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甯有些詫異的,看向那個溫和如初的年輕男子。
餘光卻不免看見安怡公主的臉色,已經不能用煞白來形容。
秦或微微一揚眉,目光随之望向徐然。
“太子?”
這語氣微涼,眸色漸深。
并未有其他表示,已叫人恨不得當場隐身。
在場的人,但凡會看些顔色,都知道容王爺是不可能承認秦逸軒是太子的。
之前那人即便有心,也之感拐彎抹角的提一提。
這一位卻是一上來,就直奔主題。
如此膽色,便是官場沉浮久了的,也不曾多見,怎麽不令人心驚。
徐然站的不卑不亢,垂首道:“前平陽王世子秦逸軒。”
“哦?”
秦或的墨眸輕輕從他身上掃過,像是剛剛想起這個人一般,“十一,讓他來。”
這一聲更如驚雷乍破,跪的發麻的衆人,越發看不透容王是何心思。
聽聞他在城門口便直接将人拿下了,此刻若起了争位之心,便該早早除去才是。
可他卻讓人出現在這裏,若不是容王此人太過狂傲,便是自負過了頭。
徐然卻站的很是溫和,像是早就料想到了一般。
卿甯沒有說話,這種時候原本便不必她做什麽的。
“好孩子。”
太皇太後的很輕很柔,輕輕拍着她的手背。
身側皇後的面色卻越發難看了,即便是這樣的簡單的話語,卻從未有一天給予過她的。
隻是此刻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兩個男人身上,在沒有人注意這裏。
“太奶奶!”
安怡看着那廂,一瞬間臉色發白,手指顫抖。
剛開口喚了太皇太後一聲,還沒來得及說後面的話。
就聽太皇太後道:“安靜!”
這種時候,本也就不該有什麽人這樣忽然開口的。
安怡一頓,臉色很快就變得越發白了。
眼眸一飄,很快就落在了卿甯身上。
忽然像是找了新辦法一般。
“陸卿甯,你幫幫徐然!你幫幫徐然啊!”
盡管安怡也已經有些要壓低聲音的意識。
隻不過此刻靜谧無比,聽起來還是十分的突兀。
卿甯扶着太皇太後一時沒有開口。
但凡這個小公主還剩些腦子,就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做這樣的豬隊友。
更何況徐然本不是平陽王府一派,即便北和帝死前沒多久,立了秦逸軒爲太子。
也不見得徐然是多愚忠之人,此刻如此動作。
想必……是有什麽深意也說不定。
這般想着,鳳眸不由得望向了那身披缟素的年輕男子。
而徐然恰好的也在這一刻看向了她,兩道目光毫無預警相撞。
卿甯朝他微微點了點頭,心中清澈澄明。
後者卻微微滞了一瞬。
“他待你那樣好!他那樣……喜歡你……”
安怡公主卻還在不依不饒,甚至連這樣難堪的話都說了出來。
眼淚懸在眼眶裏,說的那樣無力。
卿甯忽然覺得有些頭疼,鳳眸微轉。
忽然看見秦或也看向了她,這會兒腦仁兒也疼得厲害了。
若是北和帝還沒去,她真想沖進去拎着他的脖子。
好好的問一問,當初生這位公主的時候,是不是把腦子一塊排洩了。
安怡正望着她神情悲切,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滿宮噤聲,靜的呼吸可聞。
忽聽宮人道:“太子……到。”
秦逸軒的确是到了,隻是此刻五花大綁,形容無限狼狽。
一衆大臣連連看了好幾眼,才勉強辨認出一二。
十一看了秦或一眼,得了準許了後,将秦逸軒口裏堵着的破布丢了出去。
隻是他剛一放手,被捆的跟粽子似得的秦逸軒便跪倒了下去。
面色如土,肢體僵硬,倒真符合來送葬的模樣。
“皇祖母,你看這太子怎麽……”
皇後的聲音響起的很及時,雖然面色十分難看,聲音倒還算是雍容。
“逸……”
太皇太後亦是面色一緊,剛要上前。
便被卿甯反手握住,語調漸緩道:“小懲大誡,皇祖母不必擔心。”
她面色從容,被皇後剜了一眼之後,依舊沒有半絲變化。
“也……也罷!”
太皇太後面色漸緩,便站在了遠處。
眼看着最佳的時機被破壞,皇後不可謂不憤怒,隻是此刻偏生又發作不得。
這秦逸軒落到了容王手裏,哪裏還能有什麽小戒。
這自古以來,說什麽手心手背都是肉。
可見這心從來都是偏的。
“太子!”
有大臣驚聲呼道。
大約是廢了好大的功夫才認了出來,才這樣這般激動。
秦逸軒頭發披散,去時有什麽尊貴無雙,此刻就有多少狼狽。
此刻滿宮缟素,不必人說,他也知道必然是北和帝已經去了。
滿宮跪姿蕭然,唯有眼前這人氣勢逼人。
“這一聲中氣十足,感情飽滿!”
