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這種東西無關上下,他身上自帶一種淩人之姿。
他做事狠絕,卻不在人身後捅刀。
有仇有怨,皆是當面發難。
這也就是朝臣對他懼怕十分的原因,北和帝做事尚且顧慮幾分。
這一位根本就不考慮各家盤根錯節的關系網,隻要犯在容王手裏。
下場無一幸免。
而扶留不同,爲了複仇。
幾乎做盡所有陰毒之事,對他而言,過程是什麽樣子的并不重要。
隻要結果達成了他想要的目的,其他都無所謂。
世人對容王敬大于畏,而對西橫的這位皇長子,卻是除了恐懼還是恐懼。
這就是兩人最大的不同。
扶留眸色猛然一沉,卻沒有當即翻臉。
隻是面上的笑意越發的濃重了,“秦或,你還是以前一樣,一樣的令人厭惡!”
明明兩人年少經曆相當,長成之後。
手段狠絕,幾乎都是世人十分懼怕的對象。
可對方每每都能,用這樣不屑于顧的神色。
搞得好像,有多少不同一般。
“彼此彼此!”
秦或面色未改,誰也沒有比誰好到哪裏去。
扶留身後有千軍萬馬。
而他身後,有生死相依之人。
如此兩廂對立,卻也沒有半點落下了下風之感。
天色逐漸亮了,秦或這廂淡定從容。
扶留那裏,卻也一時沒有動作。
他不動是因爲,不知道秦或到底有多少後招。
便秦暮栩那毛頭小子,發起狠來,都能想出這麽陰損的招兒。
秦或……更不必說。
“秦或你今日到此何益?”
扶留此話,用内力傳出。
回旋在衆人之中,個個都聽得真真切切。
卿甯鳳眸微沉,這厮又打算說什麽?
難道還打算用幾句話擾亂秦或嗎?
此刻卻是無人答話。
秦或長身玉立,墨眸之中半絲波動也沒有。
“你還記得六年前大勝回朝,他是怎麽對你的嗎?你如今千裏奔赴,守的是誰的江山,護的是誰的臣民?”
扶留字字铿锵。
狐狸眼裏一瞬間恨意迸發。
他不明白爲什麽,爲什麽秦或會這樣蠢。
明明這一切都不是他的,明明北溱皇座的那人,對他的忌憚沒有十分也有九分。
爲什麽秦或不像他一樣,奪過屬于自己東西!
這些他都不明白!
秦或眸色微沉,站立的身姿卻沒有半點動搖。
“與你何幹?”
他隻有這四字而已。
扶留卻忽然揚天而笑,“你知道,你自己也知道,即便你今天赢了,毫發無損的回去,可是……你還回得去嗎?啊?”
一場大火,火光還未滅盡。
他那九五之尊位上的皇兄,沒有半點要搜救的意思,就将他長埋黃土之下。
若非是這樣,又怎麽會這麽快就被人揮軍逼城。
“回不去的是你!”
卿甯的聲音清冷而朗朗。
“殺父殺兄殺弟!扶留!那個位子真的很好坐嗎?這樣踩着别人屍體做人上人,你又憑什麽這樣得意?”
秦或似乎并不想和這樣的人交談。
畢竟那人句句戳心,秦或雖然看起來冷情的很。
但其實是個極重情義的人,這一點,從他對太皇太後來看,就十分清晰。
而對北和帝,這麽多年,大約也是有那麽一點的吧。
即便他表現的從容的不能再從容,卿甯卻是知曉的。
“那也比終身爲别人空忙碌一場來的好!”
扶留依舊還是笑,隻是狐狸眼看着她,幾乎要将她生吞入腹一般。
容王在厲害又怎麽樣?
還不是一樣爲人臣子,還是一個日日夜夜都被人,琢磨着怎麽除去的臣子。
說來還真是諷刺!
卿甯深知這種人的三觀已經完全崩塌,還是忍不住被他氣得火冒三丈。
一道銀光抛了過來,扶留笑道:
“其實也可惜,我還從來沒有機會同你對飲幾杯,若不是今天這樣,我們一定會是十分說得上話的朋友!”
