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
知暖咬着唇，很是沉吟了一番。
天邊明月有缺，花影重重倒影在窗邊。
她的面容一半被火光照亮，一般卻是在陰影中。
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想爲難這小丫頭，可是她必須知道真相。
無論是怎麽樣令人心寒的真相，她都必須要去面對。
而知暖終于在許久之後，開了口，“我的父母，早已不在世了……孤苦無依，無處可去，便想着要留在小姐身邊，當牛做馬一輩子，報答您！”
她眼中含了淚光，紅彤彤的大眼睛，叫人望而生憐。
“孤兒嗎？”
卿甯開口，像是在問她，也像是在問自己。
伸手擦去她臉頰的淚珠，是熱的，濕潤了她白哲的指尖。
面容平靜着有一絲冷然，心下卻是火燒一片。
知暖點頭，“是……是啊。”
好不容易等她洗漱完了，知暖不敢再久留。
端着洗水盆子，退了出去。
正開門的時候，又聽見卿甯幽幽道：“明天我要去容王府看謝家那小子……”
知暖手上的水盆一斜，灑出的水染濕了雕花木雕，顔色漸深。
她連忙端正了，保持平靜道：“那我陪小姐去吧。”
卿甯沒有說話，轉身望向了窗外。
身後那人輕輕退了出去，扣在窗邊的素手，卻不由得握緊了幾分。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這情緒是憤怒還是太過失望。
隻是眼前一花，忽然看見某處回廊下，竟然有一抹紅衣一閃而過。
卿甯曾經不止一次在陸府見到過扶留。
唯獨這一次，着實驚駭莫名。
驚的是扶留竟然還沒有死，而且再一次來到了永安城。
駭的是他竟然來了陸家，這其中叫人十分難解。
等她重新看向那裏的時候，風未吹草未動。
夜色回廊悄無一人，哪裏有那人半點痕迹。
甚至整個陸府都是靜悄悄的，一切都在平靜之中。
難道真的是，她對那有了陰影。
大半夜居然頭腦發暈，看到了那個人。
“知影！”
卿甯輕喚了一聲。
“少夫人，怎麽了？”
知影很快就從暗處，冒了出來。
對她忽變的面容影響，也是有些眸色發緊。
“你剛才有看到什麽嗎？”
知影搖搖頭，有些不解道：“少夫人你還好吧？”
難道是被知暖氣昏了頭？
這話到底沒有問出頭。
卿甯點點頭，“你去休息吧。”
但願……
但願，是她眼花了。
……
第二日，卿甯去了容王府。
雖然明知那禍害不在，她一進去，還是有種很特别的感覺。
十四一直是操心最多的一個影衛，留在王府裏充當管家的角色。
一見她來了，馬上就迎了出來。
“少夫人是想主子了嗎？”
笑眯眯的，看得卿甯頭大。
這特麽是一個神秘的影衛該有樣子嗎？
十四笑臉碰了壁，摸着鼻子問道：“那少夫人這是……”
難道她除了想那禍害了，就不能來容王府了嗎？
十四也是心很累，明明就是還不承認。
知暖身後低頭，不說話啊不說話。
“謝家那小子呢？”
卿甯一邊往裏走，一邊問道。
“還在原來那院子呆着呢，不過現在倒是上進多了。”
她不知道十四說的上進，是怎麽個意思。
反正光是她上一次看到的梅花樁來說，謝家那小子，估計沒有好日子過。
“帶我去看看。”
十四有些奇怪看了她一眼，然後無條件服從道：“少夫人請走這邊。”
院子還是原來的那個院子，隻不過倒立梅花樁，變成了射靶。
一張同謝浩然差不多高的弓，要射的活蹦亂跳的麻雀。
這玩意體積小，又着實活躍。
打起來，也是相當不容易。
卿甯剛進了院裏，卻忍不住腳步一頓。
眼看着謝浩然一箭雙雀下來，鳳眸不由得有些吃驚。
這才多少時日，竟然就把謝家那文文弱弱的小公子，訓練的這麽烏漆墨黑的。
技術上也是進步驚人。
十四在一旁說道：“還真别說，謝家這小子還真是塊練武的材料，剛來的時候那個哭那個鬧啊，現在少練了一點都不肯睡覺！”
