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夢煙面色一怔,正想開口反擊。
一張口卻便成了一個尖銳的“啊”,車馬猛不丁的跑了起來,人還沒有站穩,這一倒就腦袋就撞到了卿甯足前。
她唇邊笑意淺淺,“大姐這會兒給我下跪,似乎也太晚了一些。”
這人又開始倒黴,都不要别人做什麽,自己就能黴的不要不要的。
“要我下跪倒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怕妹妹折壽了。”
陸夢煙咬着唇,好半天才站了起來,坐到她對面去。
一下摔的步搖半落,精心盤好的頭發也散了,頭上還撞出了一個大包,真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不管是宮裏人還是這外頭的,向來都是勢利眼,你在雲頭上的時候,恨不得一個個都把你捧着。
一旦你掉了下來,便隻能落的一個千人賤萬人踩。
原本隻要過了今天,陸夢煙也許就能選的一個不錯的夫婿,從此妻以夫貴,以她的手段應當也能過得不錯。
但是落到現在這種地步,沒有哭就算了,竟然還能在第一時間先打理起自己的外貌來。
陸夢煙把随手帶着的包裹打開,拿着木梳、鏡子,休整了好一會兒,才弄回去了一些。
“這樣?”
卿甯不由得有些意外,看來不得不重新估量這位庶姐的抗壓程度了。
“可惜我還真是不怕什麽折壽呢。”
她如今這樣的身體,再折壽還能短到什麽時候去。
“二妹妹!”
陸夢煙放下手中的木梳,面色忽然有些哀楚起來,“從前是我不對,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可是你不能這麽對我們陸家啊,如果報複我能讓你解氣,那麽……”
這話還沒有說完,卿甯手中的銀針已經落在她的頸部,銀光微涼,輕輕擦過肌膚,很快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二……二妹妹……”
陸夢煙完全沒有料到她出手如此之快,說話不由得也變得有些結巴起來。
“大姐不是要舍身成仁嗎,你喜歡怎麽死,我考慮考慮。”
卿甯淡淡笑着,以前就最讨厭這個庶姐這幅小白花的樣子,那時候也就在别人面前的時候才裝一裝,現在看起來,這病好像更嚴重了。
自從被扶留綁着走過一遭之後,她好像也發掘出了某些方面的天賦。
比如說--恐吓人。
車廂上并沒有别人,唯有這姐妹兩,說話的聲音并不大,誰也注意不到裏頭,竟是這樣的一番場景。
陸夢煙在面色全失之後,許久不見她有所東西,慢慢的又冷靜了一些。
“二妹妹的這些手段,還是留着到宮裏再用吧。”
這一次進宮,顯然陸夢煙是知道一些什麽的,卿甯微微一笑,“大姐又知道些什麽呢?”
謝貴妃有孕瞞了那麽久,一經公布,馬上讓她們兩個進宮,必然是有什麽秘密的,可惜她這一時半會的想不太明白。
“我不知道。”
陸夢煙連忙笃定的說道,“貴妃娘娘是二妹妹的親姨母,這麽不見應該也有些想念了吧。”
似假非真的打哈哈,可惜頸間的銀針卻在一刻刺破了肌膚,痛的幾乎要蹦起來,卻又強忍着不敢動彈半分。
卿甯面色淡淡道:“大姐和扶留那事我還記着呢,你好像也懂了一點醫術……”
若論智商來說,陸夢煙還算是個聰明人,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麽和扶留搞到一起去的。
反正沒多久之後,這位庶姐就能現學現用,以此來博得老夫人的歡心,手段不可謂不高明。
原本是試探性一般的問話,說了三分留白七分。
陸夢煙卻在聽見這話之後,花容蒼白,眸色徒然一緊……
“到了,陸二小姐、陸大小姐請下馬車吧。”
就這此時,有小太監掀了車簾。
卿甯淡淡收回握着銀針的手,袖子一籠,輕紗拂動一切都十分之自然。
陸夢煙也在美眸陰毒的看了她一眼之後,飛快将領口收緊了一些,試圖掩蓋其實沒有産生什麽痕迹的頸部。
其實命還是挺大的不是嗎?
