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的時候,華音閣的應姑姑忽然過來了。
帶着一衆丫鬟在清心閣裏陪着笑,“老夫人的意思是,容王同二小姐的婚約定下的時日也不短了,是時候準備準備了。”
卿甯正喝着茶,差點就沒給一口嗆着。
面上卻還保持着一副十分淡然的模樣,心下卻把那沒事找事的老太太痛恨了好幾遍。
這陸夢煙才進去沒多久,盧老夫人就心思來操心她這點事了。
真的是好不容易,才和那禍害達成了單方面的十八歲之約,這又是搗什麽亂?
知影在一旁站的筆直,用一副嬌嬌怯怯的模樣開口道:“小姐,老夫人也是爲您着想……”
想你個頭!
這小丫頭裝的有模有樣的,心下還指不定怎麽偷笑呢!
卿甯放下茶杯,淡淡道:“知影這丫頭我也挺喜歡,到時候一并陪嫁,許給容王府裏哪個家丁小厮什麽的,想來也是不錯的。”
小丫頭瞬間就閉了口,一副驚恐萬分的模樣。
平日裏還同那些影衛們,稱兄道弟打成一片呢。
也不知道這幅模樣是怎麽裝出來的。
應姑姑見狀,有些詫異的看了知影一眼。
府裏的這位二小姐一向都特立獨行的很,之前塞了多少丫鬟下人,都被這位主子原路打回了。
身邊一直都隻有一個知暖侍候着,原來還抱着拿新人試試看的心理,沒曾想還真給給留了一個下來。
心下倒真有些喜不自禁了,連忙接話道:“這就全看二小姐的意思了。”
她原本隻是同知影開開玩笑,真聽到有些這麽接話。
頓時有些無語,在這個奴婢拿銀子買的時代,或許這從來就不是笑話。
卿甯也不喜歡有外人在場,當下便開口打發道:“勞煩應姑姑回去回祖母一聲,就說我知道了,該準備都會開始準備。”
這時候,稍微是個聰明些的人,都聽得出來是敷衍之詞。
偏生一向精明慣了的應姑姑,忍不住開口道:“二小姐還是一個姑娘家,哪有自己準備這些的道理,老夫人已經請了霞光閣的蔣裁縫到華音閣了,還是請二小姐這就移步過去量尺寸吧。”
這語氣雖然說得還算客氣,卻分明是不容拒絕的意思。
卿甯鳳眸微挑,這老夫人又是吃錯什麽藥了。
好長一段時間都是相安無事的,難道又是受了什麽挑撥?
還是吃飽了撐的,想立立什麽家威?
這陸府裏,從來也沒有什麽真正的平靜日子可過。
應姑姑見她不說話,正想開口繼續說點什麽。
便見卿甯起身道:“那走吧。”
這前後變得也是夠快的了,應姑姑連忙反應過來,“二小姐請。”
對上這麽一位主兒,忽然也就覺得人老了,真是有些跟不上了。
華音閣裏,陸夢雨正乖巧的給老夫人捶着輩,李姨娘和趙姨娘分坐兩旁,這時候倒是不見林氏的影子。
最應該在這裏等着她的一位沒有出現,卿甯倒真是有幾分意外。
小旭兒見她進來,歡喜的喚了一聲“姐姐”,便從趙姨娘懷裏奔了出來。
一陣時日不見,小子長高了不少,卿甯摸摸他的頭。
“男孩子要自強自立,這麽大還窩在娘親懷裏,可是要被人笑話的。”
一想到容王府裏,這會兒可能還在梅花樁上倒立的謝小公子,她笑着說道。
陸孟旭微垂着頭,連忙否認道:“才沒有。”
手卻拉着她的衣袖不肯放,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以後不會了。”
小少年像是保證一般的語氣,官宦子弟,多有溺愛者。
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比比皆是,盧老夫人聞言,輕咳了兩聲。
“卿甯啊……”
她緩步上前,見了個禮。
“祖母安好。”
如今不比從前,她自然也沒有什麽親昵動作,隻站在了幾步開外。
老太太身邊從前有陸夢煙,現在有陸夢雨,其實從來都不怎麽需要她的存在。
盧老夫人自然也感覺到了她的淡淡疏離,隻是這未來的容王妃,不管容王的壽命究竟如何。
但就目前來看,還沒有人真正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當下也是招招手,笑道:“你來正好,祖母正爲你招來了霞光閣最好的将裁縫爲你量制嫁衣,來……“
這一尊大佛供在家裏,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還是趁早嫁出去比較安心吧。
“伸出手,讓将裁縫給你量一量。”
卿甯很想說,就算是成親,禍害那邊也會準備的。
不過好歹是沒有讓她自己縫制,兩個尺寸而已,也就沒有多廢話。
年過六十的老裁縫,一上來先給你誇了個天上有地上無,尺子一拿,效率倒還真的挺不錯。
話正說到“當年容公主遠嫁東臨的嫁衣都是他徒弟做的……”
不遠處珠簾被人重重掀開,滿面憔悴的女人便快步沖了進來。
二話不說,當着衆人的面就先給卿甯“撲通”一聲跪下了。
老裁縫量尺寸的動作頓在了那裏,還有外人在場,盧老夫人率先拄着拐杖站了起來。
幾個姨娘更是不敢例外……
“二小姐!”
