕在他回來之前回屋,在外頭聽風聽雨被抓了個現行,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還頗有些不好意思。
“朕若不回來,你打算在外頭待到什麽時候?”
秦或坐在榻邊,握住了她的手,眼底滿是溫柔,“都快臨盆了還這樣不注意,若是着涼了,怎麽辦?”
卿甯道:“我又不淋雨,身邊有這麽多人在,不會着涼的。”
秦或看着她不說話。
卿甯在他掌心輕輕的畫着圈,笑意蔓延至眼底,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禍害,你未免也太緊張了。”
她的身體早早就養好了,脈象又一向正常,再加上每天都有這麽多人圍着她轉,小心細緻的養着,身子好得很。
而且宮裏也沒個嫔妃什麽的,個個都盼着皇子公主出世,連個在暗地裏搞事的人都沒有。
也不知道這禍害到底在緊張個什麽勁兒。
秦或微微挑眉,俯身到她耳邊,低語道:“等皇兒出生,再好好收拾你。”
溫熱的氣息徐徐撲簌在耳邊。
卿甯許久沒有同他親近過,光是這樣一句饒有歧義的話,就被攪得有些心神不甯,鳳眸微揚,“還不知道誰收拾誰呢。”
秦或笑,伸手捏了捏她的下颚,“到時候就知道了。”
這夫妻兩說着話,衆人十分有眼力見的悄悄退出了亭外。
小侯爺走到知暖身側,直接拉着小姑娘就走。
知暖被他拽的有些踉跄,到了廊下便抱着柱子不肯走了,沒好氣道:“你拽我做什麽?”
秦暮栩一雙挑花眼微微上挑,含笑看她,“你說是爲什麽?”
這少年原本一身風流,手中折扇一開,輕輕揚着,站在她面前,越發的令人扛不住。
“我……我怎麽知道!”
知暖話是這麽說着,小臉卻忍不住紅了起來。
“自然是想把你帶回家去了。”秦暮栩伸手,攬住了小姑娘的肩膀,輕笑:“你若是再裝傻,我可要來強的了。”
知暖抱着柱子不肯放,臉紅的不行,說話都有些結巴了,“這可是在宮裏,秦暮栩,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對着自己媳婦兒,就是過分一些又如何?”
小侯爺是個臉皮極其厚,伸手把她從柱子上扒拉下來,抱住了就走。
知暖氣呼呼的瞪他,擡手揪他的耳朵,“你别逼我啊!要是真打起來,你未免是我的對手!”
小侯爺也不惱,低頭,蹭了蹭她的鼻尖,嗓音含笑道:“天大地大媳婦兒最大,你說說麽就是什麽。”
“你!”
知暖根本說不過他。
論不要臉,小侯爺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
庭前飛雨如絲,落花徐徐。
兩人剛走出十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嚣聲。
“娘娘快生了!”
“讓開!都讓開!”
“皇上您慢着些……”
兩人回頭看去,便見一身龍袍的秦或抱着卿甯匆匆往殿裏去,一衆内侍宮人們匆匆跟在後面,個個神色大變,三步并作兩步走。
偌大個宮殿一時之間,亂成了一團。
“快放我下去。”
知暖急了,錘了小侯爺一記,待他松了手,就飛似得的奔了過去。
秦暮栩倒吸了一口氣,又好氣又好笑的跟着往前走。
秦或抱着卿甯進了殿,一衆人匆匆準備接生,進進出出,忙碌無比。
宮人恭聲施禮,“娘娘馬上要臨盆了,請皇上移步殿外。”
秦或握着卿甯的手不放,皺眉道:“朕就在這裏陪着你。”
一衆人聞言連聲道:“不可啊皇上!”
還沒等他們翻出老祖宗們的話來勸誡,便聽卿甯開口道:“你在這裏搞得我也很緊張,還是出去吧。”
腹部陣痛的厲害,即便是她早有心理準備,此刻也不免臉色蒼白,冷汗遍布。
秦或還想再說什麽。
卿甯道:“你在這裏,我不好意思喊。”
她一直都是很要強的人,同秦或一起水裏來火裏去也不曾哭喊的太難看過,可今天看樣子,是免不了的。
秦或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轉身走了出去。
宮人内侍們生怕他又折回來,連忙就把殿門關上了,将少有焦灼之色的青年帝王和漫天風雨都隔在了殿門之外。
卿甯躺在榻上,神色還算鎮定,“你們都放松些,别這麽緊張……我……”
她原本還想安撫她們幾句,結果忽然痛的說不了話,頓時就頓住了。
宮女們連忙道:“娘娘莫要說話了,快歇歇吧。”
卿甯:“……”
你們能不能不要緊張的好像我馬上要挂掉了一樣?