卿甯淡淡一笑，不知道謝博文看到，會是怎麽一個反應。
轉身朝知暖道：“拿給他吧。”
在容王府啃了這麽久的滿頭，謝小公子還真是精瘦不少。
食盒裏的東西色澤誘人，知暖在石桌上擺開了，剛一招呼。
謝小公子幾乎是眼睛都發着光，丢下東西就奔了過來。
那一陣狂風卷物，速度之快直叫人歎爲觀止。
十四看得都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解釋道：“我沒餓着他，真沒……”
是真沒……
眼看着那小子把四五人份的東西，全幹了個幹淨，這話聽着也變得十分無力。
卿甯并沒有所謂的上前，淡淡道：“送他回去吧。”
這話說的并不響，卻極其清晰。
知暖一時不由得和謝浩然一樣，有些愕然的擡眸看她……
“少夫人……”
十一愣了一會兒，然後道了一聲“是。”
主子曾經交代過，在這容王府裏。
少夫人的話，就等同于他的！
所以不管是什麽樣的決定，他們都不該多過問一句。
“什麽，你肯讓我回去了？”
正忙着狂填肚子的謝浩然有些呆滞的放下碗筷，站了起來。
顯然是被這突如起來的好消息，給驚住了。
他不由得又重複着問了一遍，“爲什麽？”
當時容王爺把他弄進來的時候，一點道理也不講。
現在放他走，也是連個由頭沒有。
這些大人做事這麽任性真的好嗎？
卿甯淡淡一笑，“怎麽，不舍得走了？”
這容王府看着哪裏都好。
隻是，着實不是尋常可以待得下去的。
果然話一出口，就見那小子蹦了起來，“不不不，我想回家！”
“這裏的人都好兇的……”
後半句話說着說着，明顯吞進了嘴裏。
十一摸摸鼻子，這不是還活着嗎？
“少夫人，那我這就送他回謝家！”
這麽一小子呆在容王府，其實也真的是挺麻煩的。
卿甯看了微微擡頭的知暖一眼，道：“不用了，知暖，你送他回去。”
“啊！”
忽然被點名的小丫頭猛擡頭。
顯然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十一稍稍有些察覺了她的不對勁，當下也沒有多說。
隻道了一聲，“近來王府裏也挺忙，那就麻煩知暖姑娘了。”
知暖還有些懵，謝小公子已經徹底從好吃好喝裏，走出來了。
“走吧！”
卿甯面色如常。
其實這小子呆在禍害這裏，也真是沒少受罪。
就這副樣子回去，還不知道謝家人要心疼成什麽樣子呢。
也許是她自己的想法不同，不管是什麽事情，都不喜歡把小孩子牽扯在其中。
即便是這個小孩，實在是有欠教育。
年紀稍小，還是不要卷入什麽陰謀陽謀裏面的好。
謝浩然跟在她後面走了兩步，又忽然回頭看了兩眼，這個帶給他無數磨難的院子。
頗有些沉重的模樣。
卿甯緩緩回眸，看了一眼謝小公子接下來的舉動。
隻見他有模有樣的，給十一抱拳行了一個禮，“謝謝師傅！”
十一頗是驚了驚，随即有些尴尬的别過頭，輕咳了兩聲。
這謝小公子鬧起來的挺煩人，真給你正經起來，還真是世家風範十足。
卿甯看着，鳳眸裏微微含了笑。
那禍害，似乎無意中又做了一點什麽啊。
小少年移開眼，望向了那暗處。
朗朗開口道：“諸位這段時間費心磨砺，我一定銘記在心，五年十年之後，我一定會比你們更強，來日再見！”
說罷，他奔出了院門口。
卿甯看了十一一眼，淡淡道：“不錯！”
這麽一點時間，能把謝家那皮小子，教的棄文從武。
這一位，也是功不可沒。
十一連忙罷手，“少夫人過獎！”
又一同把幾人送出了門。
走上了街，知暖就一直處于想要開口，又不知怎麽開口的狀态。
還是謝浩然先硬聲道：“這次是我欠你一個人情，我一定會還你的！”
少年曬得黝黑的臉上滿是傲氣。
“五年之後，還是十年之後？”
卿甯顯然并不怎麽給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