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甯忽然覺着,姜還是老的辣。
“皇祖母在說什麽?”
秦或走的近了,含笑問道。
目光卻看向了卿甯。
她一臉莫名,隻好說道:“沒什麽。”
太皇太後對着秦或怅然道:“六宮無主,哀家甚是心不從心啊。”
這六宮無主,國就無君。
息息相關,環環相扣,怎麽叫人不怅然?
卿甯沒有接她的話頭,隻看着在身前站定的秦或。
鳳眸微揚道:“那便放她們自由吧。”
秦或看着她,眸色裏溫柔之色漸濃。
這樣近的距離,滿宮的美人垂淚望着。
這兩人每每對視,卻都有一種,此間萬物都如飛煙塵土一般。
難入其中。
“什麽?”
太皇太後狀似沒聽清一般,笑着又問了一句。
卿甯的手被秦或握着,十指交疊處,纏綿溫軟。
她擡眸道:“請皇祖母放她們自由吧。”
這句話說出話,她自己便也很清楚,到底是代表怎麽樣的意思。
“卿甯。”
秦或忽然喚了她一聲。
這樣溫和缱倦的眉眼,好似得到了這世間最珍貴的珍寶一般。
她道:“是我。”
此外,再無需他言。
太皇太後笑着點了點頭,不知怎麽的眼角處,卻忽然有了淚痕。
又不好讓小輩們看見,連忙拭去了。
繼續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一旁的掌事姑姑眼尖,連忙道:“你們還愣着作什麽,還不謝過貴人。”
那抽抽搭搭跪了一地的,忽見此處峰回路轉。
一時呆滞在那裏,直到了這會兒才猛然清醒過來。
連忙叩首道:“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當即三拜,聲音頗大。
卿甯眉頭一跳,怎麽聽着就這麽别扭。
這禍害還沒怎麽呢,以後要是每天都這麽被人豈不是很心塞。
“貴人……”
秦或附在她耳邊輕聲道。
溫熱的氣息萦繞在耳側,卿甯一想太皇太後還在旁邊。
一衆美人們叩首正叩的起勁。
這會兒正是十分和諧的時刻。
那美人堆裏,忽有人嬌嬌怯怯的開口道:“奴久居宮中,已不識市井繁華,往太皇太後、容王……貴人憐憫,容奴留在宮中,許個安身之所。”
說話的那女子不過十七八歲,眉目生的妩媚多情。
說話間,還擡眸看了秦或一眼,含羞帶怯的惹人憐愛。
卿甯不禁瞥了她一眼,這禍害還沒登基呢。
這就開始了?
秦或卻并無什麽表示,隻含笑看着卿甯道:“夫人?”
隻是還沒等她出聲,那女子身側周圍的一片妙齡美人,便用相差無幾的姿态拜倒在第。
“請貴人憐憫,容奴等有一瓦遮頭!”
這一聲聲猶如黃鹂。
卿甯卻瞬間有種吃了死蒼蠅一般,惡心的感覺。
看向秦或的時候,就不由得有些惱怒了。
都是你招惹的好事!
容王爺挑眉,本王也是無辜的很。
這兩人都沒有說話,眼中深意卻都看得清楚。
一番交流下來,那廂趴的的辛苦的美人們,不由得朝這邊多看了兩眼。
卿甯面上不動神色,卻淡淡的把自己的手抽了胡來,籠在袖下。
深知這種時候,是指望不了這禍害。
眸色一動,不由得便看向了太皇太後。
老人家玩了這麽多年宮鬥,一定比她有經驗。
誰知她剛一看過來,太皇太後恰恰就在此時,攬了一旁的金桂。
旁若無人一般的同嬷嬷道:“今年的桂花不錯,可以多放些。”
這也是擺明了不管這事。
卿甯回眸,又看那一群目光灼灼的美人們。
大約是氣過了頭,此刻看起來又格外淡定起來。
慢慢的拂了拂袖上其實并不存在的灰塵,素來清冷的容顔,似乎都帶了一點“和藹可親”的笑意。
“想留下,求個一瓦遮頭?”
