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夢科自從被陸府遠遠送走之後,是生是死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府裏沒人敢提,林氏還清醒的時候,爲了大女兒的前程,自然也是緘口不言。
如今這樣,卻是不知道這癡傻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了。
主仆人兩正鬧着,剛路過院門口的陸梁桦卻頓住了,看着幾日不見,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似得的二夫人。
眼中有些不可置信,還沒有任何表示。
林氏已經猛地站了一起來,沖上前。
不知說了些什麽,陸梁桦忽然伸手将她扶進了院子裏。
這會兒倒是頗有些了一些夫妻的模樣。
卿甯鳳眸微亮,當即出了清心閣,抄小路到了林氏院子裏。
四下已經沒有其他的丫鬟小厮,這晴天白日的走近裏頭,也變得十分容易。
她閃身入内,正好避過那老嬷嬷正抹着眼睛一個人走了出來。
看樣子,裏頭就隻剩下陸梁桦和林氏兩個人。
有些東西,大概是林氏比誰都知道的多,她來這裏,也不過就是爲了碰碰運氣。
看看林氏在精神失常的情況之下,會不會和陸梁桦回憶一下當年什麽的。
林氏的主屋采光很好,她要是直接在外面偷聽,影子會被光線折射進去。
不過好在房門緊閉着,裏頭的兩人似乎發生了争吵,完全不像方才病痛之下被人憐惜的模樣。
“你如今也看見了,就連李氏那小蹄子都敢踩在我頭上了,我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
林氏哭的凄楚。
陸梁桦的聲音卻是十分的冰冷,“你好好養病,該是你的就是你的。”
“我有病?我有什麽病?李氏那個小蹄子這樣說,你就什麽都信了。”
林氏變得十分激動,“那麽多年了,我爲你什麽都不要了,以一個妾室的身份守着這個陸府,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住口!”
陸梁桦顯然也失去聽這些的耐心。
憐惜這種東西,從來就維持不了多長的時間。
房門嘎吱一聲打開了,卿甯飛快轉到了主梁後面。
陸梁桦的一隻腳已經邁出了門檻,有些警惕的左右看了一眼。
确認院門前都沒有人聲走動,這才放心下來。
林氏忽然發了瘋一般,沖出來拉着了他的手臂。
聲嘶力竭的哭喊道:“煙兒才是你的女兒啊,你怎麽能爲了一個别人的野種這樣對她?”
避身在主梁的後面的卿甯神經徒然一緊。
竟然說原主是野種,難道還真的被她蒙對了,當年謝依然會忽然下嫁給陸梁桦。
根本就是懷了生父不祥的孩子,才會有這樣的選擇。
原主自小被遠遠的扔到了偏遠山莊,陸、謝兩家無人問津,隻怕這也是最大的原因。
卿甯怎麽也理不清的思緒,一瞬間就變得清晰。
有了這樣一層關系在,許多解釋不通的東西忽然就變得可以聯系起來。
而陸梁桦在林氏說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臉色大變,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好半響也沒有放開,林氏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掙紮着喘息着。
“不……不……”
聲音逐漸近于微弱,很快就連反抗也變得十分無力。
陸梁桦看着眼前之人的眼睛,手上的力道卻用的越發強勁。
完全是一副不把眼前之人蒙死不罷休的架勢。
卿甯藏身廊柱之後,看得真切。
越發覺着這陸梁桦果然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相伴這麽多的女人,一旦威脅到了自身利益。
說殺就能殺!
眼看林氏的面色變得越來越青紫,陸梁桦面上露出一抹嗜血的神色。
“林密别怪我,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你死了遠遠比活着更舒服,我會用正室的規格給你風光大葬,你放心……”
話沒有說完,卿甯手中飛出一塊碎石,正中陸梁桦手腕。
正是陸梁桦停頓的這一瞬間,林氏好像忽然又看見了求生的信念。
猛地一把将他推開了,整個人都倒在地上,貪婪的呼吸的新鮮的空氣。
差一點……就差一點,臨死就真的去見佛祖了。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在求生時候,爆發力也變得十分驚人。
“誰在哪裏!”
陸梁桦開始在院裏環顧了一圈,樹影輕搖,風聲過耳。
一切都在尋常不過,好像方才飛出來的那顆石頭,真的隻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卿甯整個人都卷縮在廊柱之後,恰好落在他視角的盲區。
卻能把陸梁桦的一舉一動盡收眼中,位置絕佳。
隻是這院落裏光線通亮,這會兒又完全沒有别的聲音幹擾。
陸梁桦這樣疑心重的人,已經開始從四周巡視起來,很快就走到了卿甯這一邊。
她整個人都盡可能的屏住呼吸,雖然對付一個陸梁桦對她來說還不足爲慮,但是在這種情況暴露。
實在對自己沒有什麽好處,還是盡可能的躲過去比較好。
林氏在看見他靠近的時候,慌忙連滾帶爬的往後退了兩步。
目光和看向那個人時,好像是生平第一次看見陸梁桦一般的驚恐。
“二夫人……你是怎麽了”
正院門口進來的老嬷嬷一聲驚呼。
方才進門的時候,還是一副恩愛夫妻模樣。
怎麽她出去了一趟回來,就一個滿臉殺氣的站着,一個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了。
老嬷嬷剛伸手要去扶林氏,陸梁桦的眼神就忽然十分陰沉,一把反扣住她的手。
“說!剛才的暗器是不是你發的?”
