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下樓,知影不知她此舉何意,連忙喚了一聲“少……小姐。”
倒真是想問問到底是哪裏露了破綻,卿甯已經緩步下樓去了。
窗外一片奇花異草開的正好,微風而過,卿甯坐在紫藤花架下靜待來人。
不一會兒,謝博文已經進了院門。
清心閣裏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和丫鬟婆子守着,倒是挺讓人意外。
“謝大人。”
卿甯靜坐着,面容清淡如水,不起半絲波瀾
謝博文入了内,看見那美如霞光的女子坐在花架下,眼裏更是帶了幾分驚詫。
尋常打交道用的寒暄之魚,一句也沒用上。
直接開口道:“浩然在容王府……”
“倒立練得挺不錯的。”
她很是大方點透露道。
話一出口,謝博文的面色便不太好了,“倒立?”
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謝大人若是有空可以自己去容王府看看。”
如果他進的去的話。
卿甯把石桌上那幾本有關于謝依然的詩集往前一推,“現在換我問謝大人一個問題了。”
謝小公子比謝貴妃受重視倒是在情理之中,畢竟謝貴妃得寵的時候,謝家也不曾借此更上一層樓,會在十幾年前退居銘州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如今謝貴妃倒台了,謝家回到這裏,倒也真沒有扶持她的意思。
“謝……我娘,當初爲什麽會嫁給陸梁桦?”
當年見證了謝依然嫁入陸府的人,大多已經不再了,即便還有幾個存活在世的,不可能比謝博文知道的更多。
謝家的嫡小姐,北和帝都求不得的女子,到底是有多眼瞎,才會嫁給陸梁桦這樣一個小人。
這一點,卿甯是怎麽也想不不明白。
也許弄清楚了這一點,陸家的秘密也許就能由此掀開。
謝博文許是沒有想到她問的這麽直接,翻了翻那基本詩集,目光忽然變得深遠。
好像回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臨了,卻隻是道:“你爹曾是謝家弟子中出類拔萃的,詩詞多風雅,那時候家裏離得比較遠,便借住在府裏。二十歲登科,是那一屆中的翹楚……”
出類拔萃?
且不論謝家人,其他幾個世家的公子哥兒出身嫡系,在外頭用好名聲包裝包裝。
又有哪一個是不出類拔萃的?
難道這也算是一個可能性?
卿甯最聽不得一開口就是好些年的回憶,出聲打斷道:“所以又是一個朝夕相處、日久生情的故事?”
她面上的不耐明顯的很,謝博文對上這麽完全不給耐心的侄女,也是稍顯無力。
稍稍整理一下言語,才繼續道:“你爹……”
卿甯實在沒忍住再一次打斷,“陸梁桦。”
雖然在末世的時候,她隻有爺爺,從來沒感受過什麽父母之愛。
但也完全不應該是陸梁桦這樣的。
她現在需要知道的是,爲什麽當年謝依然爲什麽會在一衆俊傑男子之中,選擇了陸梁桦。
據傳聞,當年謝家一開始也是十分反對的,不知怎麽的,後來忽然反轉了。
謝博文的面色忽然浮現幾許難堪,好半響才開口道:“成親之前,你娘已經有了你……”
“原來是這樣……”
未婚先孕在現代來說十分之普遍,但是在這個時代,是世家大族之中,絕對不能容忍的存在。
卿甯略一吃驚之後,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繼續問道:“我娘懷的是他的孩子嗎?”
既然有了謝依然未婚先孕的這樣的内幕,未必就不會有這樣一個可能。
“那是你母親!”
謝博文忽然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你怎麽能這麽抹黑自己的親生母親!”
“既然不是,你這麽激動幹什麽,舅舅!”
她卻沒有多少反應,這一聲舅舅喊得諷刺之意明顯。
心下倒還真是甯願相信後一個可能多一些,也不太想相信,謝依然當時眼瞎到了這種地步。
謝博文又稍微調整了一下面色,掃視了一眼清心閣四周,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經年九轉,歲月多有變遷。”
這一句或許就算是感概了。
卿甯知道大概,也不能奢望在從他口中挖出點什麽了。
看了一眼外頭掃落葉紛飛的老婆子,淡淡道:“謝大人,慢走。”
他也實在不适合在這裏多呆,至少現在,她也不适合和陸梁桦就這麽撕破臉。
多掌握一些信息,勝算就能多一些。
謝博文在陸府見了兩個人,對方都是一臉不留你的表情。
一向也是身份不地道人,當下自然不多留,隻在臨走前說了一句。
“容王如今身處危境,你是個聰明人,切莫把自己卷進去了。”
容王身份尊貴不假,命不久矣也是事實。
看來不僅是北和帝這麽想,就連謝家這些世家大臣,也都是這麽認爲。
所以北和帝才會對那禍害容忍至斯,就等着人一倒,坐收那些拿不到的東西。
這如意算盤打的,卿甯淡淡笑道:“謝大人若真有幾分關心,不妨留給謝小公子。”
但凡謝家有一點照拂過這個侄女,何至于這麽多年不聞不問,堂堂的嫡出小姐被一個庶出、妾室壓的死死的。
現在卻又來說什麽好心提醒,當真是好笑的很。
謝博文看了她許久,終究是沒有再說話,邁步而出門而去。
卿甯朝着他用過的從茶杯一伸手,指尖烈焰飛轉,很快就将那物燃成了灰燼。
一揚袖,滿天飛煙彌漫。
說禍害短命!