那可未必。
這厮一向有一種迷一樣的自信。
卿甯完全不覺得,這兩人能成什麽朋友。
容王府的人不是沒有找過他,在卿甯出現之前。
他們寄望于詭醫扶留可以出手相救,那時還十分的想不明白。
到底是什麽原因,他不肯出手。
現在想來,早知道兩廂必然對立,以扶留的性格,自然是不能留這樣強勁的敵人在世的。
秦或伸手一攔,穩穩當當截住。
那是一個鑲着珠翠的銀制酒壺,晨光下倒映的色澤蹭亮。
那墨眸閃過一絲光亮,明如舜華。
“飲下這壺酒,我送你下黃泉!”
扶留立在那廂,語氣自然的不能再自然。
白澤的指尖輕啓了壺蓋,秦或放到鼻尖輕嗅。
擡眸對着卿甯道:“好酒!”
她亦是緩緩一笑。
不知道爲什麽,這禍害這樣淡定,她忽然十分平靜下來。
緊接着,秦或一揚手,原本要入喉的美酒,潑天而上,飛飛揚揚。
晨光微希裏,她的素指翻飛,火焰随着酒水沖天而出。
撩起光芒無限,似乎是要沖破天際一般。
兩人沒有交流半字,動作卻是無比的契合。
遠處的墨色的逐漸近了,馬蹄聲浩浩蕩蕩的,幾乎要淹沒一切一般。
在此之前,似乎是完全沒有預兆一般的出現了。
看到不遠處那一雙人幾乎一模一樣的笑容,扶留臉上的笑忽然開始有了一絲裂縫……
到後來,卿甯也沒法忘記,那一天晨光初破。
從四面包抄而來的墨羽騎,萬馬奔騰而井然有序的包抄而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名言總在這樣驚人的時刻應驗。
十萬墨羽騎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出現,墨色滔天而來。
“國有戰,有召必回!”
短短七字而已,其聲卻如雲霄,經久不散。
那是作爲軍人的熱血在澎湃,他們之間或許已經成家立業。
褪如一襲兵甲,融入十丈軟紅之中,同那些普通人一樣。
生計操持,朝暮與夕。
或許歲月安穩,或許家庭和睦。
卻不能忘卻那一年,身着兵甲、手持長槍,一腔熱血,隻爲保家衛國。
即便那樣振奮人心的勝利過來,迎接他們的并不是什麽升官進爵,封王拜相。
而是“天家都城,爾等不得入。”
那樣簡單的一句話,卻給當時滿懷熱血的男兒,從頭往下徹徹底底澆了一盆冷水。
“一旨诏書翩然至,十萬墨羽卸甲歸。”
後來民間傳唱起來,也不過這樣一句。
也許那時難免憤憤不平之意,可他們卻知道那已然是最好的結局。
那一年的容王少年絕豔,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千裏。
列國之中,誰人不驚?
爲家爲國,爲兄爲君,此生未負。
可他換來的,何止是一句心涼?
然,君雖無道,臣民有心。
一腔熱血但爲守疆土,護家國,生無憾,死不惜。
這是容王的國,也是他們的家。
即便遭遇那樣不公的待遇,依舊不可離棄。
是爲忠義!
比之六年前,那些茶樓酒館傳說的還要令人驚愕。
這一次,兩廂人馬相當。
領頭人一個風華絕世,一個狠毒絕倫。
隔着兩邊至高點,遙遙相望。
兩廂都知,這一站的勝利與否,直接決定了然後在國中的地位。
兩廂隻是對視了一眼,卻似乎是早又默契一般。
那一刻手下兵馬肅然而立,北溱容王與西橫皇長子搭弓而起。
二十餘萬人的修羅場,竟然在一瞬間寂靜如孤山深夜。
卿甯的鳳眸定格在了秦或手上,那樣白澤修長的指尖。
輕撥琴弦的時候,可奏逐水之音。
閑坐花間,煮酒烹茶都美好的不像話。
那一刻卻是蒼勁無比的,禍害是她生死客從容客,容王卻是北溱的守護者。
扶留三箭齊發,穿風破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