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甯還沒走遠,這一句隐約落入耳中,兩旁宮人井然有序的行走着。
她一身素衣,長發半挽着,和這錦繡皇宮這樣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走到了何處,一大片的薔薇盛放着,不遠處有女子嬌柔的笑聲。
卿甯下意識的往假山後面一躲,來的人數不少,明黃色的龍辇擡了過去,鳳眸微掃了一眼。
便看見明黃紗帳後面的北和帝擁着兩妙齡美人,人已經比兩月前消瘦了不少,眉宇間頗有縱欲過度的萎靡。
“皇上,今夜宿在臣妾宮裏吧~”
“皇上,今晚明明該輪到臣妾了~”
左右兩廂的美人柔弱無骨一般的纏在他身上,聲如莺啼,争相媚寵。
美人不過十七八年紀,眉目如畫濃妝淡抹,或多或少總讓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些大概都是後宮新納的妃子,卿甯自然是不認識的,趴在假山後面屏住呼吸。
估計北和帝這會兒正忙着,自然注意不到後面,擡着龍辇的宮人走的飛快,片刻後便出去了老遠。
等到人都看不見了,卿甯才從假山後面出來,對着北和帝求子心切的心情好一陣感慨,當時說出九重英有問題這件事,便是算準了他這輩子都很難再有後代。
卻是沒想到北和帝居然拼到了這種程度,縱欲過度,照這樣的情形看下去,龍座易主,應該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了。
卿甯搖了搖頭,那位子上做的是誰,同她又有什麽關系。
留在永安的時間不多了,她還是能少惹麻煩就少惹。
越走便越往薔薇盛開的地方去了,花開正好,鮮豔欲滴,牡丹雖然謂之天香國色,卻不能這樣大片盛放。
再往前走了兩步,卻看見景新長公主在給花澆着水,木勺呈水,水潤枝蔓而過。
卿甯不免有些好奇,走上前打了聲招呼,“長公主。”
從進長明宮的那一天,便聽說景新長公主也住在宮裏陪了太皇太後好一陣子。
可自從她來了之後,出了抄經書那段時間,其餘時候基本都不見人。
原本還有些奇怪,卻不曾想會在這裏碰見她,滿地薔薇盛開,花中帶刺卻一點也不影響美人們對它的熱愛。
不遠處,時不時有宮人攜籃子采花,同長公主行禮。
“你也喜歡薔薇?”
長公主一邊澆花一邊問道。
面容十分平靜,天朝朝霞退去,日光逐漸強盛起來。
“還好。”
卿甯對這些東西都不是很熱衷,隻是美好的事物總會讓人心情變好,否則也不會一路朝着這邊走了。
“長公主似乎很喜歡這花。”
她語氣淡淡,幾乎是肯定的。
脫俗入道這麽久,對什麽事都不怎麽傷心的景新的長公主,居然會在宮中澆灌薔薇。
要知道這可是花匠做的活,若不是真心歡喜,根本用不着自己親自動手,更何況數量如此之大。
薔薇雖不如名花嬌貴,但花期很短,再悉心照顧也留不住。
“從前很喜歡。”
景新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目光透過鮮豔的薔薇花,似乎看到了什麽早已消逝的東西。
卿甯伸手輕觸花蕊,剛澆下的水珠還在花瓣上搖搖欲滴。
右手腕上卻忽然傳來一記輕微的震動,幾乎微不可聞卻又真實存在着。
用量十分微小的--豔合歡。
光看這名字就知道是關于那方面的,卿甯忽然想起來方才見到北和帝,忽然變化如此之大,應該同這東西不無關系。
古代女子都很喜歡用新鮮花瓣沐浴,來來往往提籃采花大多都是爲了自家主子服務的。
而這麽花瓣加到一起,便是用量在少的豔合歡也會發揮出該有的效果,若不是卿甯有隐形手環在,也很難發現這些微不同。
而且,這種花人還是遁入空門的景新長公主,事情一深想起來,便有些複雜了。
到底是景新對摻雜了豔合歡的薔薇毫不知情,還是根本就是……
卿甯正想着,手便伸出去折一朵薔薇,動作還沒完全落下。
便景新輕喝道:“别亂碰!”
不遠處的宮人們都摘的正歡,景新也沒有半點要阻止的意思。
卿甯的鳳眸一時變得清亮幾分,素手從花莖處撤開,漫不經心的拿帕子擦了擦。
略沉吟了一會兒,才用隻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長公主從前說自己已經是方外之人。”
這話說的已經是相當的含蓄,景新澆水的手一頓,目光便不禁落在她臉上。
原本像景新這樣在紫霞觀一呆就是十多年的長公主,忽然同意入宮陪太皇太後,有孝心是一回事,卻也不妨礙别有所圖。
眼中閃過一絲警惕之色後,瞬間又恢複成了平靜無波。
“你想說什麽?”
木勺的水澆入土壤,顔色變加深了幾分,薔薇色澤鮮豔,也是翠綠可人。
豔合歡這種東西有一種讓人體肌膚和植物生長更加曼妙生長的功能,對北和帝那樣的年紀的男人,卻隻有掏空身體的作用。
卿甯搖搖頭,“不值得。”
景新脫離這皇宮高牆,好不容易找到另外一種平靜的生活,不管有什麽樣的理由都不應該重新陷入這漩渦之中。
“如果你來這裏就是爲了和我說這個的話,你可以走了。”
景新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滿地薔薇在她手下迎風起舞,美不勝收。
卿甯卻未動,鳳眸清亮,似乎在那張平靜的面容上看出些許不同的東西。
“如果你想要博得聖寵,你也可以去了。”
這話卻是一定意義上的簡直承認了。
她卻淡淡笑道:“如果我要去,就不會和你說這些了。”
少女身姿依舊傲然,眉目卻好像比之從前染了一層淡淡的愁緒。
景新停下動作,有些愕然的看着她。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不遠處長明宮的小太監的小跑着朝這邊,遞過一封書信。
“陸二小姐,奴才可找着您了,這是宮外送來的。”
上面蓋得是百草閣的印信,卿甯眸色一亮,接過信封,當着兩人面便拆了開來。
“閣主請啓,張賀已歸!”
“終于回來了。”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把信紙緊握在手中,鳳眸含光掩去那些許惆怅,“勞煩長公主,暫借令牌一用。”
長公主目光微頓,片刻後從袖間取出一塊青銅牌遞給了她。
“韶華易逝,切莫蹉跎。”
宮禁深深,全靠此物出入,卿甯聽她這樣說,面色微變道了一聲“謝謝”,冰涼之物入手,大步朝着出宮的方向走去……
皇帝怎麽樣和她有什麽關系,在宮裏呆了這麽幾日,她面上沒有什麽表現出來,已經越發壓不住心中焦灼。
景新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陽光籠罩着素色衣裳,行走間疾如風飛。
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般,繼續給薔薇花澆水,面容依舊是平靜無波的。
“陸二小姐……”
小太監緊跟了上來,主子們之間說話微妙,局外人怎麽也聽不懂。
他隻知道這一位看了一封信便要走,不知如何跟老主子交代。
卿甯在前面腳步如飛,頭也不回的說道:“請公公禀報太皇太後一聲,卿甯有急事必須立即出宮。”
說罷,速度也越發加快了,很快就将人遠遠的甩在後面。
身後的小太監眼看着追不上了,氣喘籲籲在身後擦着汗,嘟囔道:“這……這都什麽事啊。”
宮人們來來去去,卻早已經沒有那人的影子,隻的灰頭土臉的回去禀報。