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甯穿過早已身子僵直的衆人,徑直走向早已摔得血肉模糊的那人。
“安……安怡……救我……”
謝依雲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扯着女兒的裙擺。
許久隻覺得血腥氣厭惡無比的安怡,終于感覺到了不對經。
也管不得什麽吉利不吉利,當即掀了蓋頭。
“啊!”
就看見眼前這麽一個血肉模樣的女人,吓得失聲尖叫。
連忙把她拉着的裙擺硬拽了出來,“這個女人是誰,快把她拉下去!拉下去!”
從那麽高的地方刷下來,謝依雲的臉早已經血肉模糊。
此刻滿頭滿臉全是血迹,看得人心下發憷,哪裏還看得出本來面目。
“她是你娘!”
卿甯快步行至,連忙點了謝依雲幾處大穴位。
從那麽高的地方沒有立刻斃命,已經是極大的幸運。
她必須在謝依雲浪費完這僅剩的幾口氣之前,問出她想要的東西。
衆人還沒有從這個巨大的變故之中反應過來,卿甯趁着給她點穴的功夫。
“我娘當年懷的到底是誰的孩子?她到底是怎麽死的?”
卿甯牽住她僅剩些許的呼吸。
将心中所想的,一個問個清楚。
“救……救我……”
謝依雲死死抓住她的手,鮮紅的眼睛裏滿是不甘!
“回答我!否則你必死無疑!”
卿甯一瞬間變得有些急躁。
本來就沒剩下幾口氣,要是再這麽浪費。
恐怕她這次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費了這麽多時間,換來這麽一個結果,她不能接受。
“母……母妃?”
安怡一瞬間睜大了眼睛,确又不敢看地上這個血肉模糊到完全分辨不出長相的女人。
看了不遠處的徐然一眼,忽然想起什麽一般。
連忙拉着卿甯的手,往謝依雲身上按去。
語氣急切,“你不是會醫術嗎?你救她!你快救她啊!我母妃不能死……我母妃不能死的……”
這會兒在宣太醫肯定是來不及,這小公主也是懂遠水救不了近火的。
偏生眼睛又不敢多看一眼,整個人說不出的怪異。
卿甯正等着謝依雲回答,半天也不見響聲。
一煩躁就推了小公主一把,“不想她死,就滾開!”
安怡頭重腳輕,鳳冠遮住了大半視線。
猛的一下就被推倒在地,當下也沒有時間計較這個。
隻是不斷的重複着,“你要救她!你一定要救她啊!”
攬月台的四周的欄杆,原本這麽輕微的一撞,是不會出現的什麽意外。
隻是謝依雲撞的那個方位,好像就是她某一次和禍害上面的時候,燒壞了的那一塊。
人在做,天在看。
卿甯第一天認識到,這句話原來真不是騙人的。
謝依雲采用懷舊策略,赢回北和帝的聯系,仍舊不滿足。
還想要比以前更多榮寵,因而想撞上一撞那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欄杆。
博個出位,原本那樣的牢固的欄杆。
最多不過撞破個頭,流點血,以表明她的心迹。
沒曾想,竟然就因此賠上了性命。
謝依雲一口淤血卡在了喉嚨,在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卿甯鳳眸沉着,連忙取出銀針在她頸部紮了兩針。
那邊的北和帝已經從攬月台奔了下來,正往這裏趕着。
十幾步開外,就看見鮮血染紅漢白石,整個都已經辨認不出面容的謝貴妃。
他便站在了那裏,沒有再往前。
反而,有些嫌惡的别開了眼。
王公公等人見狀,連忙上前,擋住了那血腥之色。
誰也沒有說話,隻是動作前後相差十分之大。
謝依雲卻看着那止步不前的男子,眼中希冀着。
漸漸地漸漸地,她終于明白了。
那個涼薄的男子,不會再過來。
喉間的血湧了上來,她看見了唯一一個還敢直視她的卿甯。
忽然露出一抹令人發憷的笑……
“你……你娘……是不……不貞之人,早該……該死……”
說這話的時候,俨然已經沒有剩下了多少氣息。
