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主說的什麽?”
方裕沒聽清,有些詫異的問道。
她緩緩道:“永安城,天子腳下,這地方有什麽好?離得遠遠的,自有一番天高海闊,去哪裏都好。”
像是在回答他的話,又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
方裕忽然有些接不上話,頗爲啞然的看着這位年輕的閣主。
卿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麽一般問道:“張賀怎麽樣了?”
昨天從煉藥房裏出來,她睡到了日上三竿,還不知道張賀的身體有沒有收到影響。
看着閣裏人進進出出的,卻沒有看到他。
方裕聞言也朝裏面看了兩眼,有些奇怪道:“這小子也不知道怎麽了,到現在還沒見到影兒,閣主找他有事?我這就去叫……”
卿甯連忙叫住他,淡淡道:“不用了,也沒什麽事。”
方裕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然後又聽她道:“吩咐廚房給他弄點吃點送過去……”
眼裏奇怪的目光更盛了,卻到底沒有開口問。
卿甯轉身往樓上去,不經意便經過了張賀的房間,看見房門還緊閉。
小軒窗倒是開着,隐約可以看見裏面那人還熟睡着,她松了一口氣,從隐形手環取出一瓶百應丹放在軒窗上。
再看一眼天色,這會兒過去也就差不多了。
同往常一般從百草閣出去,一路碰上的閣裏人卻一個個都忍不住誇贊道:“閣主要出去見心上人就是不一樣啊,瞧瞧,這身打扮。”
“難怪連容王爺都爲之傾倒啊~”
卿甯向來同這些人就有些不論大小,此刻一個調笑開來,便瞬間帶動了一片。
小轎在外面候着,她擡眸淡淡一笑,在衆人的調笑聲裏,跨門而出。
所有都這樣以爲也沒有什麽不好,無人知曉,她真正的意圖……
不必傷感告别,她來的這樣突然,走時自然不必多言。
日落西山朝霞遍布,卿甯看了一眼,緩緩将轎簾落下,“走吧。”
黃昏後的微風徐徐,落花飛入流水正是旖旎。
沿岸散步的年輕男男女女不少,人約黃昏後,河面上的畫舫之中絲竹幽幽,乘舟興起總似多情韻事。
卿甯從軟轎上掀簾下來,青絲微浮間便牽動一水的目光。
“你看什麽?”
走在旁邊的姑娘們便匆匆扭着自個兒的心上人的耳朵走開了。
男子們這動作弄得莫名其妙,不滿的控訴道:“你剛才不是也盯着那個公子看,我都沒說什麽。”
打鬧着走遠了,卿甯淡淡的看了一眼,鳳眸裏有瞬間的溫軟。
朝着他們來的方向走去,有一畫舫靜立河畔,波光蕩漾裏,那人臨水而坐,不似平時玄衣如墨。
晚霞傾蓋之下,秦或一身淡紫色廣袖雲衫,墨發被玉簪束起,如玉的側臉都似乎有着令人移不開眼目光的魔力。
“哎……你說那公子在等誰啊?”
“我這輩子要是被這樣一個人等過,便是死也值了。”
身側少女們叽叽喳喳議論着,多看一眼都紅了臉。
卿甯在柳樹下站了一會兒,不遠不近的看着他的側顔,想要稍微平靜一些。
忽然不遠處那人緩緩道:“過來。”
四周的姑娘們都頓住了,紛紛猜測這絕世公子一般的人物到底是在同說話。
幻想着若是自己,該有多幸運。
卿甯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從樹下走向畫舫。
這厮就是不頂着容王爺的身份,照樣能讓無數少女幻想往上撲。
堇色裙擺行走間華美如畫,步搖流蘇輕晃,她從一衆少女之中走出,擡眸間自有一番傲然之資。
“不知夫人約我,所爲何事?”
秦或薄唇微勾,朝她伸出一隻手,墨眸裏沾染了微微溫柔意。
卿甯鳳眸微挑,将微微發燙的素手放在他掌心裏,從岸上到畫舫上,還有一小段距離,如果在平時她一躍就過去了,偏偏今天這飛仙裙完全不能有大的動作。
他伸手一拉,廣袖翩飛間,她的身姿旋轉,裙擺絢麗出繁花綻放一般的景象。
溫涼的氣息近了,卿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對間,周身的一切都便都成彼此的陪襯。
公子美人同處一處,向來賞心悅目,一衆碎了芳心的少女們一邊看着一般感慨着,默默的找地方療傷去了。
片刻之後,她清醒過來,不着痕迹的抽開手,在他對面落座。
船頭的槳夫見狀,緩緩往河面劃去。
以前幾日的情況來看,秦或來見她的時候不擺着一張寒涼臉就已經難得了,她忽然對上這麽一個完全把之前的事都忘記了一般的禍害。
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奇怪,險些一見面,就忘了自己原本的來意。
“這是千帆盡。”
卿甯一擡手,雲袖輕落幾許,露出一截皓腕。
便這樣毫不掩飾的從隐形手環裏取出一個錦盒遞過去。
今天身上這衣衫布料輕薄,要是放了這麽一個盒子肯定會凸顯出來,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同了,秦或早就知道她身上有許多奇怪的地方,也不差一樣了。
果然,秦或隻是墨眸輕掃而過,沒有伸手來接,隻問道:“你找我就是爲了這個?”
難道還能有别的什麽?
卿甯直接将錦盒推到他面前,沉吟了半刻之後。
鳳眸輕擡望着他道:“我們的交易結束了。”
話聲落下之後,靜聽木漿滑動流水的聲音,不遠處的笑語正濃,和着這一雙平靜别離的璧人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湖面錦瑟絲竹,暖風和煦都淡不去秦或身上驟起的寒涼之氣。
“你還有别的要和我說嗎?”
他面色如常,握着琉璃杯的手卻不由得緊了幾分。
“我會馬上離開永安城。”
她這樣肯定的說道,那是她一直都想要天高雲闊。
做了那麽多的事,她不願被這個世界同化,在這争名奪利的陰謀陽謀掙紮求生,最好的選擇莫過于--離開。
“禍害……再見吧。”
終于還是說出了這一句,眼眶裏的酸澀一瞬間上湧,卿甯猛地站起身,将目光望向遠處。
秦或修長的之間在錦盒上輕點,一聲聲的好像敲擊在鼓樂上。
他沉默半響,忽然開口道:“如果……我反悔了呢?”
這一聲太過低沉,卿甯有一瞬間以爲是幻聽,鳳眸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了他,“什麽……”
秦或雖算不上什麽君子,但她也從未懷疑過他的誠信。
“陸二,我反悔了。”
他一聲太過理所當然,起身握住了她的右腕,溫涼如許,叫人莫名生出貪戀的情緒。
這個地方分明什麽也沒有,她卻總能憑空變便許多東西來。
卿甯有一瞬間的微滞之後,莞爾微笑,眸中卻有水光泛泛,“這可不像你。”
微汗的手心灼熱感更甚了,夏日泛舟景色正好,柳樹下、落英叢中,少男少女正對心上人表着愛慕之情,拂面的微風裏滿滿都是缱倦情意。
似乎隻有他們兩人這樣不合時宜的--别離。
她已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履行許久之前的決定。
秦或卻看着她,一雙墨眸裏星華流轉,
語調卻有些近乎執拗,“陸二,我喜歡你。想要把你留在身邊一生一世,我說的這樣清楚,你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