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極是溫柔。
對他來說卻如最爲鋒利的淩遲刀一般。
回眸淡淡一眼,那人也在此刻走上前來,神色同之前并無多少區别。
可就是莫名的叫人,心如死灰!
大量的失血讓秦逸軒很快就面色慘白,搖搖晃晃的就要倒下去。
人體倒地的一聲,動靜不小。
此刻無人來顧及他,默然無視或者奮聲指責很快就淹沒了他。
秦逸軒倒在那裏,眼神空洞,面上的血痕卻越發鮮紅顯眼。
他還想不明白,爲什麽那麽喜歡他的陸卿甯。
怎麽就喜歡上了秦或?
還一步步的導緻了,他走到這樣慘敗的下場。
“此人所作所爲真叫我等驚駭莫名,若不是有容王和長風侯在,我北溱江山岌岌可危,臣等求容王重懲此等無德之徒!”
好半響的功夫,一衆大臣們也差不多都将手裏的看完了。
一個個吹胡子瞪眼,神色激動無比,恨不得一人上來給秦逸軒捅上來,以此證明自己的愛國之心。
秦或眸色幽幽,負手立于衆臣之前,卻一時沒有開口。
卿甯正擡眸看徐然,不知這人到底是何打算。
從他一次提太子開始,便有些說不清的意味了。
下一刻,便見他行以臣子之禮,簡潔明了的将一衆大臣的慷慨激揚之話。
總結成了一句,“太子失德,請殿下重懲!”
一衆大臣們,相視一眼之後。
随即附和聲成一片。
這一次之後,後面的事也就變得十分明确起來。
國不可一日無君。
這話似乎在哪個朝代都十分适用。
北和帝安葬皇陵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來,秦或現身之後。
很快就一衆大臣叨叨着即位的事情。
北和帝去的很急,太子這事出也很急。
倒叫北溱的一衆臣子沒有了主意,雖說是沒有遺诏,不管誰繼了位,總要叫列國之人有刺可挑。
唯一一個壓住陣的,便隻有容王了。
雖說利益上來說,大臣們是百般不願。
隻是大戰剛過,衆人都看得十分清楚,國無強主,必定勢衰。
再三權衡之下,紛紛将目光望向了秦或。
奈何那一位,淡定的不像話,愣是半點動作都沒有。
卿甯自是不急,他有他的計量,隻需等待便是。
這日裏正陪着太皇太後說着話,這一年的秋天并因北和帝的離世,而有什麽不同。
除了宮人衣着穿的素淨些,仍舊是秋高氣爽,丹桂飄揚。
“卿甯啊,别怨皇祖母,皇室近支本就凋零,逸軒年紀還輕……”
太皇太後歎了一口氣。
後面的話,像是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了一般。
她是最疼秦或不假,但這皇家的孩子,哪一個不是她的掌中寶。
疼了這個,傷了那個,總也是平衡不過來的。
卿甯倒是沒有什麽怨恨不滿的模樣。
跟着老人家站了起來,短短半月的時間而已。
她已經明顯感覺到太皇太後的身子大不如前,哪裏還能同她計較那些。
隻溫聲道:“皇祖母不必多想,放寬心些,他也不會怪您的。”
這個他自然是秦或。
事情到了那一步,徐然當先求旨,秦逸軒要死是必然之時。
卻不曾想,太皇太後會忽然參一腳。
老人的一點舐犢之情,不是不能理解,隻是……
卿甯也是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隻是秦或當時也拂了太皇太後的意,留了秦逸軒一條命。
她有時也覺得,對秦逸軒這樣的人來說。
卑微的活着,大抵比直接死去要更加痛苦一萬倍。
“外間的陽光正好,皇祖母出去曬曬吧。”
當下便扶着太皇太後往外走。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如鲠在喉不免心塞。
太皇太後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
剛踏出了殿門,便聽一衆小碎步聲入了長明宮。
其中并不乏細微的抽泣聲,紅着眼睛的,走路搖搖欲墜的。
多有妙齡女子,清一色的素衣簡裝。
“參見太皇太後……姑娘!”
原本這一禮是行了無數次的,便是這幾日來看見卿甯。
總也因爲身份這事,略有糾結,倒最後……隻得稱一聲姑娘。
她倒是覺得沒什麽,但見太皇太後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問道:“這些宮嫔的去處,都安排都好了?”