卿甯在一旁閑閑評價道。
“賞!”
她這聲剛落,随即有影衛從下面丢了張銀票下來。
隻不過是揉成了團的,正丢在那大臣肩頭出,眨眼之間。
便那人正要站起的動作定在了遠處,此刻正是半起半跪,又雷人又尴尬的姿勢。
容王還未開口,她這一打岔,顯然引起衆人的不滿。
隻是還未來得及說什麽。
便聽秦或開口道:“繼續!”
重臣面面相觑,卻是不知這一聲繼續說的是誰。
又是好一陣子的寂靜無聲。
“太子是一國儲君,容王何故如此相待,皇上遺體猶在,容王如此做法,豈不令人心寒!”
這一段說的倒是義正言辭。
秦或墨眸看向他,不知怎麽的,竟沒有想象中的雷霆震怒。
反倒是令人險些晃了心神的淺淺勾唇。
隻是墨眸裏分明帶了幾分不屑嘲諷。
卿甯同太皇太後微微颔首,從一衆宮妃之中跨步而出。
“心寒!”
她這一聲清冷非常。
還未見人,隻聞其人,已經叫人猛然一驚。
卿甯走至秦或身側,兩人并肩而立。
晨光微希裏,兩人頭頂青天,纖雲漫卷。
“身爲儲君,不爲朝政百姓設想,肚量狹小無所作爲也罷了,隻爲一己私心,克扣糧饷、毒害将士!國難當頭,不思同心同德共抗敵兵,如此行徑如何配做一國儲君?”
她身姿傲然,此刻字字道來,眉目之間自有一番風骨。
秦逸軒狼狽不堪的跪在身前。
看着這個他昔日不屑一顧的女子,如此淩駕于他之上。
一雙眼眸死死盯着她,恨不得活活剮死了她。
群臣越聽越是心驚,滿朝文武跪于此地,竟一時沒有人開口于她反駁。
秦或側目于她,微勾的薄唇。
淺淺的淺淺的生出了幾許溫柔。
“陸卿甯!你有什麽資格說這樣的話!你又有什麽證據指責我做了這樣的事情!”
秦逸軒盯着她,越來越多的恨意一時間難以抑制的迸發。
字字句句都似乎淬了毒一般。
這樣屈辱的姿态,若不是雙手被綁着。
他這會兒大約已經忍不住掐死她,就算在那之後他大概也活不成。
即便如此,也一定要這個女人陪葬!
是的!陪葬!
“證據?秦逸軒你還真有臉說證據!”
卿甯忍不住冷笑,有些人一旦無恥起來。
真不是正常人類可以理解的範圍之内的。
“無妨!”
秦或的聲音适時想起。
“本王做事向來不需要什麽證據假據,難帶哪位大人還有疑異不成?”
他難得眉目之間少了那股子寒涼之氣
說起來十分随行的模樣。
卻一瞬間,叫一衆大臣們忍不住将頭埋的更低了。
不怕同你講道理,說律法的。
就怕碰上這麽随性的。
不管你說什麽做什麽,總也改變不了他的認知。
秦逸軒看着眼前,夫婦齊鳴的一雙璧人。
頓時有些血脈逆流。
若是他知道,是因爲他自己在那風雪滿地的碧水河畔。
偷襲了卿甯一掌,才讓兩個本該沒有任何交集的兩人,有了第一次相見。
大約會氣的當場吐血身亡吧。
卿甯看着禍害一貫的作風,鳳眸不禁有些溫軟。
當下,卻也隻是朝着宮門處道:“進來吧。"
秦或看着她,墨眸幾轉。
衆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卻看那寂靜宮門處。
一把百折扇徐徐展開,随之映入眼簾的便是那位重傷在榻的秦小侯爺。
此刻倒是站的身姿筆挺,跨門而入之時。
身後還有小厮擡着偌大的箱子,頗沉的模樣。
“諸位大人可還好?”
秦暮栩近前,同一衆人打過招呼。
“皇叔,我原本是不想來的,奈何……皇嬸一片心意。”
語調拖得老長,原本沒有什麽的,也被他說的許多别的來。
卿甯揉了揉眉心,适時開口道:“我可沒叫你來。”
這小侯爺卧榻的時候,喊得幾乎要天崩地裂。
她隻不過是說,讓他将手裏收集的罪證送進永安來。
長風侯裏哪個下人不可代勞,分明是這小侯爺傷好了大半,躺不住也坐不住了。
這才眼巴巴的跑來看老對頭的熱鬧。
揮揮手叫人将箱子開了,一疊疊的證據擺的齊整。
還未取,秦逸軒已經是臉色大變。
“秦暮栩,即便是你我一向和,你這樣陷害于我,如何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