别考慮周圍的人會不會聽見了,就連離得最近的卿甯,都還要俯下身子把耳朵湊過去,才能勉強聽清。
隻是稍微一靠近,濃烈的血腥味便充斥鼻腔。
卿甯很讨厭這樣的氣味,此刻卻一點也不在意一般傾聽着。
她知道,五髒六腑都已經摔碎,地上這人再也沒有了翻盤和開口的機會。
“死……”
謝依雲終究還是沒有把這話說完整,就在衆人驚愕不已的目光下倒了下去。
眼睛卻死撐着看向北和帝的方向,再斷了最後一口氣之前,也沒能再合上。
血泊裏,早依舊辨認不出原本顔色的裙擺上,還繡着那被譽爲花中之王的角色牡丹。
大片華貴的開放着,那年花開正相逢。
正當年紀的她,遇見宮中平和溫文的大皇子。
隻道是良緣天賜,到頭來不過世人笑癡。
卿甯緩緩起身,衣角沾染了不少謝依雲的血迹,面容卻是極其清冷的。
這個答案,同她之前知道的并沒有什麽差别。
謝依雲的怨恨,怨恨謝依然明明是一個不貞的女子。
即便死去多年,仍舊能夠這樣輕而易舉的奪走她一生都求不得的帝王摯愛。
隻是她也一定不知道,但凡是念念不忘。
必定是因爲曾經沒有得過過,如果當年原主她娘同普通女子一般,趨炎附勢。
對皇室之子暗送秋波、投保送抱,那麽,就算是再絕色的美人,也不過是尋常脂粉。
謝依雲輸了,大抵就輸在,世上有那麽神奇的一種現象。
叫做: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身側驚得半響才反應過來的安怡,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我母妃還沒有死,她的眼睛都還睜着呢,你看!你快給她看看啊!”
濃豔的嫁娘妝下,小公主的臉色煞白,嘴唇不斷的哆嗦着。
拽她的手卻用了十分的力,長長的指甲透過輕薄的衣袖,險些直接掐進卿甯的皮肉裏。
“公主,娘娘已經歸天了。”
卿甯說的很是平靜,就像那種見慣了生老病死之人。
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會死,她穿越一世,更是明白這個道理。
謝依雲的死,是她自己太貪心,既然敢做出這樣的舉動博出位,就應該承擔這分毫之差帶來的後果。
所以,卿甯并不會可憐這樣的女人。
伸手把安怡緊緊拽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從謝依雲身上沾到的血,一點一點的沾染到了她女兒的身上。
直到安怡緊握到發青的最後一根手指被卿甯掰下,被鳳冠壓了半個腦袋的小公主忽然大哭着。
撲到地上,去拽早已經沒有了半點氣息的謝貴妃。
“母妃母妃,你别死了啊,你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死呢!”
小公主哭得悲傷至極,好像一個不小心就能哭得背過氣去。
“你快醒過來啊,父皇來看你了,你快醒醒啊!”
眼淚刷刷的掉個不停,頗讓人看得于心不忍。
北和帝站在不遠處,背過身沒有再看摔的血肉模糊的謝依雲一眼。
大臣宮人們站了一片,愣是誰也不敢出聲。
皇家的喜事辦成了喪事,敲鑼打鼓的樂師們,抱着手裏的樂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頓時沒了主意。
卿甯站直了身子,冷眼看那一群明明幸災樂禍的妃子們,拿着帕子抹着,沒有多少水汽的眼睛。
“母妃,你别死啊,我還沒成親呢!”
安怡哭了半響,險些哭得沒了力氣,才說出這麽一句。
卿甯也是忍不住冷笑,自己的親生之母,死的這樣凄慘。
這個做女兒的,此時此刻想到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還沒有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