秦或隻動手處理了北和帝的後事,這後宮之事自然是不會插手的。
一衆宮妃無子,按照祖制,全部都要送去落發出家。
皇後從那一日之後,便死如死灰一般的不管事了。
一幹事宜,便由掌事姑姑全部送進了長明宮裏。
呈上的名冊足有十幾頁之多,前一段時間北和帝求子心切。
後妃人數急劇增多,隻不過皇嗣沒有生出來。
如今這兒一大堆女人的去處,倒真正的成了問題。
卿甯站的近,便幫忙着翻名單,掌事嬷嬷報一個,那廂應一聲。
名單上用朱筆打了勾,此後了卻紅塵事。
同這雕欄玉砌的深宮内院,便再沒有了關系。
卿甯聽着那一聲聲的低泣聲,便忍不住蹙了眉頭。
正想開口,宮門處有太監禀告道:“皇……皇後來了。”
此刻的稱呼,還真是尴尬的緊。
這一聲剛落,便見同樣一身素衣的韓皇後卸去一身鳳裝,便連發間朱钗都全部卸下。
身後僅有兩名宮人跟随者,一上來便朝着太皇太後行了跪拜之禮。
一時倒叫一衆宮人全部都跪下了下去。
“臣妾自請爲皇帝守陵!”
韓皇後匍匐在地,将頭伏的極低。
一個無所出的皇後,下一任即位的帝王,也不可能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小輩。
她若要留在宮中,這日子必然不會好過。
“這是……”
太皇太後稍稍頓了頓。
卻沒有立刻伸手去扶,滿宮侍從跪了一地。
唯有卿甯身姿卓然的站着,她從前便不會多規矩同這些人行禮。
如今更是,大可不必。
隻是此刻,一瞬間對韓皇後這突如起來的舉動有些愕然。
守皇陵,那日子可半點不必削發爲尼好過。
之前也沒看出來,這位韓皇後被北和帝有多深的情意。
她正這般想着,韓皇後行過禮,已經被太皇太後半扶着站了起來。
短短數日,身形消瘦,便是滿身的雍容華貴也去了大半。
深宮重重,謀了這麽多年,鬥了那麽多年。
留下的隻有無窮的疲倦。
“你啊……”
太皇太後歎了一口氣,“從來也沒能同他說過一聲歡喜。”
韓皇後正擡頭間,聽得這話。
一行清淚奪眶而出,她卻保持着一派雍容的模樣。
“皇祖母保重身子。”
她是秦永的結發之妻,相敬如賓,雖未能共白頭。
卻也能陪着他白頭的。
卿甯看着她,忽然覺得這行淚裏,必然是有什麽故事的。
北和帝最喜歡的謝依然,後宮之中最得寵的是謝依雲。
謝家雙姝,幾乎占據他的半生情愛。
那麽這位韓皇後……長久依賴,又被置于何地?
“卿甯姑娘是個有福的,容王同這世間的男子都不同,白首同心,但求不離。”
韓皇後不知何時拭去了面上的淚痕,轉而同她說道。
卿甯淺淺的回之一笑,“謝謝。”
從來也沒有同這些人說的天花亂墜的本事,隻是有些話,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難免聽得還算樂意。
韓皇後很快退了出去,人去風散。
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長明宮裏的唱和聲繼續着,宮嫔們抽抽搭搭的聲音似乎也沒有半點變化。
卿甯看着皇後落寞而去的背影,忽然覺得一生着實可悲。
她站着一個正妻的名頭,卻從未得到過北和帝的愛。
亦不能同謝依雲一般,争寵奪愛,隻能雍容的看着,雍容的愛着,雍容的陪伴着。
這樣感情有多痛苦,卿甯大約是很難體會了。
耳邊點名之聲卻越發響亮,她緩緩擡眸。
而後開口道:“不妨放她們自由吧。”
太皇天後的手一時停留在了那一頁,滿宮之人的目光,也都十分愕然的望着她。
好像是受了驚吓一般。
卿甯隻得繼續道:“她們都還是如花似玉的年紀,有些人連北和帝的面都沒有見到了,卻要就此長斑青燈古佛,實在太不公平。”
宮嫔之中的抽泣,此刻全都停了下來。
顯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希望,砸暈了頭。
掌事姑姑道:“姑娘,這是宮規,豈可擅改?”
語氣已經算是十分客氣,但是一牽扯道原則問題,難免就僵持了幾分。
太皇天後頓了頓道:“倒也不是不可改。”
卿甯原本還以爲要大費一番口舌,不曾想就聽到了這一句話。
眼角餘光卻瞥見宮門處,那人一身玄衣,緩步而來。
身旁太皇太後繼續道:“哀家老了,這後宮事還是要看皇後的意思。”
方才那一位韓皇後剛自請去守陵。
這可就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