你這樣讓人很慌啊!
一衆人忙裏往外了大概有半個時辰,卿甯出了許多汗,疼的有些意識不清,隻知道旁邊的腳步聲來來去去的。
有很多人在喊她,“娘娘……”
“快了快了!”
“娘娘用力啊!”
卿甯咬着牙,心道:被人捅刀都不帶這麽疼的。
以後再也不生了!
榻邊一衆人還在不斷說着話,忽然間,穩婆喊了聲,“是雙生子!是兩個小皇子!”
卿甯想看看那個折騰她兩的小家夥,眼前視線卻變得有些模糊不清,頭也暈暈沉沉的。
床上血迹蔓延,将她左手的隐形手環侵染,她聽見殿中一衆人歡天喜地,宮女們不斷的喊着“娘娘您看啊”,“小皇子生的好像您!”
各種各院的喧嚣聲混雜在一起,卿甯的唇角微微上揚,意識卻漸漸變得混亂起來,昏迷之前,她看見隐形手環發出紅色的光暈,将生平過往的所有一幕幕回放。
新世紀的一切、爺爺的疼愛、從前認識的許多人……
她的意識漂浮在過往和現在之間,伸出手去,那些景象卻全部化作了泡影,消失不見。
卿甯站在原地,思緒混亂。
忽然之間。
紅色的光暈淡去,慢慢的變成她來這個世界前的最後一幕,海嘯淹沒船隻,好友顧安涼想要伸手抓住她,卻被海浪沖散,滔天波瀾淹沒一切。
“安涼……”
卿甯低低喚了一聲。
隐形手環折射出的影像忽然一轉,變成了一個極其陌生的地方,她的視線跟着身形清瘦的少女跑進布滿紅绫羅的府邸,一雙新人執手而立,少女轉過身來,神色木然……
喜堂之内,一衆人吵吵囔囔,那一雙新人不停的說着話什麽,卿甯聽不見,不由得喊顧安涼的名字。
可那人好像也聽不見她在喊她,隻是看着那一雙新人,緩緩的落下淚來。
“顧安涼!”
卿甯着急的喊她,朝她跑過去,面前的一切卻瞬間破碎消失,歸于一片黑暗之中。
安涼沒有死……
可能是和她一樣穿越了,不知道在哪個世界裏。
她不斷的摁隐形手環,急切的問:“安涼現在到底在哪裏?你給我放的這些都什麽玩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血泡了一下,啓動了新功能,但是隻讓看一眼,連發生了什麽都不說是什麽鬼?
可紅光散去,隐形手環再也沒有半分動靜。
卿甯又急又氣,思緒渾渾噩噩的,耳邊一直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阿甯……”
“阿甯,醒醒!”
卿甯緩緩睜開眼,看見秦或坐在榻邊,額間滲出了不少汗,看到她醒了,才松了一口氣。
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滿殿宮殿燭火,暖意融融。
卿甯緩過神來,伸手抱了抱他,“禍害,孩子呢?”
秦或握着她的手不放,轉頭道:“把小皇子抱來。”
話一說完,便又将目光轉回了卿甯身上,好似怎麽也看不夠似的。
宮人們将一對雙生子報上前,喜氣洋洋的恭賀過一番,滿殿回聲繞梁。
卿甯擡手,笑着逗了逗兩個小家夥,“早先取得名字都不滿意,現在孩子都出生了,你可想好了?”
秦或笑道:“想好了,大的叫長安,小的叫長思。”
卿甯擡眸看他,眼中微微有些詫異。
這禍害總覺得父皇取自己名字的時候太過随意,有損他俊美威儀,給她府中孩子取名的時候左挑右撿,怎麽都覺得不太滿意。
現下倒是挺幹脆了。
秦或俯身,吻了吻她的眼角,“吾畢生之願,不過天下太平長安,與卿執手白頭共相思。”
卿甯擡眸看着他,含笑說:“好。”
她來到這裏是天意,留在禍害身邊是心之所向。
隻希望新世紀裏那些人都好好的,不知身在何方的安涼也能同她一樣,遇到了一個執手白頭的人。
新皇登基的第二年春,皇後誕下雙生子。
舉國同慶,大赦天下。
各大茶樓酒坊裏将帝後的往日之事編成了各種話本子傳唱。
君可見,昨日癡兒今朝鳳,誰人短命偏化龍?
萬裏江山談笑中,執手相依最情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