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頗是驚訝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今日日頭好,少夫人不妨出去走走。”
她極少有睡到這麽晚的時候,而且看起來,好像也有哪裏不太對。
“好。”
卿甯倒是完全沒有想這麽多,擡腳便下了樓。
隻剩下知影在身後喃喃道:“這是怎麽了?看着這麽心不在焉!”
“換你天天有人在隔壁大吵試試!”
不知何時走過的張賀沒好氣的說道。
知影見他如此,立馬變豎了眉頭,“是我一個人吵的嗎?”
而且以前也不見的少夫人這麽經不得吵。
她看着消失在轉彎處的卿甯,有些憂色道:“我還是得跟去看看。”
身旁張賀冷哼道:“看好你自己都不錯了。”
這腿傷的頗重,一時半會也養不好。
乍一聽她還要亂跑,不由得态度越發不好。
知影含怒看他,這是分明是瞧不起她。
正要開口反駁,忽聽得他道:“我去。”
這一聲冷哼,不由得就變成了冷笑,“你去?”
短短兩個字,其中深意卻是不淺。
“連徐然都自請去了銘州,就你這樣的也不怕丢了腦袋。”
她笑的輕蔑。
張賀卻面色一緊,回頭看着她。
斬釘截鐵道:“我跟他不一樣!”
“我……”
“怎麽個不一樣法?是你喜歡的多一些少一些,還是覺得少夫人不會……”
知影正說着話,迎面就被封住了穴道。
當下驚得睜大了眸子。
張賀狠狠的皺了皺眉,“話這麽多,也不怕閃了舌頭!”
卿甯早已走遠了,街上行人來來往往。
她走在其中,年輕的新晉官員,帶着侍從們經過街道。
眉目俊秀的少年郎,惹來姑娘們頻頻相顧。
江山易改,風流長在。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碧水河邊,不似初來時白雪皚皚。
如今楊柳依依,碧水清波,那人從不遠處緩步行來……
他身後還跟着一衆大臣們,時不時的點頭稱是。
方才路過的那一群年輕的官員,此刻也随之其後。
大半的目光都看向那一邊,卿甯此刻見了。
卻覺得那些眉目俊秀的年輕男子,站在他身側,卻一瞬間全然沒了顔色。
她站在揚柳下,發絲微微拂動。
卻沒有再上前,看着他眉頭微蹙,十分嚴謹的模樣。
秦或卻在墨眸輕擡,此情此景正落入了眼中。
便停了下來,淡淡一笑,眉目舒展。
十幾步的距離,兩人相視而笑。
便連風聲都漸漸的變得輕柔了起來。
“容王?”
身後的年輕臣子這才發覺有些不對勁兒,輕喚了他的一聲。
衆人擡眸一看,忽然變有了些不好意思。
相視一眼,齊齊道:“微臣回去思索思索。”
說罷,人便都散了。
連走了好幾步,還有人頻頻回顧。
問身旁的同僚,“這就是容王心尖上的那個女子?”
“你竟然連她都不知道。”
旁邊的拉着他走遠,頗有些八卦三千場的架勢。
卿甯聽得有些汗顔。
卻見他朝着這邊走來,衣袂飄揚,眉目含笑。
她看着他,有些情緒不明道:“我做了一個夢。”
“嗯?”
秦或耐心極好,等着她繼續往下講。
卿甯漲了張唇,卻覺得出來走了走,原來的夢境在,此刻已經記不大清了。
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
秦或卻執了她的手,徐徐開口道:“我也做了一個夢。”
不知是巧合,還是……
卿甯揚眸看他,“忙成這樣,你還有時間做夢。”
其實同坐上那個位置也沒什麽區别了,臣子們明說暗說也磨了許多。
奈何他就是不動如鍾。
說什麽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過來大半個月也還是好好的。
“我夢到爺爺了。”
他含笑開口道。
卿甯卻頗是有些詫異的看着他。
秦或的祖父早就歸天了,估計他從來都沒有見過。
那麽就是……
“他讓我好好照顧你。”
他徐徐複述道。
卿甯一時有些鼻酸,即便是夢境,也足以令人無比歡喜。
秦或牽着她的手,走至河畔,足下水波蕩漾。
他便朝着那流水,緩緩鞠了一個躬。
鄭重開口道:“爺爺放心。”
隻此四個字而已,卿甯看着他,鳳眸微動。
忽然就覺得,爺爺從未遠去。
她從異世來,卻是破水而出。
秦或大抵永遠也會到她從前的那個世界去。
可她從未爲誰折過腰的禍害,對着這一河流水,這樣鄭重。
“爺爺,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
卿甯對着那水流,緩緩道出此句。
至此,即便是要永遠留在這個異世,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秦或便在此刻回眸看她,兩人之間,不必多說。
自有一番默契從容。
她不知爺爺如何何處,但願他安詳終老。
而爺爺所說的,她也會一一做到。
尋一摯愛之人,纏綿情長。
