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問出口,一衆人的目光都便都聚在了她臉上。
由此可知卿甯臉紅是一件多少難得的事。
“還好……”
她輕咳了兩聲,有些不自然開口問道:“張賀呢?”
“裏頭呢。”
衆人也沒有多想,話題轉的還算成功。
好不容易等人散了,走的最晚的方裕卻回過頭問道:“閣主這是回娘家待嫁吧?”
卿甯剛要松一口氣,乍又聽見這話。
面色的紅暈頓時就有些愈發深了。
老人精看着她,笑道:“挺好……挺好,就該是這樣的。”
陸府都做了灰燼,她在這異世之中,隻有這百草閣能作此用。
方裕也不等她開口,笑着笑着便走了。
留下卿甯一人,越發有些面上發燙。
她不過是說,宮裏太悶,回百草閣看看。
那禍害卻含笑看她,“也好,待嫁之禮是該如此。”
是該……
卿甯連忙讓自己清醒一些,便走向了許久沒有進過的煉藥房。
經過張賀的房間的時候,隐約聽得。
“你好好坐着!”
張賀沒好氣的聲音。
“傷着怎麽做!”
另一女子的語氣更加惡劣。
緊接着一陣杯倒桌傾之聲,也不知是不是裏面兩人打起來了。
動靜不小,卿甯不由得停了下來。
剛一駐足,便看見張賀怒色沖沖的奔了出來,衣衫有些淩亂。
乍一看卿甯站在這裏,臉色一陣尴尬變幻,最後便頓在了那裏。
卿甯剛要開口,隻聽得“砰”的一聲,瓷器砸在門框上,動靜頗大。
“脾氣這麽差,活該你……”
這人正怒喝着,打開門的一瞬間,看見她瞬間有些呆滞住了。
“少……少夫人……”
一向伶牙俐齒的也成了結巴。
卿甯不禁也有些好奇,“知影?”
這兩人是怎麽吵到一塊去的。
這麽大的動靜,百草閣的人卻都熟視無睹一般。
兩人相視一眼,尴尬之色越濃。
卿甯好像看懂了什麽一般,悠悠道:“你們繼續……”
說罷擡腳就走,完全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身後兩人默然了好一會兒,瞬間又爆發了起來。
張賀這個人脾氣不好的時候最真實,如今這樣倒有些有趣起來。
卿甯笑了笑,轉身下了樓,走近繁華街市裏。
邊城征戰,絲毫沒有影響到這裏繁花似錦,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她穿行而過。
忽然有些覺得,若得心安處,何處都可爲鄉。
唇角的弧度不知不覺便微微揚了起來,眼中一切皆得歡喜。
走着走着,忽有一人身姿如玉,一襲藍衫緩緩站在了她眼前。
“徐然。”
她微笑着喚了一句。
即便他如今改回原名,成了宣遠。
或好或壞做的些事,她都不甚在意,隻記得那個笑起來如沐春風的徐然。
後者徐徐一笑,“卿甯。”
兩步之遙,卻是此生都不能跨越的距離。
兩人極有默契的走到了街巷旁,此處沒有那麽多行人。
拒霜花開的正好,滿枝綠葉點翠,輕壓枝頭。
這一次不是偶遇,從徐然站在她身前第一眼的時候便感覺到了。
她靜靜站在花下,眉目淺淡道:“最近還不錯吧。”
如今這朝中老派臣子個個誠惶誠恐,像徐然這樣的新晉之人,正是春風得意。
此刻閑談,宛如多年好友。
事實上,她待徐然,從來也是這般。
目光落在他身後的拒霜花上,鳳眸微動,便伸手探去。
身側徐然溫和道:“我以爲你不會回來了……”
那夜一場大火,死裏逃生之後……
稍微正常一些人,應當都不會想回到這個地方了。
卿甯沒有回頭,隻用指尖撥了撥嬌嫩的花蕊。
心情不錯道:“我以前也這麽以爲的。”
隻是向來人算不如天算。
她又何嘗想過,會有心甘情願留在這裏的一天。
不遠處的行人來來去去,隻有這兩人站在花下,淺淺交談着。
不遠不近,兩步之遙。
徐然頓了頓,像是鼓足了勇氣才開口道:“那你從前想要的生活是什麽?”
他這麽一問,卿甯搜腸刮肚,想了好一陣子。
才想起沒有那禍害之前,是什麽模樣。
“我要美男如雲逍遙四海,此生絕不爲一人傷心傷情!”
她放下了手裏撥弄的花蕊,鳳眸輕擡之間,華光奕奕。
便連眉目都生了七分狂妄,三分笑意。
繁花處,旖旎了她的眉眼。
徐然深深的望着她,不禁靠近了一步半。
期期艾艾,又極其認真的開口問道:“倘若……我願意呢?”
“……”
卿甯被忽如起來的這麽一句,雷得有些外焦裏嫩。
這話要在這種時代有多大逆不道,徐然必定比她清楚百倍。
隻是此刻靠的這般近了,眼中壓抑許久的情思,刹那之間湧上心頭。
她看着隐約覺得有些不對,卻一時間又說不出來。
忽然覺得身後一陣涼氣席卷而來。
“本王不願意!”
滿樹落英徐徐而下,卿甯頓時有些頭疼的揉着眉心,回眸看去。
卻是那人滿身寒涼,踏花而來。
一眨間,便站在了她身側。
徐然此刻竟然一動也未動,兩人都站的這般近。
難免便生了幾分挑釁的意味。
卿甯心下莫名的覺得有些不好,退開兩人三步遠。
擡手拂了拂了發間的落花,正思忖着要開口。
“站好!”
卻是秦或先開了口。
語氣許久沒有這涼,卿甯轉了個身,面壁思樹。
這都什麽事啊?
徐然卻沒有多大反應,對着她側臉,笑意溫和如春。
“我認真的。”
隻這四個字而已。
一生至此一刻,以後大約再也沒有機會開口了。
卿甯盯着發麻的頭皮,轉過來身來。
對着徐然,思量過後再開口道:“我……”
秦或斜眼睥睨着她,不曾開口,卻是壓力山大。
“我這一生隻愛一個人。”
她含笑開口。
卻沒有了之前的半點妄言之意。
鳳眸堅定而執着。
那些從前不過是笑言而已,誰也不必當真。
徐然看着她,微微點了點頭。
那般溫和的笑意,卻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既然絕無可能,便不給她帶來半分困擾。
從來都是庸人自擾,此生得以說出口已經是大幸。
如何還能妄求什麽?
秦或眸色微動,當下也隻是這般站着。
卿甯不禁看了他一眼。
這落花紛紛,風景如畫。
這厮總不能一直冷着臉吧?
下一刻,忽然聽見徐然開口道:“微臣請旨,調往銘州。”
卿甯聞言,不由得有些詫異。
很快又恢複到了平靜之中。
他如今正是永安城裏炙手可熱的新貴,忽然請旨外調,這其中……
“也好……”
秦或語氣淡淡。
銘州戰亂過來,經濟政務都需重新打理。
秦暮栩那樣的,做不來這樣細緻的活,人選本就十分難辦。
徐然請旨外調,雖然有些别的因素在。
但單對這事上來說,還是十分有好處。
徐然擡眸,朝着卿甯拱手行了個禮。
那般莊重認真的,從她的生命裏退場,沒入人潮之中,再無蹤迹。
卿甯朝着那廂望了一眼,忽覺身側氣溫越發低了。
含笑回眸道:“怎麽?”
一朵拒霜花從她眉目間徐徐落下,秦或伸手,一把将她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