五十多的年紀,手掌早已生了皺紋的老年斑,還有繭子生厚,顯然是平時粗活做多了的。
“老爺……老爺,您在說什麽?老奴真的不知道什麽暗器啊!”
老嬷嬷一下子被他的問的緊張起來,立馬哆嗦的解釋道。
府裏都說二夫人犯了瘋病,難不成連老爺也被轉染了?
在看林氏,一面朝着遠處卷縮着,完全一副不敢再靠近陸梁桦的模樣。
若說此前的瘋病有幾分是假裝的,有幾分是受了刺激的,現在這會兒,估計不成真逗不可能了。
看着也着實不像是裝出來的樣子,陸梁桦一把推開老嬷嬷。
伸手揉了揉方才被擊中的手腕,倒也沒有紅腫,出來一開始的刺痛感。
一切都似乎完全沒有發生過。
目光不由得又轉了林氏,腳下一偏,便又走到了另一邊。
“你……你别過來。”
林氏抱頭驚呼。
老嬷嬷連忙跑了回來,雖然她也十分懼怕此刻的陸梁桦。
但是硬着頭皮說道:“老爺,二夫人的情形是真的不太好了,您看要不還是下次再看她吧……”
雖然是打着商量的語氣,但是誰不知道,陸梁桦今天會出現在這裏都已經是十分的偶然。
今日之後,二夫人和這院子大抵也就在沒有了翻身之日。
“滾!”
陸梁桦沉着臉喝道。
癡傻過度的林氏吓得連忙把頭埋到了地上,發髻淩亂,不知冷暖的衣物,十足的一個瘋婆子模樣。
老嬷嬷卻猶豫着不敢往外走,以往二夫人雖然頂着一個妾室的名頭。
但是吃穿用度,卻是從來等同于正室的,風光之時,還曾經讓許多官員的正室夫人争相結拜。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陸府裏的風向逐漸變得偏移。
先是二小姐的光芒大盛,把大小姐甩了十幾條街不說。
後來又是幾個姨娘平分了府裏的用度,如今更是把二夫人逼到這樣的境地。
原本是想着等老爺會來,二夫人總還有翻本的機會。
現在看來,情形比之前還要更加槽糕了。
“我叫你滾出去,你這老奴才聽不懂嗎?”
陸梁桦再次喝道。
這一次卻是全然沒有,辛苦維護的儒官形象。
“老奴知道、老奴知道了。”
老嬷嬷吓得撲通一聲跪下了。
又朝着目光呆滞的林氏磕了個頭,“二夫人保重。”
再不敢在陸梁桦的目光下多呆,連忙奔出了院落。
什麽恩情、主仆之情,這個時候哪裏比的上自己的命。
卿甯鳳眸微動,在林氏落到這樣的地步之後,身邊居然還有這樣的一個老嬷嬷。
看來,關系也是非同一般。
院子裏很快就又剩下了那兩人,經過那麽一場打擾。
陸梁桦對林氏下手的力度,似乎也變得沒有那麽強硬起來。
雖然院子裏頭已經沒有人了,但是因爲這個位置比較居中,院子外面來來往往的小厮丫鬟還是不少的。
“我不管是你是真瘋還是假瘋,不該說的話最好給我爛在心裏,否則……”
陸梁桦停頓了一下,目光,滿是厭惡的落在眼前目光呆滞的女人身上。
“死人永遠比活着的人讓人放心。”
“老爺……老爺……”
林氏卻呆呆的,反複問道:“我們的煙兒和科兒什麽時候回家啊?”
“天要黑了,他們還小,見不到爹爹娘親會害怕的。”
從前最是精明算計那個,如今卻是一副癡兒癡樣。
陸梁桦不再看她一眼,整了整衣襟,大步從院子走了出去。
陸府不缺這麽一個妾室,他陸梁桦也不缺那麽一兩個兒子女兒。
傻呆呆趴在地上的林氏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看着看着眼淚忽然落下了來。
這會兒沒有外人,也不需要做戲,再沒有外人看了。
可她卻是難得真心要哭。
過了好一會兒,卿甯從廊柱後面走了出來。
悄無聲息的走到林氏面前,“二娘……”
後者有些茫然看她,喃喃着否認道:“你叫誰二娘,我不是二娘……”
卿甯微微俯下身,“想知道你的煙兒去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