此刻碧水河畔人并不多,微風吹過耳畔,也是溫度正好。
卿甯望着十幾步開外的地方,鳳眸之中笑意流轉。
“禍害,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秦或不語,等着她下半句。
“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子,即便還有比你更好看的,也同我沒有什麽幹系。”
“嗯。”
他淡淡應了聲。
“夫人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在說這句話。”
說罷,兩人不禁同時笑出了聲。
若不那一日回頭,大概此生都不會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男子。
這世上所有相遇,皆有天意。
此刻,卻忽然之間風聲乍緊,
一隻冷箭穿風而來,直射卿甯眉心,殺氣淩厲。
秦或眸色一冷,拂袖一掃。
箭頭沒入柳樹,樹影晃動。
這一擊不成,緊跟着飛箭如雨,漫天橫飛。
行人驚聲尖叫着,抱頭狂竄。
秦或攬着她,避入樹後。
一看就是一場有組織有預謀的刺殺,而且完全不顧及行人,頗有如數滅口的架勢。
卿甯難得說句情話,奈何這些煞風景的,實在不太像話。
身後箭羽穿梭,卿甯被他護在懷裏。
背抵着柳樹,不禁有些無奈道:“誰這麽煞風景。”
秦或挑眉,“你說呢。”
大約是老臣子們被壓迫的狠了,此刻奮起反抗也是可以理解。
就是由頭嘛。
卿甯道:“秦逸軒。”
這一位還沒死,就不可能老老實實做個庶民。
若是再那些老臣子們一鼓動,破釜沉舟也不是不可能。
此刻這機會選的真的恰當,影衛都不在身邊。
這碧水河畔的巡衛兵也不多,若是對方來時洶湧。
下手又快的話,還真有幾分成事的可能。
一時不知道對方來人多少,正面對上不一定會有好處,還是小心爲上。
“死了嗎?”
下一刻秦逸軒有些急切的聲音變傳了過來。
卿甯同秦或相視一眼,這也太急了了點。
這悠悠碧水之中,落入無數箭羽,散開的波紋猶如雨點濺起一般。
“人……人不見了。”
黑衣人支支吾吾的禀告道。
“什麽!你們這些廢物怎麽做事的!”
秦逸軒大怒,說着就親自上前查看。
時間緊迫,半點都耽擱不起。
一旦被影衛或者墨羽騎發現此處不對勁,必然讨不了好。
身後的粱大人連忙攔住了他,“容王詭計多端,還是小心爲上。”
卿甯忍不住冷笑,這暗算别人的,還有人說别人詭計多端?
秦或挑眉,他也是不懂。
“這河畔柳樹如此之多……一時難以查明,到底是哪一顆。”
“更何況……容王武功高強,近身更是難以壓制。”
一同來的人不無擔憂道。
雖然同樣都是身着黑衣,蒙着臉,身上的酸腐之氣卻怎麽也掩不住。
唯有秦逸軒依舊穿着一身白衣,臉上的傷痕隔得太深,已經沒有辦法痊愈了。
他頂着這樣一張臉,咬牙切齒的厲聲道:“不管用什麽代價,今日一定要殺了這兩個人。”
這一廂正苦無辦法,秦逸軒身後的那人忽然壓低聲音道:“世子稍安勿躁。”
那人聞言,果然稍稍平靜了一些。
這聲音雖然壓得極地,樹的兩人卻都聽見了。
還有後招?
正這般想着,河邊的船隻忽然近了。
足足二十有餘,船頭幾乎都已經立滿了蒙面人。
手上長劍銀光發亮。
卿甯不由得苦笑道:“我們也太招人恨。”
這話半是感慨半是苦惱。
能在永安城内,無聲無息的弄出這麽一幫人。
必然之前籌謀已久,或者說是多容王執政,持反對意見。
又迫于威壓,敢怒不敢言的。
今兒個,應該是傾巢出動了。
迎面而來的黑衣人很快跳上岸,拔了劍就朝着兩人逼來。
身後是數百弓弩手,前面是數百黑衣劍客。
人數衆多,而且動作都十分利落。
卿甯看了一會兒,頃刻之際開口道:“上船!”
秦或幾乎是同時攬着他飛身而去。
那些黑衣劍客執劍而來,幾乎是同他們擦肩而過的。
這麽青天白日的動作,對他們來說,一定程度上受了限制。
不過是此刻仗着人多,有恃無恐。
卻不曾對方半點要交戰的意思的沒有。
正看見所有黑衣客都越上了案,卿甯同秦或卻落在了船頭上。
經過時,還不忘将落後一些那幾個黑衣客撞進了水裏。
小船兒頗有些起伏不定,秦或身形卻立的平穩。
隻是一口氣還松出來,那邊破空的箭羽便又在此刻呼嘯而來。
那些飛身來追的刺客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
就成了箭羽下的亡魂。
“喪心病狂。”
卿甯忍不住罵了一聲。
她怎麽也想不到這些刺客的用處竟然是這樣的。
爲了将他們逼出來,這些人就全都做了活靶子。
“射!射死秦或封千戶侯!”
一個年老的聲音此刻憋足了氣勢大聲道。
秦逸軒怒道:“殺了陸卿甯!封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