若是卿甯要追究這個庶姐和扶留之間的關系,變了殺了這個女人也不爲過。
兩個陸家小姐從車廂裏下來,出了陸夢煙面色有些蒼白之外,也就沒有什麽别的異常。
王公公連忙上前道:“請吧,兩位陸小姐。”
這大概應該是卿甯和陸夢煙第一次一起進宮,她目不斜視的走在前面。
隐約感覺到身後那人對着金玉牢籠近乎狂熱的目光,即便已經是強力隐忍着,卻還是叫人難以忽視。
愛慕榮華是人的天性,但她的這位庶姐,實在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若不是非要同她過不去,卿甯不得不說陸夢煙這樣的人,其實還真的挺适合皇宮這種地方的。
“大姐把你的眼珠子收着點,免得你再也出不去了。”
卿甯嗓音微涼,在這森嚴的宮禁之中,莫名的令陸夢煙心下一顫。
當下隻好當做什麽事都沒有一般,悶頭走路,這黃金屋也是美人窟,哪一個進來的女子不知道,可還是有那麽多的人往裏撲了。
王公公卻不免多看了這個陸二小姐一眼,就是官宦之家的女兒一生也少有進宮的機會,因此貪戀這盛景榮華多看幾眼,也是尋常之事。
這麽多年以來,還真是頭一次碰到這麽視榮華爲無物的女子。
飛華宮坐落的十分華麗,比之皇後的寝宮也絲毫不遜色。
卿甯等人趕到這裏的時候,差不多也已經趕上了謝貴妃用晚膳。
遠遠的就看見飛華宮門口,宮人排成了人龍一般,手呈金盤玉碗,“你進去吧。”
一個個的在接受盤查,由飛華宮有頭臉的嬷嬷點頭之後,才放其入内。
王公公笑着解釋道:“貴妃娘娘身子金貴,若是這些奴才身上佩戴了什麽異物,沖撞了貴體可就不好了。”
懷了龍嗣的嫔妃自然嬌貴,卿甯一笑置之。
剛走近了,便聽那嬷嬷模樣的,厲聲呵斥道:“你這香囊是怎麽回事?”
一把扯了下來,放到鼻尖一嗅,“麝香?”
剛一出口,衆宮人皆是臉色一變,紛紛離那宮人退出數步,目光中有冷漠有同情。
下一刻,便聽那嬷嬷低喝道:“拉下去杖斃!”
“嬷嬷嬷嬷,我……我這不是麝香,隻是一個普通的香囊啊!”
那轉眼就被侍衛拖着往後去的宮人,大哭着喊冤道。
權貴面前,人命這樣輕賤。
卿甯一個大步上前,扯過那嬷嬷手上的香囊,“你是豬鼻子嗎?”
衆人一怔,那嬷嬷正要發怒,卻看見她身側的王公公走了上來。
看衣着形容皆是貴人模樣,隻得忍住火氣道:“姑娘,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卿甯面色淡淡,随手就把香囊丢了回去,“這不是麝香,草菅人命小心損了你家主子的福分。”
“你……”
衆宮人聞言,齊齊變色,若是别的話也就算了,要知道謝貴妃是要有多大的福分,才能在一衆年輕妃子中殺出重圍,懷上龍嗣。
而這姑娘區區一句話,就讓這嬷嬷瞬間就不敢輕舉妄動起來。
陸夢煙在身邊不冷不熱道:“多管閑事!”
她真是不管到了哪裏,都自帶話題屬性,語氣中又分明帶了幾分嫉恨。
“陸二小姐,貴妃娘娘還在等着你呢。”
王公公連忙開口打圓場,飛華宮裏的人自然也是要賣這個面子的。
卿甯鳳眸清亮的在那嬷嬷和被拖着的宮人面上掃了一眼,邁步入飛華宮。
既然别人費了這樣的心思,要讓她看見,她又怎麽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呢?
這華麗宮闱,從走近這裏第一步開始,就注定要被算計被安排。
既然這樣,她爲何不順水推舟,反正結果都會是她想要知道的。
一行人便往殿内去,倒也沒人說要查她們了,往前了走了幾步,便聽見那嬷嬷開口道:“把這個拿給太醫查看一下。”
這場小風波很快就過去,其餘的宮人又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接受盤查。
入了殿,淡藍色的簾緯輕搖着,一身宮裝的謝貴妃便倚在貴妃榻上。
安怡公主正不知道說什麽哄她開心,母女兩生的有些相像,遠看着活脫脫一對姐妹花一般。
“娘娘,陸家的兩位小姐到了。”
這一聲其實是有些突兀的,卿甯站在簾帳之外便沒有再往前。
隻是謝貴妃還沒開口,便聽見安怡嬌喝道:“陸卿甯,你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