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主不信!本公主不信!”
安怡似乎徹底陷入了淩亂之中,話還沒說完就要往裏面闖。
幾個太監宮人竟然一時間攬她不住,眼看着她沖上了台階。
忽然聽得“啪”的一聲,極其響亮。
便是卿甯站在屋檐上,都不由得垂眸望去。
竟然是一向雍容華貴的皇後娘娘動的手,這時候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收回。
“這般沒有禮數!皇上駕崩,謝氏慘死!以後還有誰能護着你!”
此刻皇後臉上的冷色,一時令人心驚。
說出的話卻是事實。
沒了生母謝氏的庇佑,這位安怡公主的日子早就過的大不如前。
要說北和帝在的時候,多多少少還對這個女兒還有幾分憐惜。
那麽從現在開始,安怡就要真正陷入低谷之中。
金枝玉葉也向來都要看在位者是誰,别說她同徐然的親事,以後就是自保不被欺淩,都已經是難事。
此刻皇後厲喝出聲,一衆宮嫔也都隻是将頭低的更低。
這樣的場合,皇後這樣的動作,本就是已經是出格,她們又何必趟這樣的渾水。
安怡被她一巴掌打的跪倒在殿前,哀聲喚了一聲“父皇!”
此刻卻也是十分清楚,北和帝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否則這位一向裝的在賢良端莊不過的韓皇後,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舉動。
殿内自然是沒有半點回聲的,皇後不再往後,隻當先跪下。
恭恭謹謹的行了恭送之禮,同大婚到送葬,都是一樣的舉案齊眉,一樣的相敬如賓。
一衆宮妃跪在她身後,做着同樣的動作。
更多卻是泣不成聲,如花似玉的年華,爲自己以後何去何從而發愁。
忽聽得老太監一聲“太皇太後到!”
一衆人誠惶誠恐的退開,片刻之間便讓出了一條道來。
唯有最前方的皇後還跪在原處,鳳尾拖得極長,恭謹的低着頭。
“皇祖母。”
她似乎在哭,又似乎是解脫了一般的神色。
由宮人們簇擁着進來的太皇太後,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那雙精明的眼眸難掩沉痛之色,此刻由宮人們攙扶着一步步走向前。
每走一步都似乎是在顫抖着一般,裏頭的老宮人們忙碌着送帝王最後一程。
太皇太後站在殿前的台階上,幽幽回首,望向天邊。
此刻晨風正起,吹的衣角飄揚的時候,都帶了幾分蕭然。
“皇上……去了?”
王公公聞言,猛地就跪了下去。
“太皇太後節哀!”
身邊一衆人聲音重疊,哭泣着混成一片。
太皇太後站在殿門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有些渙散的目光卻不知道望向了哪裏。
八十高齡,她曾在這宮裏,白發人送黑發人許多次。
在高的權位,再尊貴的身份也留不住逝去的身份。
過了沒一會兒,正痛哭流涕的大臣堆裏。
忽然有大臣開口道:“皇上駕崩,舉國悲痛,可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太皇太後和皇後娘娘及早定奪!”
“梁大人所言甚是,還請太皇太後和皇後娘娘及早定奪!”
跪的還是痛一個姿勢。
所說的事,卻已經畫風急轉。
裏頭的那一位,還沒有下葬。
這些個人,便已經迫不及待的擁立新主。
卿甯鳳眸半斂望着下方,“帝王天家果然最爲尊貴的孤家寡人。”
“誰說不是?”
秦或有些自嘲的開口道。
握着她的書卻又更緊了幾分,“還好……我有你。”
如此……便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卿甯看着他,緩緩而笑。
“對,你有我。”
天邊晨色微弄,宮燈的光亮也逐漸失去了作用。
她略有些清冷的眉目,也在這一刻徐徐展開,明豔不可方物。
她或許不會爲他這樣哀嚎痛苦,或許不夠溫良賢淑。
卻到底……一生隻得這樣一個生生死死兩相依之人。
“皇祖母以爲……”
先開口的是皇後。
隻不過剛說到一半,就被太皇太後并沒有多少表情的瞥了一眼。
頓時便将後面的話吞了下去,一衆大臣們見狀。
滿臉沉痛的悲呼道:“太皇太後!”