也得看看他們這些人有沒有這個命見證到。
知影不知道從哪裏湊了上來,“少夫人威武!”
卿甯淡淡起身,看了一眼日頭西沉。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過去,她身上的烈焰之氣卻絲毫沒有受到壓制,反而越發猖獗起來。
有些事還是要抓緊時間做完的好!
“少夫人?”
知影有些不明就裏的看着她并不怎麽歡愉的臉色。
卻忽然聽她開口道:“知影,詳查陸梁桦的全部資料。”
入了夜,即便是那禍害不在身邊,她也已經灼熱的難以入眠。
陸府、謝家……
風頭蓋過嫡小姐十多年的庶出,視若無睹的娘家人,樁樁件件的事都變得十分複雜。
若是陸卿甯這個人從那碧水河邊那個雪天就消失的話,或許一切軌迹都會按着他們所設計的一般。
可她的存在,偏偏就是颠覆這一切的開始。
要想在這異世本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更何況是皇室鬥争之中,更是舉步維艱。
她曾想過,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怕那樣的時間并不多。
但是現在來看,那些根本沒有禍害重要。
而且,良善可欺這種性質從來都不該是存在在她身上的東西。
先下手爲強才是硬道理,不管影衛查出來的結果是什麽,她作爲一個外來客都隻有從容接受的份。
若是可以從中得到一些有利信息,那就再好不過了。
夜,靜悄悄的。
自從陸夢煙被鎖飛華宮之後,陸府的人在她面前似乎就陷入了一種極其安分的狀态。
卿甯樂得清閑,偶爾看看一幫妾室們,碾壓一下林氏,仗着年輕貌美在陸梁桦面前争個寵什麽的。
反正這官家後院裏面,從來也沒有過真正的平靜。
隻是偶爾會想起謝依然,自從看過那兩本詩集之後,這種情緒就開始難以避免的蔓延開來。
按理說,陸家大夫人是難産去世的,原主也從來沒有見過生身母親。
但是她爲什麽又會有這樣奇怪的反應?
這種事就像不知道她爲什麽就在死後忽然穿越一樣,難以理解。
知影被支使了出去,清心閣裏又恢複成了沒有下人存在的狀态,她從榻上起身。
夏天的午夜,也變得十分燥熱。
卿甯隻着一身輕薄單衣,一邊推窗一邊想,這會兒要是有個冰激淩就好了。
可惜這是古代,想要那些在現代随處可見的東西,也變得那麽不可能。
“還是吹吹風就算了吧。”
她喃喃自語着,小軒窗被素手推開,月光卻隻照進來了一半。
“那你還想做什麽?”
秦或眉目含笑,站在二樓窗外。
身下花架微微搖晃,在月色下如漫漫花橋,憑空而架。
她微微呆愣了一下,這大半夜的不是做夢吧?
心下輕歎一聲,素指芊芊卻不由自主的伸了出去,拽住了他的左手。
有些溫涼的溫度,倒是真的。
正發着楞,忽然有一點貼在她額間,令人徹底清醒了。
雖然這冰涼感隻是轉瞬即逝,鳳眸卻一瞬間鮮亮起來,“是冰塊。”
是秦或。
他微微含笑站着,一伸手把她拉了出去。
雙雙坐在花架上,微風徐徐蕩漾着。
卿甯伸手便去拿他身側的冰袋子,隻是手還沒夠着,就被他懸在了空中。
頗有些要爲難的意思,“說吧,你還想做些什麽?”
“天熱,找點冰塊降降火。”
她如實答道。
這大晚上的來送這玩意,又不給人到底是什麽鬼。
冰塊在這時候可還算是稀罕東西,不是容王府這樣的地方,完全跟不上需求供應。
她又是烈火焚心慣了的,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想用到借助外力的辦法。
自然是看不到就用不着,這還好一些。
可這禍害,偏偏又拿了東西過來,要是隻給看不給用,那才是真正相當糾結的東西。
“不如,我來幫你降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