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惡戰,以至于後來民間流轉起來,還是叫人慷慨激揚不已。
箭羽、落石、近身搏殺……
那些少年所知曉的方法,全部都在這一夜得到了實踐。
沒有人知道,北溱國中那個金尊玉貴的小侯爺,是如何雙目赤紅的拼殺其中。
山險要地,無車無馬,銀白的劍身被鮮血染紅。
周圍不斷有人倒下,四處橫飛的也許是親信的胳膊,也許是敵人的腦袋。
那個連熏香味道濃烈一分,都無法的忍受的秦小侯爺。
此刻就在這死人堆裏,一刻不停的斬殺倒刺。
扶留并不在這裏,敵方的大将在過了三四十招的時候。
被他一劍砍下了腦袋,溫熱的鮮血大半噴灑在了他臉上。
那顆頭顱落地的時候,眼睛還瞪着的老大。
好像到死都不能相信,自己竟然命喪在這樣秀氣的少年手中。
一衆歡呼叫好生之後,士氣高漲。
而他們迎來的,卻事更是西橫兵的圍剿。
依靠足夠龐大的數量,包抄而上。
扶留這次,果然是夠決心。
不管是什麽奇兵妙法,都經不起這樣人數上的懸殊。
更何況,在權謀心機上面。
放眼列國,也沒有幾個是扶留的對手。
以至于,他今夜用這樣簡單粗暴的車輪戰。
就不得不讓人服氣。
這的确是最保險、成功幾率最大的辦法。
更何況那些西橫兵的姓名,對扶留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四周全然都是斬殺不盡的西橫兵。
就好像是中了魔咒的布偶一般,前面倒下了一屁。
後面的,就源源不斷的補了上來。
秦暮栩在心下,罵了無數遍扶留這個狗娘養的!
也不知道用的什麽法子,竟然讓這麽多的人,中了魔一般的送死。
真心愛戴?
這絕不可能!
不上就死還差不多!
血流如注中,時間一點點流逝……
而身着北溱兵甲的倒下去也越來越多,場面逐漸被西橫兵占領。
人數上面的懸殊,已然不能控制。
他們踩着同伴的屍體,瘋了一般的湧上來。
不斷的砍殺,對打!
“侯爺!”
胳膊上血流如注的暗七遠遠喚了他一聲。
這一場已然全部都被人頭占滿,除去倒下的大半。
少說還有五六萬人。
北溱至多不過一萬,其餘的全是敵兵。
情形如此惡劣,就算暗七不叫他。
秦暮栩也已經看到了。
終于還是要走到這一步。
早在意料之中,此刻發聲卻分外困難。
隻可惜,扶留那個變态不在!
“侯爺!”
朱奇嗓門大,此刻紅着眼睛喊他。
格外凄厲了幾分。
秦暮栩手中一劍縱橫,斬下身旁四五人的兵器,銀光封喉。
身後空門,卻被人趁機而攻。
大刀已經捅到他背後兩寸之地,此刻所有自己人都隔的極遠。
在這裏,他不必任何人将他當做那個金尊玉貴的小侯爺。
又誰的命真正比别人金貴的?
這一站,既知必死。
因此下手也是格外狠厲,強攻既出,防守自然就薄弱了幾分。
一衆下屬的心都已經吊到了嗓子眼,四下飛奔而來,卻顯然已經趕不及。
隻要那一刀得逞,秦暮栩的動作稍微慢那麽一點。
很快就會被四周的敵兵拼殺,削成無數片。
想想一向愛美的小侯爺,要是死成這樣的也實在忒難看了點。
秦暮栩面色發青,但是應對尚算從容。
這種時候,越是亂了方寸,就死的越快。
而此刻,背後的刀鋒未至,身前的長劍已然穿胸而來。
這樣腹部受敵,不管他先應對哪一處。
都顯然逃不出這一劫。
四周的聲音似乎都要靜止了。
而秦暮栩的面容忽然在這一刻變得鎮定起來。
他不再轉身,而是執劍直擊對面的長劍。
劍光相擊的一刹那,對方的長劍,砰然斷裂成兩截。
戳進對方的胸膛,凄然倒地。
然而,秦暮栩背後傳來的的劇痛卻好像沒有那麽強烈。
知暖嬌喝一聲,執劍直劈。
那一刀捅來的大漢,被她削落了半個腦袋,刀鋒也在捅進秦暮栩半寸的時候,倒了下去。
“闌珊!”
