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到好處的留白,這一招是林氏母女教她的。
活學活用才是真本事。
陸孟旭正聽得興起,忍不住開口問道:“然後呢?”
“煙霧滾滾,各宮的娘娘都跑了大姐這裏,房門一開,皇帝衣衫不整的從裏面走了出來……”
“二小姐,你在胡說些什麽!”
林氏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半夜三更,皇帝從陸夢煙的房裏走出來,還能發生别的什麽事!
卿甯鳳眸清亮,聲音朗朗道:“二娘既然想讓我幫忙,總得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不是嗎?”
其實得了皇帝盛寵也不是多難看的事情,老夫人倒是比較看得開,“既然是這樣,後來怎麽會……”
這問題也是在場幾人都想問的。
皇帝寵幸個女子,便是荒唐些也沒有什麽,絲毫也不會影響然後的榮寵。
“其實原本大姐想留在宮裏也沒什麽,隻不過是操之過急了,竟然在飛華宮裏就動手,那一身衣衫淩亂走出來的時候,謝貴妃就站在房門外……”
卿甯想起當時那個場景,皇帝被貴妃當場捉雙,原配和一衆宮妃們在旁。
真不是一般的熱鬧。
老夫人和幾人腦補了一下當時的畫面,差點沒有把一口老血噴出來。
還沒開口,就聽卿甯繼續道:“大概是大姐那時候身子太軟了吧,走下台階的時候,竟然一個不小心把謝貴妃壓到了……”
後面什麽流産、假孕,就讓她們腦補去吧。
看着老夫人等人,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卿甯就知道有些東西留白,比全部都說出來有效果的多。
“後來的事,想必祖母也就知道了。”
飛華宮裏的事鬧的這樣洪烈,就是想不知道也很難。
“卿甯!”
老夫人忽然輕喚一聲,又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今天已經量了尺寸,我讓蔣裁縫描了花樣子給你送過去,你回清心閣安心待嫁吧。”
這意思是,不打算再讓她插手這破事了。
這老夫人的心倒是變得真快,一聽到陸夢煙那事會給陸府帶來什麽災禍,馬上就撒手不管了。
卿甯早也猜到她會這樣說,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林氏卻猛地一個起身,攔在了身前。
能讓林氏做出這樣的動作,大概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陸府的這些人無情起來,着實是讓人心涼的很,如今體會到的,卻不止是她一個人了。
卿甯站在兩步開外,鳳眸淡淡:“二娘是瘋了嗎?”
愛子被遠逐,從小當做天仙一般培養的女兒又身敗名裂,林氏這會兒還活着也算是一個奇迹了。
老夫人頓了頓,喝道:“你這是做什麽,還不快讓開!”
林氏卻恍若未聞一般沖向卿甯,面色頗有些猙獰起來,“你放過她啊,她都這樣了,你爲什麽還不放過她!”
李姨娘站近,見狀忍不住驚聲道:“二夫人瘋了!”
華音閣之事後,林氏手頭那點掌事資格,如數落在了李姨娘手裏。
對外說是二夫人兒女俱失,心智失常,不适合在管事了。
啊對,陸夢煙被封鎖在飛華宮這事,也被陸梁桦壓了下去,隻對外說是突染惡疾死了。
這兩廂一對應,倒還有些說的過去。
林氏那個曾經集半個陸府值錢物件的院子,也在幾天之内被人搬走了大半。
丫鬟下人也是随風倒的牆頭草,陸梁桦自那事後,更是再沒有再踏足林氏院子一步。
尚書府裏的風向轉的這樣快,老夫人的華音閣卻似乎從來都沒有過變化一般。
知影連着出去了三個晚上,終于在這一天,把卿甯要的訊息帶了回來。
從陸梁桦出生之地到官職變遷,事無巨細的全部都記錄了下來。
“少夫人,您确定這些對您有用?”
