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主?”
從煉藥房經過的張賀,見門開着,便停下來輕喚了她一聲。
卿甯正想着事,手裏翻得毒經,半天也沒有翻過去一頁。
聽到有人聲,猛然回神。
目光看向了門口,看清了來人,微微笑問道:“怎麽了?”
其實她一向都是面容比較清冷的人,這樣溫柔笑意的模樣,反而讓人有些不太習慣起來。
“閣主方才在想什麽?”
張賀的手在袖子裏輕攏着,推開半掩着的門,走了進來。
有些歡喜情緒,真的是從心底蔓延出來的,即便是外人也能一眼就看出來。
“想秦或!”
她直接的毫不遮掩。
說罷,就鳳眸都是滿滿的笑意。
其實除了在那禍害面前,她之前都是直接的令人愕然。
張賀看着她,一時說不出話。
這兩人是他看着走到一起的,經曆過多少曲折,才有今天這樣的兩廂情願,羨煞旁人。
可他……
有些話,終究不合時宜,也不必說了。
過了好一會兒,卿甯終于發現了他的一丁點不自然。
放下手上的毒經,擡眸看他。
“你的身體怎麽樣了?”
張賀的氣色看着倒是好了不少,此前也問過方裕兩次。
安排了百草閣裏資曆老些的藥師,給他會過診除了身體大虛之外,也沒有看出别的什麽來。
臨了,開了些補身體的,其他的也就由着張賀自己折騰。
她又不是專攻醫學的,自然也看不出來更具體的。
這陣子總也太忙,想要知道情況,倒不如直接問他來的簡單。
“沒什麽事。”
張賀應了一聲。
眼睛卻在她這煉丹房裏亂飄,頗有些不知道往哪裏落點的模樣。
卿甯也是奇怪啊,這家夥也不是第一次進她這煉丹房了。
這模樣怎麽比第一次來這裏還不如。
“這個給你!”
她把案上重新摘錄出來的藥經,遞了一本給他。
那是爺爺留給她的東西,十分珍貴,裏面的内容也是許許多多的煉藥師求而不得的。
張賀有些詫異的擡眸看她,卻一時沒有接。
“我知道你對毒物還是有一定的偏見,所以這裏面是是純粹的藥經。”
她淡淡說道。
人各有志,不可強求。
他那麽多年養成的信仰,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過來。
而她能做的,隻是不浪費他天賦的情況下,做一些細微的引導。
畢竟,張賀那時候幫了她很大的忙。
卿甯做人處事的原則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欠人人情。
這錢債容易還,可這人情債欠多了,總有些不自在。
張賀還是愣着沒接,卿甯直接一把塞到了他手裏。
語氣有些惋惜,“其實你這樣天賦,不煉毒真是太可惜了。”
這話倒是由衷的,雖說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賦加上百分十九九的努力。
可就是那麽一點點的天賦,就足以讓普通人幾十年甚至就是一輩子都追不上。
這下子,就不接也沒辦法了。
張賀不說話,埋頭翻了幾頁藥經。
面容忽然有些松動,開口問道:“這些……這些都是……閣主這藥經是從哪裏來的?”
大多都是外頭失傳了好些年的,随便一張藥方拿出去,很逗容易引起外界的轟動。
“家裏的。”
她淡淡答道。
這真是實話,在末世的時候,家族裏也隻有爺爺有資格翻閱這一本經書。
這是卿家世代采集的奇藥妙用,若非是她有隐形手環在。
大概也不能把這一本,帶到異世之中了。
“這是你家的傳世之寶,我不能要。”
他連忙把書一合,齊整整的放回到了案上。
态度堅決的不像話。
卿甯倒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他當時把自家的章華經給她的時候。
可不見有這麽多的說法。
可張賀這人,其實也是有些脾氣的。
她鳳眸微凝,微微含了笑,“傳世之寶怎麽了?我又不是拿着這個,讓你當上門女婿,你緊張什麽?”