“不知衆卿屬意于誰?”
這一聲低沉而清越,像是從天而降一般。
将身體匍匐着極低的大臣們,猛的擡頭看去。
卻見那一雙本該消失于世間的璧人,臨風而立,一墨衣尊貴,一素衣如雪。
眉目之間,卻是同樣的從容之色。
“容王!”
即便早就發現這皇宮之中墨羽騎林立,各城守将齊齊敗退。
便是無數耳聞,也有沒有此刻真真正正見到活人就站在眼前,來的令震驚。
跪了一地的大臣,似乎是下意識的跪的更恭謹了一些。
愣了半響之後,才調整回了狀态。
伏地道:“臣等參見容王,殿下大難不死是我北溱之福,萬民之福!”
這一聲來的十分齊整,不假思索。
秦或眸色微沉,卻是上前幾步,溫和道:“皇祖母。”
卿甯被他牽着,一同到了人前。
卻是明顯感覺到這禍害還在等她。
鳳眸看着那日漸蒼老的太皇太後,仍舊是慈祥和藹的。
此刻便也十分自然的跟着喚了一聲,“皇祖母。”
雖然有些别扭,卻很快被心下的溫軟所代替。
太皇太後拉着她的手,微微的有些顫抖。
眼眶有些難以抑制的發紅,“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縱有千言萬語,到了此刻,便也隻剩下這四字而已。
卿甯卻不由得有些内疚起來,當日她同秦或一走了之,走的潇灑快意。
何曾想過這垂暮之年的老人,聽到那樣的消息,會是如何的悲痛。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鼻尖有些發酸。
“都是我們不好,讓皇祖母擔心了。”
這一句“我們”說的倒是已經十分自然而然。
有些時候她還是太過自私了,她在這異世截然一身,可秦或卻是不同的。
“好孩子……好孩子别多想!”
太皇太後拍着她的手背,半是欣慰半是安撫。
卿甯伸手扶着有些站立不穩的老人,好在……好在還有這樣的溫暖。
禍害便也不算完全悲催。
剛站起來沒多久的皇後一見來人,卻眼前一黑,險些整個人都要栽了下去。
一衆大臣僵持在那裏,一時無人回話。
隻盼着容王爺能夠盡早翻篇,這皇家之事風雲驟起。
這種時候開口,不是明擺着自己往火坑裏跳嗎?
秦或也不急,長身玉立于殿前。
一衆人匍匐在地,越發顯得容王府氣勢逼人。
事實上,這些代替近衛軍守衛宮中的墨羽騎也已經很逼人了。
過了半響,終于有人梗着脖子開口道:“皇上駕崩之前,已經立平陽王世子爲太子!”
聲音微弱了些,不過貴在勇氣可嘉。
更何況是在這種,大夥兒都恨不得把自己呼吸都壓得沒聲兒的時候。
這個微弱的聲音,就顯得格外難得了。
“本王知道。”
秦或隻說了這麽四個字。
墨眸幽深,叫人難以揣摩他的真實用意。
一貫在北和帝面上頗得聖心的大臣們,此刻跪在這年輕俊美的容王爺面前。
揣摩半響仍舊無果,十分涼爽的大清晨,硬生生被逼的滿頭大汗。
皇上駕崩之前,隻有這位容王爺在榻上相見。
其餘大臣,連一個字都沒能聽見。
沒有個名正言順的遺旨诏書,可以拿在手裏,必然會引起極大的動蕩。
兵權、人心都在一人處,這位容王爺一現身。
這樣的局面,哪裏還有他們的回旋的餘地。
可偏生他又沒有任何表示,倒叫一衆大臣們越發摸不着頭腦。
片刻之後,遲來的侍郎大人上前行過禮後。
開口道:“敢問容王,太子現今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