知影看着那厚厚的一大摞,眼裏帶了幾分難以置信。
底下人知道這是少夫人第一個吩咐,辦事熱情空前的高漲,恨不得把陸梁桦族裏的十八代祖宗都挖出來。
其實這已經是精簡之後的成果,若是真的把那些全部都帶回來,她還真是擔心少夫人的眼睛要看瞎了。
“不知道,先看看吧。”
卿甯順手翻了翻。
數量不少,卻也未必真的有幾樣東西是有用的。
知影連忙介紹道:“最上面的是情事、中間的是官途記事、最下面的是出身族譜。”
這一些光是粗粗翻略就得好一段日子,更别說要細細從中摘選出有用的訊息了。
她當即在案邊坐下,“知影,你出去外面看着。”
雖說這清心閣裏平常都沒有别人,也保不齊陸梁桦什麽時候心血來潮,就過來走一走。
知影應了聲“是”,湊到跟前小聲道:“奴婢就是站到外頭也不敢攔主子……,還請少夫人見諒。”
禍害這翻窗翻的多了,真是……
卿甯忽然有些語塞,涼涼的瞥了她一眼。
氣勢便和秦或有些七分像,小丫頭笑的正歡,見狀連忙退了出去。
這偶爾看個熱鬧可以,可千萬不能讓少夫人生氣了。
到時候不讓主子進窗可如何是好?
許多資料都已經是年代久遠的了,書卷泛黃陳舊,墨迹也變得模樣,辨認起來相當的有難度。
卿甯雖然對辨識繁體字沒有什麽壓力,速度卻是降低了不少。
在加上許多在末世不怎麽會用到的生僻字,看起來的時候總有點一知半解的意思。
像陸梁桦這種,平時裝的一派清廉的官員,底下有那麽多貪污受賄的記錄也是令人憤然的很。
可越是這樣掩藏的東西之下,隻除了謝依然婚前已經有孕,然而陸梁桦在成親之前在外面也已經有了林氏,甚至于陸夢煙因此比她還要大上兩個月。
若不是當時的謝家嫡小姐要下嫁,出身不高的林氏也不至于要淪落成妾室。
在這個時代,庶出也就隻能算半個主子,在真正的嫡出的面上,是很沒有身份地位可言的。
這麽算來,那個庶母和庶姐這麽想要把她除之而後快,還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知道某些不爲人知的事情,其他的都似乎可以解釋的通。
不過就是同千千萬萬個成名立萬之後,性情大變的人一樣,陸梁桦對原配夫人的那點情意,早在佳人逝去之後,消逝的一幹二淨。
可是總覺得,陸梁桦和謝依然的結合,實在有太多疑點。
可能是她穿越以來,從來沒能在陸梁桦這所謂的“父親”身上,感受半點的親情。
卿甯從前覺得是人心太偏,可是現在看來,他對幾個兒女似乎也都沒有不同。
此前被驅逐的陸夢科,一直被舍棄的她,如今又多了莫名被宣布死亡的陸夢煙。
隻要是對陸府來說,不利的人和事,陸梁桦都能在第一時間做出舍棄。
這樣的一個人,真的能在十幾年前,爲了謝依然,公然和新晉爲皇的北和帝對抗嗎?
卿甯有些困惑了。
即便在這個異世之中,掙紮求存了這麽久,卻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認真分析過那些權謀心機。
那些越是想要遠離,卻從來沒能真正擺脫的東西,此刻清晰無比的擺在她面前。
等着她,一件件去掀開神秘的面紗。
想的久了,腦袋就有些發疼,她站起身擡眸,看向遠處的院落。
清心閣經過修繕之後,坐落成比陸夢煙的飛羽閣還要更高的一些。
她居高臨下,将大半個陸府盡收眼中。
連日來,林氏的院子已經越發沒有人聲了,李姨娘得勢之後,用過二夫人神經失常的名頭,從外間不知請了什麽江湖術士。
弄些亂七八槽的東西,說是要給林氏的院子的驅邪。
整日裏烏煙瘴氣的,老夫人越發不願意管了,由得她們鬧去。
陸梁桦這幾日更是避之不及,連在後院裏都出現的少了。
整個陸府都陷入空前的換新熱潮,倒應了那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卿甯曾經碰見過李姨娘帶着下人們,拿那些江湖術士開的所謂的配方,拿到林氏院子裏去。
硬生生的把藥把人灌下了,也沒有人知道那些到底是什麽東西。
隻是府裏下人議論着,那發了瘋的二夫人,情形越發不好了。
此刻,她在窗前迎風而立。
夏季已然有些燥熱了,她卻遠遠看着林氏穿着狐襖子,坐在院子喃喃自語。
身旁隻剩了一個嬷嬷,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勸她把厚衣裳脫了。
林氏卻怎麽也不肯,眼神有些呆呆的,不斷的重複說着一句話。
大概是在問,“大小姐和三少爺什麽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