秦暮栩轉身有些愕然的看着來人。
不知道她是怎麽從那群暗衛手裏奔回來的。
原本少年打扮的她,長發披散,嬌軟的眉目染了血。
執劍的手分明還顫抖着,卻緊握着不放。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即便習武多年,也從未動手傷過的她。
第一次殺人,就是以這樣殘忍的方式。
秦暮栩卻一把将她護住,雙目赤紅的問道:“你回來幹什麽!”
明明可以走的!
爲什麽不走?
“我也是北溱的人!”
小翁主一臉砍殺了身前的兩個西橫兵,臉色白的出奇。
說話卻是相當硬氣。
秦暮栩剛看見眼前的這個,又聽到那廂又回來了一個。
臉色頓時黑了個徹底。
手上的劍光未停,一手拉住知暖的手,卻又緊了幾分。
生怕一松手就再也尋不到了一般。
“走!立刻走!”
少年從容鎮定的面容挂不住了,朝着那廂厲聲喝道。
明知今日是必死之局,隻要有他在就好了。
爲什麽要把她們牽扯進來。
不該的!
不必的!
“暗六!”
秦暮栩大喊道。
不遠處的暗衛,很是認真負責的砍殺着。
悶頭應道:“侯爺在此,我等定然一個不離!”
這話算是将他最後的一個希望澆滅了。
知暖的手腕差點被他碾碎,兩人一路砍殺。
朱奇在身後,顯然很明白他的意思。
他信手一推,不曾想知暖早有防備,竟然一個回旋,又轉了回來。
嬌柔的身體,貼在了他的背部。
“她們要是還活着,就一定會來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有一種迷信一般的自信。
卻好像在說,她回到這裏同他沒有半點關系。
所以不必這樣費心思了。
要是容王和小姐還活着,無論如何都不會放着這樣槽糕的局勢的不管。
要是活着,就一定會來。
所以,她在這裏等她。
要親眼看着她安然無恙、毫發未傷的回來。
“要是沒來的!”
雖然秦暮栩自己也完全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可能。
隻是現在雙目赤紅,說話也失了幾分理智。
他真的是,已經太久沒有見過這樣蠢的人。
雖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可見看見她和潇潇這樣,就十分的來氣。
“若是沒來……”
知暖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
要是沒來……就定然已經是死了。
若是小姐那夜真因她而死,她今夜在此喪命。
也就是因果輪回,命該如此。
“謝闌珊!”
秦暮栩徹底怒了,差點就将她就這樣甩下去。
兩人第一次這樣背對背的時候,他流落街頭,被一群惡狗狂追。
小小少女,也是膽量驚人,竟然沒有棄他而逃。
有些回憶,已經太過久遠。
那時候,他們手中無劍。
還不能做到這樣一劍封喉,握着手裏的不過是一個破爛樹枝。
可這樣放心把後背交給對方的情景,卻和那時候一模一樣。
“啊栩!”
她在身後忽然喚了他一聲。
“若今夜死了,便隻有我一個女子與你死同穴!”
她說的這樣真真切切。
真切的秦暮栩後背猛然一僵。
即便長風侯府的美人,如同後宮一般。
此時此刻,便也隻有她們兩人站的如此近。
他讓她找個一心一意的夫君,她可找的真是恰當的很。
北溱衆人,也按着原計劃,踩到自己預定的方位。
“侯爺,時機已到!”
朱奇的聲音莫名的顫抖。
手中長劍逼退了最近的攻擊力。
秦暮栩深深的看知暖一眼,夜色未散,好像是爲了看得更清楚一些。
時間卻已然不多,他緊緊的拉着她的手。
掌心近乎滾燙的已經不知道是汗還是血。
這一刻,知暖似乎從他那雙一直都滿是笑意的桃花眼中,看到了近乎絕望與死亡的意味。
僅剩的北溱士兵已經全部散開,混迹于西橫兵之中。
這樣的戰略分明無異于送羊入虎口,而他們這些人在最接近死亡的前一刻。
卻帶着一種近乎血色的從容。
“萬人同穴,何足快哉!”
好像回到了那個快意風流的秦小侯爺的模樣。
随着這一聲出口,秦暮栩手中飛出一物。
這一夜已經快要接近天明,距離第二天的日出,大約也不過是半刻的時間。
而就在這最後一刻的夜色濃重裏,一聲巨響乍破人群。
火光一瞬間竄起,随之四處飛濺的,是橫飛的血肉,還有尚未徹底嚎哭出聲的驚呼。
知暖被他緊緊護在懷中,也幾乎被這聲音震破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