來人先是凄楚的喚了一聲,滿臉憔悴的跪在她身前,一副被人欺淩的模樣。
伸出手來拉她的裙角,一雙眼睛都紅腫的看不出原本模樣,“二小姐!求你救救大小姐吧!”
“求您放過她吧,才十七歲啊,怎麽能像棄妃一樣被封禁在冷宮之中啊!”
這一場聲淚俱下,簡直叫在場其他人都忍不住爲之動容。
卿甯擡腳,将裙擺從她手中抽出。
面色淡淡:“二娘說的是哪裏話,大姐是被皇帝封禁在飛華宮,你怎麽求也求不到我這裏來吧?”
這華音閣裏可不止陸家人在,這蔣裁縫平素也是在各種權貴人家行走的,估計看見庶姐跪小姐的事兒還是頭一遭,想必出去以後,必定有話說的很。
這林氏做事也真是從來都沒有什麽好心思,樁樁件件都要算計别人。
都這麽惹人厭惡!
“你這做什麽,你們還不快把二夫人扶起來。”
老夫人拄着拐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從前,家裏的小輩鬧笑話也就算了,如今這上了年紀的妾室也變得這麽不知道輕重。
還當着外人的面鬧笑話,這怎麽不叫人上火!
李姨娘作勢上前扶她,一邊刻薄道:
“我說二夫人啊,您是不是神志不清了,大小姐在宮裏呆着出不來,你跪二小姐又有什麽用!”
這大小姐聲名據損,二小姐在厲害也不過是要嫁個短命鬼。
小少爺現在還是個毛頭小子,如今老夫人身邊便隻剩下了一個乖巧的六小姐。
李姨娘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漲船高,又趁着二小姐心思不在府裏誰掌權上,這段日子以來,同林氏鬥頗是熱鬧。
這會兒看到死對頭如此狼狽,自然是恨不得多踩兩腳。
林氏怨毒的瞥了她一眼,一把就把人推開了。
隻不過這會兒也實在沒有時間計較這些,随即又要爬着爬向卿甯。
“二小姐,您是未來的容王妃啊,隻要你去皇上面前求情,皇上……皇上,一定會放大小姐出來的。”
她一臉的深信不疑。
李姨娘往後踉跄了一步,裝裝樣子的效果也已經達到,暗罵一句“不識好歹”就回自己位置上去了。
得意的看陸夢雨一眼,從前在風光又怎麽樣,現在還不是一樣要像奴才一樣跪在别人面前。
“我倒不這麽認爲。”
卿甯一點沒有要給面子的意思。
這時候知道她是未來的容王妃,要害她算計她的時候怎麽不知道呢。
陸夢煙一心想要她死,而這林氏又是哪裏來的自信,覺得她會用那禍害的面子,去幫一個敵人求情呢?
“二小姐,我求您了!我求求您了!”
林氏的眼淚似乎是在她話一出口的時候,就落了下來,說着就用自己的腦袋往地上磕去。
這一點,母女兩倒是同樣的有天分。
卿甯伸出一隻腳,在林氏額頭碰地上,輕輕抵住了。
腦袋磕在繡花鞋上,還真有些生疼的力度。
“二小姐……”
林氏目露希望的擡眸看她。
老夫人眼看攔不住事情的發展,隻得揮揮手,先把外人打發了。
面色不佳的看着,林氏一哭二鬧。
還有卿甯到底是個什麽反應。
陸梁桦對陸夢煙一直保持異常的沉默,甚至不允許府中任何人提起。
一連這麽多天過來,好像就真的可以當做從來沒有那個大小姐存在過一般。
除了林氏,其他幾個妾室自然是樂的看笑話。
卿甯的鞋尖淡淡收了回來,聲音清冷平靜,“二娘覺得我頂着容王妃的名頭,皇上就能給我幾分薄面?”
華音閣裏寂靜非常,林氏連忙跪直了身子,接話道:“容王之威北溱國中誰人不知,隻要二小姐肯開口求情,煙兒……煙兒,一定能回家的。”
她冷眼看着,庶母眼淚如水流,語氣去卻有些不太正常的肯定。
其實陸梁桦真是在狠心不過的父親,從前她以爲可能隻有原主是被無情舍棄的。
其實并不是,對于陸梁桦而言,隻要是沒有價值的,他都會毫不留情的舍棄。
從前是她,現在是陸夢煙。
對象變了,處事原則卻從來沒有變過。
“卿甯,還不把你庶母扶起來。”
老夫人梗着脖子吩咐道。
眼看着一個長輩哭成了這樣模樣,這姑娘卻沒有一點動容,如此鐵石心腸,豈不是世間罕見。
卿甯回眸,有些無辜道:“祖母,我不曾讓二娘跪過的。”
所以,爲什麽要她負責扶起來?
“二姐姐還是歇着吧,我就來扶就好。”
陸夢雨怯怯的看了她一眼,一副乖巧知心的模樣,說着就要朝這邊走來。
老夫人卻面色不佳的攔了她一下,“讓她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