和那禍害在一起久了,她說話難免也帶了幾分随意。
原本隻是爲了說說笑,緩解一下氣氛。
哪知道張賀的面色越發的不自然,就看着她的眼眸,一瞬間都變得有些異常。
他的手在袖下緊緊握着,有些小心翼翼的說道:“我倒差點真這樣以爲了。”
卿甯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這人吧,平時就不是個有幽默細胞的。
忽然這麽給你來一句,還很是讓人有些吃不消。
拿着藥經,手一揚就拍在他胸口上。
說話聲音朗朗,半點也不摻雜其它,
“要不是你非分什麽藥理毒理,我哪用得着摘錄這麽久……”
張賀這次倒是拿了藥經,沒有了其他的東西。
隻是靜靜的站着,聽她說話。
“也好醫也罷,歸根結底都是一家,當年神農嘗百草,裏頭還不知有多少是毒呢……”
有些理論,她一直很堅持。
此刻說起來,頭頭是道。
張賀看着她,少女眉目間的稚嫩一時都退了沒形。
櫻唇張合間,鳳眸含光。
窗外陽光爛漫,也比不得她此刻,身上光華纏繞。
有時候,和哪一位還真是般配的不像話。
一樣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卿甯一番話說下來,忽然發覺他神色有些不太對。
大約是她操之過急了,索性就打住了,“隻要能救人,何必分的這麽清楚!”
他點點頭,表示認同。
其實兩人之前一直都不多話,今天算是破天荒的說了這麽多。
“閣主,我想出去一段時間……”
張賀忽然開口說道。
她頓了一下,随即了然道:“好。”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問的,于藥理研究,多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大有益處。
再說别的,以張賀的這個年紀,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大齡未婚男青年了。
整日裏,在百草閣和藥材、大夫爲伍,着實沒有什麽和正常女性接觸的接觸。
百草閣裏的都是簽約性員工,沒有什麽所謂賣身契之說。
卿甯自然也沒有要強留着人的必要,更何況他說的隻是想出去一段時間。
世界那麽大,若非有割舍不得之人,何必長時間留在一個地方。
大抵,應該還是要回來的……
張賀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後面有任何的話問了。
面色頓時有些不太然,自己補充道:“我想去外面看一看、走一走,萬裏路、八方客,也許會有什麽能解你身上烈焰之氣的辦法。”
或許,最後半句才是重點。
世界之大,本就無奇不有,秦或的千寒之毒,可以用作用完全相反的千帆盡來解。
她身上的烈焰之氣不可能完全就被判了死刑。
卿甯忽然有些不知道說什麽了,她如今這樣的身體,時不時的出點什麽岔子,也着實是沒有什麽好辦法。
沉默了片刻,忽然聽他問道:“你真的決定,就是他了嗎?”
她鳳眸微茫,片刻後明白了他說的什麽。
十分堅定的點頭道:“是。”
“他就是那個我想要一生一世都一起走下去的人。”
這樣的話,便是秦或自己都沒有聽到過。
這樣堅定不移,這樣确然無異。
終于得到了肯定答案的張賀頓了頓,然後繼續問道:“那徐侍郎呢?”
她想了想,着實不太明白,這兩者之間到底是有什麽關系存在。
許是她太久沒有反應。
張賀卻以爲是她沒弄清楚是誰,補充道:“那徐然呢?”
聽到這個名字,卿甯腦子就更懵了。
這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若不是他馬上就要出走了,她還真未必有解釋的耐心。
當下也隻是,面色如常道:“朋友啊。”
一直以來,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卻總能在關鍵時候出來幫忙。
不是卿甯對感情的事情遲鈍,而是這些實在不足以構成自作多情的開端。
張賀聞言,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了。
當時長樂坊坍塌,差點把整個永安城都翻過來的容王爺,城中百姓到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一陣唏噓。
更别說,那千裏飛騎,龍潭虎穴之中,飛雲渡夢。
那另一人在那廢墟之中,一雙手刨的血肉模糊。
明明是一個溫潤公子,偏生在發生那事之後,性情大變一般。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查封各處酒樓暗莊,一時弄得人心惶惶。
平步青雲,得金枝玉葉青睐。
卻到底,也隻得她一句“朋友。”
卿甯卻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的,隻淡淡道:“君子之交。”
她自認爲,在這異世之中,能有徐然那麽一個朋友,着實算是大幸。
不必有其他的顧慮,相處起來也是十分自然。
卻總不明白,那禍害有時候是鬧的哪門子别扭。
也不懂,這一個兩個的,總覺得她和徐然之間應該發生點什麽似得。
雖然說徐侍郎,如今算是朝臣之中,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
不知有多少個王孫大臣們,盤算着把那一位拉入自己門中。
各家小姐們,也是飛花逐水一般的往上撲。
就連安怡公主,算起來也在徐然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到底是沒個結果。
可就算是這樣,也而不能把什麽原因都算在她頭上吧。
“君子之交……”
張賀不自覺的重複了一遍。
看着她一派從容的模樣,這話的确不假。
可就是不知道徐侍郎聽到這話,還能不能睡個好覺。
有些事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
默默的,他還是決定不多說。
這有幸之人太少,總是失意人占了大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