這天下之大,以她們這些人的容貌、身家。
去哪裏沒有這個一瓦遮頭,富貴榮華。
此刻卻偏生要跪在她面上,說的有多少可憐柔弱一般。
“是……”
衆女應了,聲音卻在她緩緩走近時,越發的弱了下去。
這些個都是北和帝在時,也不曾侍寝過的。
江山更換千百年,從來也不缺乏新即位的帝王,在接受上一任的江山的時候。
把美人們也一同收納了的。
更何況如今的秦或比之北和帝,不光是風華正茂,光是這容色惑人,便不知道會讓多少人趨之如骛了。
這些個女子,久居深宮,鮮少有接觸男子的機會。
此刻乍一見真容,驚爲天人。
這一生大抵也隻有這一次近在咫尺的機會,起了點什麽歪心思,倒也還算正常。
隻是卿甯這會兒真真是心塞的。
“姑娘們芊芊手指……”
卿甯似乎還在思量一般。
衆女不由得偷偷擡了眼打量她。
早就聽說這姑娘不簡單,此刻其餘兩位都不做評論。
自然就是她一個人說了算,定論如何,難免有些忐忑。
她淡淡的将一衆女子的神色都看在眼裏,而後繼續道:“我看那浣衣局就挺好,你們的手這樣細嫩,洗衣服的時候一定很小心輕柔。”
她淡淡含着笑,當真是一副認真考慮過的模樣。
太皇太後忍俊不禁的折斷了手裏的桂花,回頭看她,“說的也不錯。”
長明宮裏的老人們,跟着時日久了,便也知道這笑着實忍得辛苦。
那一衆美人傻了一眼,浣衣局是這宮裏最下等宮人才帶的地方,辛苦不說,還低了人家好幾等。
這一瓦遮頭不過是一句含蓄些的話,她們這些人能夠被選進宮,自然出身也不會太差。
這樣說,不過就是爲了試試,能否留下。
“夫人真是思量周全。”
秦或适時的開口說了一句。
薄唇微勾着,眉眼溫存。
可這一眼溫存不知惑了多少人,到底也隻給她一人。
卿甯斜眼看他,剛才不見這厮開口說句話。
這會兒倒是開了尊口了。
一衆美人們乍一聽這話,哪還敢真的應了,隻保持着原有姿勢,把頭埋的更低。
隻巴望着,她快些忘了方才的話才好。
卿甯想了想,等她們天人交戰夠了。
才緩緩開口道:“今天有名單在,想離宮的站左邊,想留下的站右邊,浣衣局若是滿員,冷宮那些妃嫔倒還缺些人照顧。”
還沒等她這話聲落下,那些個人原本跪求一瓦遮頭的,瞬間就不抽抽搭搭了。
身子也不搖搖晃晃了,一個個速度極快的都站到了左邊。
生怕她有說出什麽“好去處”來。
秦或的目光自始至終隻停留在她身邊,從她隐隐不悅的蹙眉。
到别有深意的威脅時,鳳眸微調的風華綻放。
無一不是特别的。
卿甯心下松了一口氣,回眸看他。
“看什麽!”
說不惱也是不可能的。
明知道她對這種事情最難把控,偏生又放任着她一個人。
秦或卻眉目舒展,那墨眸之中的笑意不由得越發惑人。
卿甯越發有些惱了,正要走近。
便又聽他開口道:“夫人這般,甚美!”
分明是一片深情的模樣,偏生又隐隐帶了幾分調侃。
她有些僵直的站在原處,任風吹起如墨色般的青絲,癢癢的,似乎有那麽一點撥動心弦的意味。
怒也不是,感動也不是,一時便有些不知所以然了。
掌事姑姑們又開始忙碌了起來,一聲聲點着名字。
那些女子離去之前,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這雙璧人。
一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麽,他們之間的将來,原本就不是别人就插進去的。
她們歡喜這樣淺顯,如何比得上半生榮華。
“這婚期也該叫欽天監選一選了。”
太皇太後在一旁看着,很是欣慰道。
卿甯揉了揉眉心,道了聲,“我出去走走。”
也不等回話了,轉身便走。
這種時候,太皇太後笑的越發開懷,“你看這你這孩子,怎麽還害羞了呢。”
秦或含笑道:“夫人她……偶爾也有些女兒心性。”
這解釋的……
卿甯走到宮門口,險些一口淤血噴出來。
行走之間便越發快了。
前面那些被遣散出宮的美人們見狀,頻頻回首看她。
那素來冷情的玄衣男子忽然到了前頭,眉目溫和的攬了她的腰,“夫人……”
出了宮,卿甯便想着回百草閣清淨兩天。
算起來許久未回,她這甩手掌櫃做的也很是徹底。
一衆人看她回來很是熱絡的問長問短了一番,卿甯一一答了。
卻有人在這個時候,很是驚訝的問道:“閣主你臉這麽紅,是不是身體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